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怒號，天空一碧如洗。

　剛剛經歷不久的狂風似乎只是一場夢，可渾身上下濕漉漉的衣衫卻不斷提醒著真實，頭頂刺眼的陽光把一望無垠的海面照得波光粼粼。莫文坐在風靈鳥背上，抱緊雙肩將身體縮成一團。

　陽光燒灼起潮濕的衣服，讓皮膚上有了一絲溫暖的痕跡，可身下海獸吞露出的鼻息卻寒冷刺骨，見縫插針往莫文衣裳裡鑽。一冷一熱的觸感十分讓他十分不好受。

　但他沒有什麽精力估計打濕的衣服，放任它們交給熱辣的太陽處理。經歷過三個夜晚和白天的交替，他知道，此時自己已經接近花果山附近。

　幸虧以前讓悟空給自己指過方向，也幸虧他從父親那裡得知風靈鳥作為自然之息，通宵這個世界所有一山一海的方位，否則自己還不知要在海上迷失多久。

　一直到身上再也感覺不到讓人討厭的濕漉漉的觸感，眼前海平面上漸漸浮動起一塊翠綠色的山峰。莫文瞬間打起精神。

　那片山峰伴隨著他的接近而生長，最終連綿出一排或巍峨或娟秀的山巒，那一刻，這片長久以來讓莫文魂牽夢縈的，不存在的人間仙境，終於揭開那層神秘的面紗。

　海上雪鷗遊，浪低灰魚飛。翠蘭汀芷，莽竹岑樹，如同畫作一般濃鬱鮮豔的色彩暈染出整片花果山的靈動活潑。茂密的樹林，葉片鮮嫩欲滴，時不時有飛禽走獸嬉戲其中。頗具層次感的百獸和鳴，從疊疊綠幕之後遠遠傳來，空靈而使人迷醉。

　原來這就是花果山了嗎?

　莫文忽覺得發愣。曾經在戲文裡看到的描寫，曾經在夢裡想象出的畫面，在如今面對現實時無不顯得失色。花果山的美景，超越了莫文記憶裡能捕捉到的一切。

　正中大峰上懸掛著猩紅的旌旗，用金黃色的墨汁筆走龍飛，洋洋灑灑寫著“齊天大聖”四個大字，亦如悟空自己居高遠眺那般。

　恍惚間，莫文覺得自己似是進入到了一本戲文裡，驚豔而不現實。

　可這畢竟是現實，而現實中自己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找到悟空，帶她回去。

　想到這裡，莫文再顧不上欣賞花果山半毫，他禦使風靈鳥落進半山腰裡，從鳥背上跳下。

　腳板剛剛接觸到路面，膝蓋卻根本提不起力氣，竟直接跪在了地上。緊接著莫文便覺得眼前一陣發昏，時不時還有密密麻麻的金星縈繞。整個身體想被掏空了力氣，毫無乾勁。

　果然連續三天不吃不喝不睡，還是有點撐不住了啊……莫文捂著胸口喘氣，適應好久才讓眼前的烏黑消散。

　但是眼下也沒有功夫進食，先找到悟空要緊。大不了回去的時候，讓悟空幫自己找一些東西路上吃。

　緩慢站起，又把風靈鳥收回符紙，莫文邁開軟綿無力的步伐向山林裡走去。

　然而，他的一舉一動卻早已讓不遠處的幾隻小猴子盡收眼底。

　“是闖入者嗎?”他們小聲嘀咕起來。

　“你看清楚了嗎，那個人……”其中一隻忽然聲音有些驚訝，“他的模樣。”

　剩下幾隻緊跟著再次看過去，而後紛紛也流露出那個提醒者臉上一樣的神情。

　“是、是他?可他不是已經……?”

