另一邊,金角一步一晃走到了銀角面前,同樣跪坐下來默默看著他。
“我不信……”
“對不起……”
“我不信……”
“對不起……”
“我不信!”銀角突然抱頭大喊起來,“如果是這樣的話,我這些年做的是什麽?你為什麽告訴我?讓我一直以為是那樣不可以嗎?我不信!”
金角立刻伸手抱住了激動的銀角,後者突然大哭起來:“我不相信哥哥你當初會想害我啊……”
金角的淚水也再也忍不住,成簇的流落下來:“對不起,對不起……”
處在一旁觀察兩人的師徒也難免有些揪心,玄奘一手扶著悟空讓她暫時躺在腿上休息,一手合拇指放在了胸前:“阿彌陀佛,罪過啊……”
因為悟空受難,困住小妖的分身們也早已消失,匆匆趕來的小妖們面面相覷,同樣不知該如何是好起來。
“好諷刺啊,卓兒……”金角抱著銀角苦笑起來,“你我生為靈犀,本應是最親密的兄弟,可如今卻落得了現在這種地步……你因為我的聰明活在我的陰影裡,我因為習慣了第一嫉妒你辛苦得來的名額;你因為害怕責罰默許了我為你擋罪,我因為害怕你怨恨眼睜睜看著你入歧途屠殺生靈……說到底,有時我們真的很自私啊……”
緊接著,金角死死抱著銀角大哭起來:“卓兒,對不起……你恨我吧,這都是我應該的。”
銀角的眼神已經開始空洞,可在金角的哭聲傳到耳中許久後,卻最終化成了很淡很淡的笑意。
“是啊,我該恨你的……”銀角慢慢伸手回抱住金角,又哭又笑,“哥哥,我恨你。”
金角的手顫抖了幾下,緩緩點頭:“我知道。”
“我恨你。”
“我知道。”
望著抱成一團的兄弟,師徒默默低下頭歎息起來。然而,莫文的余光卻在不經意間瞥見金角默默撿起了掉落在地上的匕首。
等等,他不會是想?“……等等!”
然而莫文還來不及站直身子,面對著師徒的銀角瞳孔突然放大,而那隻狹長的匕首同時貫穿了兩個人的胸口,帶血的尖端閃現在了金角的背部,暈染出大片的嫣紅。
“我愛你,卓兒……所以,我必須殺了你……”金角的嘴角湧出一條血絲,“不管是我陷害你的懲罰,還是你為我去殺戮的代價……我們都沒有資格再活下去了。黃泉路上,再最後一起走一段吧。”
銀角震驚的眼神已經恢復不少,他低頭看了看開始在地上蔓延開的血水,竟突然解脫似的笑了笑:“哥哥,我詛咒自己以後每一世短命,從此永遠都不要再見到你……”
金角哭著笑了:“好……”
“哥哥,最後給我唱一次你小時候給我唱的歌吧?”
“……棠棣之華,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死喪之威,兄弟孔懷,原隰裒矣,兄弟求矣。脊令在原,兄弟急難,每有良朋,況也永歎。兄弟鬩於牆,外禦其務,每有良朋,烝也……無戎……”
悠揚的歌聲最終戛然而止,伴隨著清脆的兩聲肢體與地面碰撞的聲音,遙遠的鎮魂鈴響起,帶走了罪愛相伴的兩個靈魂。
所有人站在原地,似乎還沒有從這突如其來的一切裡反應過來,直到天上翩然落下了一個鶴發童顏,衣袖蹁躚的老者。他在幾人的矚目裡凝視著金角銀角的屍體,最終長歎了一口氣。
“……老夫還是來晚了。”
“咳……太上老君?”悟空從地上慢慢站起來,“這兩個妖怪,你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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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兩位孽徒給你們添麻煩了。”老君滿臉歉意的躬下身子,“還請你們大人有大量,原諒老夫吧。”
玄奘扶起老君,輕輕搖了搖頭:“無礙,貧僧與徒兒都無事,老君施主無需自責。”
“雖然不能掩飾他們犯下的罪惡,但這對兄弟也算是苦命,所謂的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吧。”悟空站在一旁歎息,“不過這麽說起來,俺老孫當初逃出來也多少算是借了他們的人情了?”
