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角還想說什麽，突然從外面匆匆跑進來另一隻小妖:“報——大王，不好了！又來了一個‘者行孫’在外面叫罵了！”

　“者行孫?！”這一次，銀角震驚的表情帶了些驚恐的意味，“捆了孫行者，收了行者孫，怎麽又來一個者行孫……”突然，銀角猛地想起什麽，“等等，難道……”

　他再顧不上去看金角，健步如飛往存放了紫金葫蘆的房間飛去。由於他下意識的發力，金角向後踉蹌幾步才站定身子，看著銀角的背影，眼底情緒複雜不堪，最終邁開沉重的步子跟了上去。

　兜兜轉轉一會兒，金角看到了整個石化一般站在原地的銀角，面前存放紫金葫蘆的木箱門大開，空蕩蕩的櫃身正對著將表情隱匿在面部陰影的他。在緊張的氣氛下，小妖們都不敢發聲，這也使得銀角握緊拳頭時，骨節摩擦的“哢哢”聲格外明顯。

　“好你個猴頭，居然耍我！”銀角狠狠一揮手，空虛的木箱應聲碎裂。金角看著他從牆上抽出寶劍轉身就要出洞，胸腔因為劇烈的呼吸來回起伏，眼角的暗淡由於擔憂顯得更加濃鬱。

　“卓兒，莫要執迷不悟了。”金角輕輕拽住了銀角的手腕，“咳！五百年前十萬天兵天將都奈何不了的高手，憑你一己之力想要製服，太狂妄了。”

　金角的語氣誠懇，可聽在銀角的耳中，卻無疑激起了他的煩躁和不甘:“狂妄狂妄……在你心目裡我不管做什麽挑戰，其實都是不自量力吧！”

　金角的手猛地一僵。“……我不是這個意思……孫悟空本領高強，你不是他的對手。”

　這下銀角更為惱火，使勁抽手想要掙脫，可金角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明明看起來虛弱不堪，手卻硬是攥的死死。

　銀角幾下發力未果，開始意識到不對了。“……哥，你哪裡來的力氣?”

　金角低下頭不說話，沉默的反應讓銀角越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想:“就算是回光返照也不會這麽明顯，你身上，有一種被注入的臨時力量……”他的舌頭在打顫，“……哥，你、你……”

　銀角不可思議的盯著金角，希望自己這些猜測都是臆想，希望能聽到一絲否定的回答。但，現實給予他的卻是露骨的殘忍。

　“沒錯，是我幫了孫悟空，偷走了紫金葫蘆。”金角松開了銀角的手腕，抬頭直視著他的眼睛，“方才，唐僧一行的二徒弟囑咐我幫忙，吸引你們的注意力，他則趁機偷走紫金葫蘆。”

　“不可能……”銀角感覺到每說一個字，牙齒就要咬斷舌頭般乾澀疼痛。

　“……你收進葫蘆裡的正是孫悟空本人。所以我才說，你真的鬥不過……”

　銀角突然發出一聲巨吼:“胡說八道！”

　金角被震得身體一抖，僵硬到血液似乎停止了流動。銀角慢慢抬起頭來，不知是不是金角的錯覺，那雙眸子裡開始有些顏色的變化，以往就算在小妖面前再冰冷再殘忍，弟弟看著自己時的神色終究帶了些血液的溫度。可這一次，金角從裡面只能讀到憤怒、冰冷，甚至是……怨恨。

　“如果你不幫他們……紫金葫蘆不見得會丟，我不見得就收拾不了那隻毛猴子！”

　“卓兒……”金角剛剛張口，卻又被銀角厲聲打斷:“哥，我終於明白了，其實不管我做什麽，在你心裡，都是錯誤百出，或是以卵擊石吧?”

　望向那陰冷的微笑，金角覺得自己身體的溫度驟然下降起來。

　“從記事開始，你總是什麽都優秀，什麽都出類拔萃，掌聲、稱讚，全都屬於你而和我無緣。你是萬眾矚目的焦點，永遠活在陽光下。我呢?只不過是藏匿在你影子裡的無名小輩罷了。”

　“卓兒……”金角大驚。

　“你是兄長，長兄為父，你當然會管教我。可是你知道嗎?你的管教，總是自然而然的認為我什麽也做不好，總是理所應當，把我當傻子看呆。”銀角說著說著露出了苦笑。

　金角聽著銀角的自白，一時愣在原地接不上話來。

　“說到底……在你心裡，我就應該永遠什麽都做不好，永遠都活在你的光環下吧?”

　“什?！……”那一刻，金角的瞳孔突然收在了一起，剛要出口反駁，卻被銀角猙獰的笑容驚得說不出話來。

　“沒錯，哥哥。那個時候，我就是恨你！我恨不得你那時一死了之！這樣我也不用為了償還你犯這些罪，不用一直活在你的禁錮裡！！”

　銀角說完不等金角再有任何搭話的余地，一把推開他衝向洞外:“你說我為你殺人你也有罪，但是你也不想想，如果你當初死掉，我又何必做到這種地步?”

　金角癱坐在地上，骨架似乎被抽空，如同一團棉布堆積起來般柔弱無力。銀角的話帶著排山倒海似的力量，壓的他胸口喘不過氣來。慢慢的，眩暈的視線變得清晰，看見的東西卻不是陰暗的山洞，而是光彩亮麗的殿宇。火光亂竄，跳躍在古銅色的藥爐旁，眼前之人的目光灼灼，如同與這烈火輝映。

　「銀卓你幹什麽?！為什麽毀掉我的丹藥！」

　「我沒有！我沒有！」

　「還說沒有，要不是你扔進去的那株藥，我的藥爐怎麽可能爆炸?如果我不是出去換氣，我是不是就要被炸死了?」

　「我沒有！我拿的明明是控火的藥……」被譴責著的銀卓瑟瑟發抖，肩膀激烈顫抖，可似乎並不知道如何使自己的辯解更具說服力。

　他記得自己震怒的模樣，記得弟弟委屈羞辱的表情，記得他在自己喋喋不休的指責中，終於迸發出了一句話。

　「你不就是嫌我搶了你去丹會的資格嗎?直說不可以嗎?一定要用這樣下三濫的手段！」

　他記得師父揚起的手，和那並未落在自己身上的，無比響亮的耳光。

　他記得弟弟發懵的表情，記得他痛苦到撕裂的面容。他不管不顧的衝出了殿宇，如同無頭蒼蠅般奔向了禁地。

　火光迸炸，朱鳥騰旋，炙熱的浪風刹那點燃了所有的檀木。那禁錮著的妖魔重獲自由，傷痕累累的烏黑身軀抵擋不住一雙琥珀色雙目的耀眼，也不足以掩蓋那深入骨髓的桀驁張揚。本該化為丹藥的罪人逃出生天，原本有機會修生養息的天庭再度陷入了恐慌之中。

　是了。金角苦笑一下，如果自己真的沒有那麽做，可能真的什麽事都沒有了。

　可有些事情，反悔又有什麽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