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文教訓風靈鳥一通後，急忙把那對父子從樹樁和樹葉下面拉出來。好在兩人都沒受什麽傷，只是小男孩看樣子嚇到了，淚眼噠噠直打嗝。

　“抱歉抱歉，我這隻鳥脾氣不好，剛才沒管住它……”莫文連連道歉，“你、你兒子沒事吧?”

　男子拍著孩子的後背安慰，面容平靜，絲毫不在意:“沒事沒事，我兒子打傷你的鳥，兩清了嘛。”

　看男子不像是說反話或者刻意禮貌的模樣，莫文焦急的心情這才終於減輕片刻。

　男子說完便開始耐心抹去孩子衣角沾染的塵土，莫文看著這父子和睦的溫馨畫面，回憶難以克制，腦海中迅速閃現過父親的笑顏。

　本想略微垂下眼簾沉浸到過往歷史中，男子忽然的發問卻把莫文來了回來:“我叫百裡花羞……名字有點陰秀，還指望不要笑話啊，這個是犬子百裡沅。不知閣下貴姓，是從哪裡來的人啊?為什麽會一個人待在荒郊野嶺裡?”

　“啊，我嗎?免尊姓朱，叫莫文，我其實是陪我師父從東土大唐往西天去的，今天路過這裡，看快正午了，我出來給師父找吃的。”莫文撓撓下巴，隨後眉毛一挑，“啊對了，既然是荒郊野嶺，那百裡先生為什麽會帶這麽小的兒子來呢?”

　百裡花羞輕輕笑起來，惹得莫文有些雲裡霧裡，他還沒開口，兒子百裡沅搶先回答:“爸爸媽媽和我就住在這裡！”

　“咦?”莫文略微一愣，一家三口住在這麽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按理說這種深山老林，也只有鬼魅妖怪會偏愛，他們為什麽……

　等一下?這個小男孩兒不是混血嗎?莫文忽然瞪大眼睛。

　難道說這個男人的妻子是妖怪?那他們一家住在山裡，莫不是想靠這個人類男子做誘餌抓捕過路人?！

　莫文如此想著，不覺渾身一個機靈。

　“朱先生，你怎麽了?”見莫文忽然臉色煞白，百裡花羞誤以為他出了什麽事，神色緊張起來。

　莫文被百裡花羞喚醒，本能地躲過他探過來的手臂，警惕不已地盯住他。百裡花羞察覺到莫文的疏遠甚至防備，眨眼不知所措。

　看著百裡花羞人畜無害的模樣，再望望他懷裡百裡沅天真爛漫不似沾染過鮮血的雙眼，莫文緊張的神經慢慢松弛下來。下意識察覺周圍，也沒有任何妖怪的氣息。

　草木皆兵了嗎?

　百裡花羞站起身:“朱先生，你這是……”

　“啊，沒什麽，是我的錯覺……”莫文尷尬地打個哈哈，最終還是沒能克制住好奇心，看著百裡花羞半信半疑的模樣再度開口，“那個，百裡先生，可否鬥膽問你一個問題?”

　“你講。”

　深呼吸幾下，莫文壓低聲音道:“你的妻子……不是人類吧?”

　“欸?”

　————

　玄奘抬頭看了一眼太陽後微微皺起眉頭。

　“奇怪，看起來都快要半個時辰了，莫文怎麽去了那麽久?”

　守著那鍋水的悟淨正從火堆裡掏出幾塊大個頭、燒得極旺的木塊，附和道:“對啊，眼看誰都要燒幹了。二師兄是跑到很遠的地方去了嗎?”

　“說不準。”趴伏在地上小憩的敖烈閉著眼睛搭話，“他那個性子屬於一根筋，要是找不著什麽吃的，還真的能跑出去很遠。說不定啊，跑出這片山脈的可能性都有。”

　“啊?那等他回來天還不得黑了?”悟淨耷拉著嘴巴，小心翼翼丟掉燃燒的木柴，抬腳把上面的火焰全都踩滅，一時嘴快道，“大師兄每次化齋只要喝一壺水的功夫就回來了……”

　此話一出，他立刻兩手捂住嘴巴，小心翼翼轉身看向兩人。玄奘忽然把頭埋低，隨後默默撐住太陽穴，原本合眼愜意的敖烈猛地睜開眼，略帶責備地瞪了他一下。

　“師父，我、我不是故意的……我……”

　悟淨手忙腳亂立刻道歉，卻見玄奘長歎一口氣，輕輕擺手:“不必，我沒事。悟淨，要不你先去找找莫文去哪兒了吧?真沒找到吃的不要緊，別讓他出些什麽事才好。”

　“這……”悟淨面露為難，“可是我一走，師父你怎麽辦?”

　“我沒關系，這山裡廖無人煙，走這麽久也沒見有什麽妖怪，應該安全。何況敖烈不是還在呢嗎?真出什麽事的話，它叫一聲你們也能聽到。”

　玄奘態度堅決，一下把悟淨想要周旋的余地賭死，他隻得嘟起嘴巴，略帶不甘地扔掉手裡的活。

　“那好，師父你注意點哦，我去找二師兄。”悟淨抓起地上的禪杖，一步三回頭，這才跳進空中。

　看著悟淨遠去，玄奘長呼一口，身體向後一仰便躺在了樹乾上。盯著樹乾上的葉片發呆沒多久，他忽然爬起身子就要往山林裡走。敖烈見狀立刻抬起頭。

　“師父，你去哪兒?”

　“我想在旁邊散散步走走，你要不要陪我?”

　敖烈急忙站起身，咬住玄奘的衣角就要把他往後拽:“師父，你就別調皮了，我跟著你跑出去，莫文悟淨回來還不得急瘋了?”

　玄奘無奈，轉身想掰開敖烈的嘴:“留一個字條不就可以嗎?”

　“不行。”敖烈義正言辭從嘴裡嗚咽著吐出這兩個字，不見松口。

　忽然，玄奘停止手上的動作，沒來由道:“……我只是想去思考一下，悟空和我說的話。”

　敖烈頓住。

　“我需要反省，我違背了佛經裡眾生平等的教誨。明明在沒有了解的時候，應該對一切都持客觀冷靜的態度，可我……”玄奘垂下眼睛，“可我卻在不知不覺間形成了「妖本惡， 人本善」的固有印象。”

　敖烈慢吞吞松口，看著玄奘站在原地，沒再繼續掙扎。

　“我想借著風景背念佛經，洗滌掉這種偏見。這樣想等悟空回來的時候，能看到一個不一樣的我。”

　玄奘忽然衝敖烈笑起來:“敖烈，你也一定覺得悟空會回來的，對吧?”

　敖烈默默觀察了玄奘幾秒，一句話不說，就只是這般凝視著玄奘真摯不已的笑容。

　突然，他從鼻腔裡噗出氣，順著玄奘剛才前進的方向走去。

　“咦，敖烈你去哪兒?”

　“蹲那麽久，腳被壓得有點麻了，活動活動。”敖烈頭也不回，只是在原地停了一下，“師父，走吧，徒兒順道陪陪你。”

　玄奘愣在原地幾秒，心頭迅速湧現起欣慰，急忙低頭寫好字條，轉身小跑，跟著敖烈一起閃進了密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