　那個人不是已經死了嗎?整個花果山的成員無一例外知道這件事。同樣的，他們也永遠忘不了那個人死去的那天，在花果山上發生的一切。

　“快！快！我們去稟告將軍和元帥！”

　受到十足驚嚇的猴子們一哄而散，朝著同一個目標奔去。

　與此同時，在花果山深處的水簾洞門口。

　起床梳洗完畢的悟空打著呵欠從藤蔓後面走出來，換好一身簡單的打鬥服。

　“大王，早。”

　悟空轉過身，看著朝自己走過來的奔將軍笑笑:“早啊奔將軍，剛帶過訓練回來?”

　“對。”奔將軍看著悟空指了指自己的額頭，急忙伸手擦了一下因時間長久而沒有感知到的汗珠，“大王你不知道，你回來這段時間，大夥們訓練的勁頭高漲不知多少倍。”

　“少來，跟我有什麽關系?是你們帶的好。”悟空哈哈笑著，十分自然地把這些稱讚退了回去。

　“沒有沒有，大王過獎。”奔將軍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趁機轉移話題道，“大王，你這身打扮是要去晨練?”

　“對啊，練功缺一日便後退一個月，我可不能讓自己懈怠了。”悟空說著束緊手腕上防護繃帶。

　看著悟空興致勃勃的模樣，奔將軍心裡卻泛起嘀咕，他小心翼翼道:“大王，你回來這段時間，雖然操心花果山大小適宜的認真和五百年前沒有差別，但屬下還是能感覺得到，你似乎並沒有完全像以前那樣，把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了這上面。”

　他頓了頓:“大王，即使是五百年前，花果山被妖界無數豺狼惡棍垂涎窺視的時候，你也沒有日日練功如此勤奮。因為作為大王的話，對外防禦並不完全靠個人，更重要的是資源、謀略、軍隊……但如果是單獨想保護什麽人的話，個人的能力才顯得重要……”

　“大王，你是不是還在想著那個氣走你的師父?”

　悟空看著奔將軍篤定的眼神，略微猶豫幾秒，終於歎了口氣:“唉……不愧是我的得力乾將啊，果然我有些事情根本瞞不住你這腦袋。”

　“是大王你不擅長掩飾心事好嗎?”奔將軍卻忽然戲謔起來，“整個花果山都知道大王你任何情緒都是直接寫在臉上的吧?”

　悟空白了他一眼，不回答。過了一會兒才喃喃開口:“也許吧，俺老孫一直以為自己快意恩仇，誰惹了我就會記恨他一輩子。但是我這個師父還真的是例外。”

　她站在瀑布前的小石橋上，遠眺山林風景。“也許是因為我深入了解了他，多少能夠理解他一些苦衷，也知道他的問題並不是不能原諒吧……”

　最終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雙手:“陪著他這三年多，我這雙手握著金箍棒，不知道揮舞了多少次。輾轉生死，一起度過困難，這種感情也不是說斷就能斷的。”

　“那大王，你還是要回去，是嗎?”

　悟空轉過頭看了看奔將軍眼底的落寞失望，略有些心疼愧疚，伸手摸了摸他頭頂的毛:“嗯……但是你放心，我並不會放棄花果山。這裡是我的家， 這裡還有你們和孩兒們。等我護送師父到了西天再回長安，我就回來好好陪你們。”

　“真的?”

　“當然是真的。”

　得到悟空的保證，奔將軍沮喪的思緒終於緩和不少，一直到了最後又露出戲謔頑皮的笑容:“那大王再回來的時候，能不能給花果山帶個親王回來?”

　“滾！”悟空毫不客氣地踹了奔將軍一腳，“你怎也和那群老一些的猴婆婆們一樣了?”

　“哈哈哈，沒辦法，大王你的婚姻大事花果山上的成員哪個不關心呢?”

　“滾滾滾！繼續帶兵去，我看你就是沒事乾閑的了！”

　“哈哈，好好好。我這就去。”

　“一會兒讓人直接送早膳到水簾洞就可以，大概也就練功半個時辰。”

　“得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