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墨是天機老人的關門弟子，周國第一神童，傳其三歲斷文識字，五歲出口成章，不僅文采斐然，於武也是極有慧根，一套劍法只需看一遍，就能習得八成。本來慕羽N與他素無瓜葛，但慕羽N從小也是個天資聰穎的主，把那些個皇子公主比下去一大截，那些人不服了，就用白子墨來壓她，說她再怎麽厲害，也不及白子墨十分之一。這些話，聽多了，慕羽N心裡自然是有疙瘩，但真正結下梁子，還是她六歲那年的中秋。

　慕羽N六歲那年中秋，夏侯凌天舉辦國宴，不僅朝臣得幸可以入宮參加，還有許多能人志士受邀在列，這其中就有天機老人。

　當天下午，慕羽N在宮裡閑逛，見一幼童獨立梧桐樹下，星眸羽睫，面如冠玉，更兼遺世之姿，泠泠如清水擊石，邈邈如閑月輕風，真真是把慕羽N看呆了。

　慕羽N環顧四周，見並無侍女侍從，大著膽子問:“這位姐姐，你可是迷路了?”

　那人轉過頭來，眉頭微蹙:“姐姐?”

　其實她看著和慕羽N一般大，隻是慕羽N心裡敬重，下意識就喊了姐姐。莫非她介意自己把她喊大了?

　“妹妹?”慕羽N試探著喊了一句。

　那人冷哼一聲，手袖一揮，足尖一點，竟然飛走了。慕羽N生平第一次見到輕功，不禁看呆了，回過神來，心裡暗暗懊惱，自己怎麽就惹小仙女不高興了呢?

　晚上入宴的時候，慕羽N看見白天的小仙女坐在天機老人身旁，才反應過來，小仙女是個男的，他是白子墨。

　天機老人坐在右邊的首位，其後為各位受邀的能人志士，而穆丞相坐在左邊的首位，下領群臣。群臣大多攜帶家眷，但就隻有穆丞相孤身一人。這是慕羽N第一次見到自己的生父，她沒什麽感覺，甚至有點討厭，連自己兒子都殺的人，慕羽N實在沒有好感。後妃隻有有所出的才在列，她們帶著各自的孩子按份位坐好，皇后在夏侯凌天左手邊最近的位置，華貴妃在夏侯凌天右手邊的位置，蘭妃離夏侯凌天就有些遠，慕羽N本來隨蘭妃坐，結果被夏侯凌天領到了他的位置上。

　慕羽N一坐在夏侯凌天旁邊，四面八方的目光就朝她看來，羨慕的，嫉妒的，怨恨的，明的，暗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慕羽N看到白子墨抬頭看了她一眼，很快就扭過頭去。

　絲竹起，歌舞平，酒正酣，夏侯凌天哈哈一笑:“朕看今天在座孩童眾多，朕有個禮物，誰能解了朕的題，誰就拿去。”

　四下當即議論紛紛，摩拳擦掌，禦賜之物，必非凡品，再者，不論物品本身，單單就這份榮耀，就足以令人振奮了。

　夏侯凌天轉頭吩咐了幾句，就有太監捧著長竹竿，絲袋，以及一根通體雪白的玉如意上來。夏侯凌天把玉如意裝進絲袋，系在長竹竿的一頭，讓太監豎舉著竹竿，然後對大家說:“現在看看哪個孩子不攀，不砍，不折，不彎，不斜，能拿到這個玉如意，這個玉如意就賞給誰。”

　那根竹竿實在是不短，一個成年男子要夠到玉如意都有些難，何況一個孩子。

　沒有一人貿然嘗試，誰都不想大庭廣眾之下丟人。

　慕羽N眨了眨眼睛，心裡有了主意:“父皇，是不是我不爬高，不把竹竿砍斷，保證竹竿是豎直立著的，把玉如意拿到手，它就是我的了?”

