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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陽倒吸一口氣，腳步不自覺地後撤一步，後背撞在門扉上，撞得他生疼。

　聽到木門“哐當”的呻吟聲，那非人類的女子緩緩回過頭，目光和孟陽交接的一刹那，卻令孟陽所有的不安惶恐都停滯住了。

　三千青絲垂到腰間，比黑墨還要深邃，比瀑布還要絢爛。如同孟蝶那般象牙色的肌膚不僅潔白如雪，而且透著蜜桃般的紅潤光澤。兩顆圓滾滾的藍寶石鑲嵌在臉龐上，每一次眨動都投射下星辰大海。

　女子看起來不過也及笄不久，所有的美貌都綻放在巔峰。和孟蝶不同的是，她更像是大自然孕育的精靈，歡快、清雅，不似謫仙脫俗出塵。

　看到孟陽牙床連連打顫，震驚到忘了禮節，伸出一根手指顫巍巍指向她，嘴裡發出“你、你……”的驚歎，女子連忙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噓，小聲點，你會吵醒她的。”

　孟陽聞言乖乖閉了嘴，卻又立刻回過神來，自己為什麽會不由自主聽從她的指示?

　不等他來逼問自己的身份，女子已從孟蝶身旁站起，藍黑相間的襦裙，卻比他們來得更大膽，長度剛剛及膝，腰帶上垂落的綢緞卻松松垮垮拖在地上，別有一番韻味。

　“別害怕，我不會傷害你們的。我就是那隻藍蝴蝶。”

　孟陽仍然靠在門扉上，眼睛轉向她身後巨大的蝴蝶翅膀:“……恩，看出來了……”

　蝴蝶女孩撥弄幾下頭頂垂落的觸須，似乎是在想盡辦法組織語言，讓孟陽更好的理解。“準確的說，我是一個妖族。妖族，你知道嗎?”

　孟陽點點頭:“在一些書和傳說裡看到過。”

　“恩……我所在的族群有名字，我們叫「夢蝶」。”

　“夢蝶?”孟陽一臉疑惑地看向床上的孟蝶。

　“和這個女孩的名字諧音，不過是「做夢」的「夢」。”蝴蝶女孩淺笑一下，“我們的族群可以製造夢境，更能通過夢境洞曉未來。”

　“洞曉未來?”孟陽長大了嘴巴，“這怎麽可能?”

　“是啊，這的確聽起來很不可思議。”蝴蝶女孩搓了搓肩膀，“但我們就是會。也正因為如此，我們的族群一直都受到各種人士的追捕。道術師，其他妖族，或者相信這些的人類。”

　孟陽若有所思的點頭讚同:“這麽厲害的能力，在所難免啊……”

　蝴蝶女孩轉過身注視著孟蝶，眼神柔和似水:“就在不久前，我們那一小群夢蝶收到追捕，我和族人走散了。落在這小鎮的河灘，是孟蝶把我救了上來。”她慢慢伸出右手按在胸口，“如果不是她，我可能已經死了。所以，我想報答她……”

　孟陽眨眨眼睛，他突然明白了什麽:“難道說，孟蝶她這兩天做的夢，都是……”

　“恩，是我給她的。”

　“為什麽?”

　“因為我發現孟蝶很善良。”蝴蝶女孩微微一笑，窗外暖風習習，悄然落進孟陽心底，“她很希望自己能幫助別人，可是一直苦愁沒有辦法。所以我想，如果我能把未來編成夢境給她看，她就能幫助別人了。”

　“簡直胡鬧！”孟陽突然厲聲打斷，在蝴蝶女孩困惑的神情中義正言辭道，“你根本不知道孟蝶發現自己的夢成為現實有恐懼。就在昨天，她夢到我們的管家在河灘遇險，第二天就傳來管家的死訊。她一直以為是自己的過錯，以為自己變成了惡魔！”

　“還有今天！”孟陽指了指發生滑坡的村落方向，“你是不是讓她看到山體滑坡的景象了?她都嚇壞了，要是等醒來知道又是真的，孟蝶一定會瘋的！”