“是啊,這兄弟倆最大的錯誤就是把你這個禍害放出來了吧?”
“姓敖的你再說我是禍害揍你哦!”
敖烈一臉不服:“揍啊?揍傷我了你背師父!”
悟空瞬間醸了:“……那還是算了吧……”
不知為何,老君感覺到正和自己握手的玄奘手勁大了好幾分,但臉上還是和藹慈善的笑容。
目送著老君帶上兄弟二人的屍體回了天界,又教訓了山裡的小妖們一通,師徒們清點好行李準備上路。
“誒誒二師兄,你當初到底是怎麽被抓的啊?”悟淨一邊偷偷藏著從洞裡搜刮來的珍寶一邊問道。
莫文訕訕的撓撓後腦,而後非常自然的在悟淨的哭天搶地裡把那幾個窩藏的東西拿了出來扔到一邊:“一開始大師兄不是逗我玩了麽?我見到銀角以為還是他,結果放松警惕了。”
正在扶玄奘上馬的悟空手一抖差點沒把師父摔下來:“莫文你這天真的有點過分吧?用腳趾頭想那也不會是俺老孫變得吧?”
玄奘和敖烈點頭表示讚許,莫文隻得默默低下頭擰開葫蘆蓋喝水。
“俺老孫變身從來不變五尺一下身高的!”
眾人栽。
玄奘最先從扶額的狀態回過神,卻是想起什麽似的:“不對啊悟空,你之前變得狐妖不是比銀角還低麽?”
悟空:“oo”
敖烈amp;莫文amp;悟淨:“誒,對哦?”
悟空:“……啊哈哈今兒天不錯師父咱們趕緊走吧。”
眾:“不準轉移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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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界內。
濕冷的洞穴裡,露水沿著石塊的紋路滑下,滋潤灰青色的苔蘚,正殿中盈盈漂浮出紫煙,縹緲的姿態裡帶著疏遠的冷厲和陰森,像是盤踞的蝰蛇,靜候獵物的靠近。紫煙從底部一個天壇狀的池子裡湧出,那泓水如同煮沸的湯藥,翻滾出熱燙的泡沫,紫黑的顏色流露恐怖,讓人不禁聯想著其中都浸泡著何須東西。
咕咕的水聲單調,最終被清脆的腳步聲打斷,一個魁梧的身影慢慢行至池前,伸出長袍下骨節分明的修長雙手。他輕撫一下濕潤的石台,猛然間池子裡湧出一小簇煙霧,順著他的指尖消散,似乎是潛入了他的體內。
“……又有人死了啊。”乾淨磁性的聲音回蕩在空蕩蕩的洞穴裡,襯得周圍格外清冷。
“又要回收這麽一大股執念,嘖,麻煩。”他有些厭惡的揮揮手,仿佛這樣就能擺脫這股力量帶來的不適一般。
“哥哥何須煩心呢?這天底下會走火入魔的生靈太多了, 隨便再找個目標不就可以了?”這一次說話的是一個空靈的女聲,語調清脆甜蜜,給人一種豆蔻年華的青春活力,但在這種環境下,這般聲音只能使它的主人顯得更加神秘叵測。
男子慵懶的轉身靠在池周圍的石欄上:“說的倒輕巧,能駕馭我這些執念力量的人可不好找。”
語罷,他又重新轉過去,俯身看著自己倒影在水裡的面孔因為水波扭曲不堪。“不過,至少證明這個家夥沒暴露什麽,也算是好事。”
女子歎口氣:“你永遠這麽樂觀。”
“我這不是樂觀。”男子慢慢走到那女子的面前,湊近了她的面龐冷冷說到:“而是聰慧,我只不過是能把事情永遠控制在對我有利的方面罷了。”
說完,他一揮袍袖,重新隱進了黑暗之中,只剩下陰森的聲音久久回蕩在身後的空曠中。
“走吧,該繼續給他們在路上設絆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