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戩幾步走到月光之下，身上的鎧甲反射出淡藍色的清冷光芒，顯得素雅冰寒。身側，哮天犬蹭著他的大腿也走出來，望著奔將軍歡喜的搖尾巴。

　“就是因為她回來了，我才來看看。”楊戩幽幽開口，聲音乾淨好聽，不慌不忙，完全不在意奔將軍眼睛裡的些許疏遠敵意，“原本應該陪著唐玄奘西天取經，卻突然跑回花果山……”

　楊戩沒有繼續說下去，輕輕蹙額:“她還好嗎?”

　“大王如何不勞楊戩大人費心了，她好得很。”奔將軍似乎並不想繼續和他說話，轉身就要離開，可還沒走幾步便被楊戩的話定在原地。

　“好得很?所以自己一個人在那裡喝悶酒，恩?”

　奔將軍立刻轉過頭，正對上楊戩雙臂交叉犀利的眼神，那種威懾感藏在波瀾不驚的上挑雙眼裡，在夜色中炯炯有神。但緊接著，這份鋒銳的逼問變成些許痛心，他微微垂下頭。

　“遇到事情隻喜歡喝悶酒憋著，果然還和五百年前一樣。”

　“楊戩大人，別說的你還和大王很親密好嗎?”奔將軍突然打斷他的感慨，直面迎擊，“一個燒掉她家鄉，出賣她信任的家夥，不應該再出現在花果山的，也沒資格再說這麽親密的話。”

　楊戩抿緊嘴唇。

　“我知道我罪不可赦，只是想彌補而已。”

　“呵，彌補?怎麽彌補?”奔將軍鄙夷地笑道，“之前大王沒有回來，你偷偷找我想要幫助燒毀後的花果山。努力了五百年也沒整成個樣子，難道說你想靠這個彌補?”

　楊戩壓低頭不說話，聽著奔將軍哈哈大笑:“哈哈，得了吧，這是你該的！就算你讓花果山比以前漂亮一百倍，也無法得到任何原諒！更何況你根本也都沒有做到?”

　“大王已經回來了，她修好了花果山，所以這裡已經不需要你了，楊戩先生。”奔將軍張開雙手原地繞了一圈，向楊戩炫耀如鳳凰涅槃的家園。“所以，從今往後，別再出現在花果山。”

　幾步走上前，雖然和楊戩個頭差了些許，但略顯粗壯的臂膀讓他氣勢上並不輸於他，奔將軍惡狠狠道:“因為你應該知道，你本該承受的怨恨更多。在大王的記憶裡，你只是背後捅了她那一刀，燒了花果山，僅此而已。可我們都清楚……你乾的遠遠不止這些。”

　“你的出現，只會讓大王痛苦，而越是痛苦，越有可能讓她想起那些不該想起來的事！”

　略微停頓一秒，奔將軍忽然伸手點在了楊戩胸口。

　“我不願意看到大王再次絕望，在她靠自己想起那些過去之前，我不會讓任何人強行干擾她的記憶……任何人。”

　猛一拍楊戩胸前的盔甲，奔將軍留給他一個狠厲決然的眼神，轉身消失在樹叢裡。

　“楊戩大人好自為之。不送！”

　奔將軍早已不見蹤影，可彌漫在空氣中劍拔弩張的氣味卻久久都沒有消散。

　楊戩長歎一口氣，伸手從額前一直梳到後腦杓。

　“主人。”靜默被一個稚嫩的聲音打斷，楊戩感覺到上衣下擺被一雙小手輕輕拽住，“主人，你真的不打算去見她嗎?”

　低頭看去，蹲在自己身側的哮天早已不是犬類模樣，不斷抖動的耳朵和身後拍打的尾巴，暴露了他內心的激動和期盼。

　“當然不能。”楊戩輕撫起哮天的腦袋，雙眼裡有淡淡的哀傷失落，“就像剛才說的，如果讓她見到我，可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呢。”

　話末，楊戩輕輕揪住哮天的耳朵向前拉了一下:“走吧，本來今天過來只是執行任務。這麽看來，陛下排遣的那家夥情報沒出錯。”

　縷縷青煙包裹住楊戩和哮天，兩人騰雲直上，前往南天門。

　“主人，本來悟空姐姐應該是一路跟唐玄奘到西天，現在出了意外跑回來，會不會……”

　哮天耷拉下耳朵憂心忡忡，身側的楊戩卻倏然笑起來:“放心吧，她肯定會回去的。”

　“嗯?”抬頭望去，哮天清楚的看到楊戩雙目裡的信念，很快，明亮的笑容漸漸被這片濃鬱的夜色所吞沒。再度開口時，他的聲音裡帶著慶幸，也帶著幾度落寞。

　“因為有那個家夥在啊。”

　————

　悟空此時眼前是一望無盡的大海，而百裡花羞眼前，則是連綿起伏的山巒。

　山林夜來風闌，空谷清涼，跳動在山峰之間的微風發出陣陣歡笑聲，遠比蟬蟲蟋蟀及獸鳥鳴啼來得歡快。

　然而聽著如此活潑的聲音，百裡花羞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倚欄遠眺的眼眸空洞無神，像是回憶起最辛酸的過往，慢慢蕩漾起悲哀的水波。

　石刻樓梯上傳來腳步聲，奎木狼幾步跳上頂層，見百裡花羞這般模樣，忍不住數落起來:“夫君，你怎麽站這兒了?也不披件外袍?山裡晚上風涼，小心惹上風寒。”

　急忙從櫃子裡拿出衣袍為百裡花羞蓋上，奎木狼從他身後探出腦袋，問道:“怎麽了嗎?你有心事?”

　百裡花羞先是輕輕搖頭，遲疑幾秒後又點頭。

　見他這副模樣，奎木狼隻覺得好笑:“噗嗤，到底是有沒有嘛！”

　百裡花羞沒有像往常那樣，在妻子調皮後露出一些尷尬，而是再次把目光轉向了遠處。

　“木狼，再有幾天，就是「金蘭節」了呢。”

　原本還笑嘻嘻的奎木狼霎時變了臉色。

　“算起來，我已經有五年都沒和弟弟見過面了。”百裡花羞沒留意到奎木狼的神情變化，自顧自沉浸在想象裡，“我好像還沒和你說過，白天遇到的那位姓朱的小兄弟，和我弟弟給我的感覺很像呢。約莫都是一樣的年級，乾乾淨淨的，做什麽時候都特別有熱情且一絲不苟的。”

　“如果我現在能見弟弟一面，他大概也會是這個樣子吧?”

　百裡花羞慢慢流露出欣喜的笑容，盡管這笑容裡的滿足來源於幻想，卻依舊讓人覺得無比美好而純淨。

　然而，站在一旁看見百裡花羞這般微笑的奎木狼卻猛地咬住嘴唇。

　“所以你說這些什麽意思?”

　察覺到奎木狼語氣裡危險的氣息，百裡花羞像是要有預料，他深吸一口氣，轉身直視奎木狼的眼睛。

　“木狼，可以拜托你今年帶我回去看一眼嗎?就一眼，我想見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