　蝴蝶女孩聽著孟陽的呵斥一愣一愣的，懵懂青澀的神態看在孟陽眼裡和孟蝶一般讓他所有的怒氣都硬生生憋了回去，他發泄也不是不發泄也不是，糟心的來回揉頭，全然不顧發髻都被抓亂了。

　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孟陽用堅定的態度盯著蝴蝶女孩:“總之，不許再對我堂妹做這種危險的事！”

　蝴蝶女孩不再答話，她埋下頭，幾縷黑發從肩膀滑落，遮蓋住面龐上的表情。這熟悉的模樣突然掀起孟陽腦海中的回憶，孟蝶曾經也是這樣，當好心辦壞事時，她會把自己縮成一團，一邊疑惑一邊自責，楚楚可憐的模樣讓任何人都於心不忍，再也提不起任何責怪的欲望。

　此刻，這個女孩雖是妖族，卻也像個孩童。或許自己確實不該這麽傷害她的一片好心?畢竟，她只是想簡單的報答一番恩情啊。

　想到這裡，孟陽又為自己的衝動粗暴愧疚起來，一時不知該對埋頭不語的蝴蝶女孩說些什麽。

　“不……我願意接受這些夢境。”

　孟陽和蝴蝶女孩的臉刷地同時轉向床榻，孟蝶不知何時已經蘇醒，安安靜靜靠在床沿注視兩人。

　“蝶兒，你什麽時候醒的?”

　“從你進門就醒了，我一直裝睡，你們說的我都聽到了。”

　孟蝶衝蝴蝶女孩淺笑一下，後者似乎並沒有做好和孟蝶面對面的準備，一時局促不安起來，雙眼甚至不敢往孟蝶身上移動分毫。

　“你就是我救的藍蝴蝶啊，真漂亮。”

　蝴蝶女孩愣了一下，頭卻埋得更低了，從孟陽的角度看依稀能發現她臉頰泛起的微紅。

　“謝、謝謝……”

　孟蝶又衝她微微一笑，目光轉向了孟陽:“堂哥，你也別怪她了。我想繼續能夠做這些預知夢。”

　孟陽大吃一驚，還來不及反對，孟蝶已經搶在他之前繼續開口:“我真的很想幫幫鎮民們。報喜也好，提心他們災禍也好。如果能讓他們的生活越來越舒適幸福，為什麽要拒絕?”

　孟陽聽後長歎，如德高望重的先生般諄諄教誨:“傻丫頭，天道自有規律，你看破了命數，改變了他人的軌跡，怎麽可能會永遠安逸下去?”他看了一眼蝴蝶女孩，“我應該沒猜錯吧?”

　蝴蝶女孩低下頭:“的確，未卜先知的能力尤為天理，所以實際上長期用我們妄圖改變命運讓自己平步青雲的人，無一例外死於非命。我原本只是想給孟蝶製造幾個夢境能幫幫他們，在天道降下懲罰前住手的。”

　“既然如此，那就繼續到你原來計劃的時間吧?”孟蝶歪頭笑道，孟陽和蝴蝶女孩關於可怕後果的警示她仿佛是一個字都沒聽懂，“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蝴蝶女孩愣了愣， 有些慚愧地低下頭:“我叫「依藍」，因為我的翅膀是罕見的藍色，所以父母用「翼」的諧音為我取了這個名字。”

　“依藍，好有詩意的名字。”孟蝶像是遇上稀奇的寶貝般驚喜，甚至忍不住鼓起手掌，“那麽以後你就繼續待在我身邊吧，你放心，你的秘密我一定不會告訴別人的！”

　依藍垂下頭，頗有些不好意思。

　孟蝶好奇地向依藍問這問那，站在一旁的孟陽頓時覺得自己也許該離開了。然而，這種旁觀者的身份卻讓他的內人不禁一陣憋屈，索性立刻閃出了房間。

　月色吹散他焦躁的情緒，漸漸讓他重新思考起孟蝶要求繼續做預知夢的能力。

　有善心自然是好事，但，作為家族繼承人的孟陽不可謂沒有經歷過陰暗的爾虞我詐。即使是純潔的善意，也可能會被小小的私心徹底汙染。蝶兒，你真的明白改變他人命運所要承受的同等代價嗎?

　孟陽站在院門口凝望屋裡斑駁的身影，心如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