　“是。”夏侯凌天笑吟吟地應著。

　慕羽N跳下椅子，走到拿竹竿的太監面前，手臂一揮，說:“來，轉。”

　太監看了夏侯凌天一眼，夏侯凌天點了點頭，太監就開始轉動竹竿。

　等系著禮物的一頭轉到下邊，竹竿又變成豎直的狀態，慕羽N喊:“停。”

　“父皇，你看，現在這竹竿是豎著的，我沒有爬高，沒有把它砍斷，竹竿還是原來的樣子，我是不是可以拿我的玉如意了?”

　夏侯凌天哈哈大笑起來:“好，好，好・・・・・・”

　“等一下，我覺得不妥。”白子墨站了起來，“竹竿在旋轉的過程中，已經傾斜過了，所以這個方法不符合不斜的要求。”

　“哦?那你有更好的辦法?”夏侯凌天微微眯著眼睛，看著白子墨。

　“是。願請陛下借弓箭一用。”

　“來人，把朕的大弓拿來。”

　夏侯凌天這把弓，如果沒點臂力，一般成人都拉不開，白子墨卻一把拉開，瞄準了絲袋。白子墨手一放，急箭離弦，射穿了絲袋的繩子，絲袋落在地上，發出一聲脆響。

　在座的人都變了臉色，一是驚歎於白子墨的箭術，二是聽聲音，這玉如意鐵定是壞了。白子墨卻是一臉淡定地走過去，撿起絲袋，朝夏侯凌天作了一個揖:“多謝陛下。”

　慕羽N氣壞了，白子墨明明早就想到了，卻故意等著，就是要她難堪。不就是認錯了嘛，她道歉就是，不對，都怪白子墨長得太好看，她才會把他錯認為女孩，自己又不是故意的，這白子墨也太小心眼了吧。

　“站住！”

　“怎麽，公主有何高見?”

　“你故意的是不是?”

　“這話子墨就聽不懂了，公主可是想要這玉如意?給公主便是。”

　“我不要。”慕羽N手一揮，打開了白子墨遞過來的絲袋，絲袋落到地上，又是一聲響。

　剛才隔著袋子，玉如意還有個大概的樣子，現在隔著袋子都能看出來已經碎成好幾塊了。全場鴉雀無聲，尷尬得空氣都要凝固了。

　“弟子年幼魯莽，衝撞了公主，還望陛下恕罪。”天機老人起身行禮。

　“哪裡，英雄出少年，天機，你有個好徒弟啊。來人，把朕的弓賞給白子墨。”夏侯凌天大度一笑，又道，“羽N，回來。”

　慕羽N心裡有氣，又不能發作，繃著臉坐回夏侯凌天身邊。

　有這樣的一出，慕羽N算是和白子墨杠上了。為報一箭之恥，慕羽N特地向夏侯凌天要求學箭，冬練三九，夏練三伏，時至今日，她已能在百步之外一箭命中紅心。

　此次慕羽N如此拚命要出宮，不能說和白子墨沒關系，但更多的，是她不願被拘在這宮裡。雖然有夏侯凌天撐腰，但這宮裡繁文縟節她還是不能不守，她生性不喜這些框框條條。

　慕羽N撲進蘭妃的懷裡，撒嬌道:“人家就是想出宮看看啊，聽說那個天機老人很厲害，我想要他當我的師父。”

　“女孩子學那麽多做什麽?安安靜靜地在宮裡陪著蘭姨不好麽，這一轉眼八年多就過去了，也沒個幾年了・・・・・・”蘭妃輕輕摸著慕羽N的頭。

　“憑什麽女子無才便是德?女孩子就隻能乖乖等著到了年紀嫁人嗎?”

　蘭妃的手一頓。

　・・・・・・

　“我將來要是生了女兒，定是要把她寵得沒邊。”

　“那可怎麽好，會嫁不出去的。”

　“嫁不出去怎麽了，我養著，我樂意。”先才還是一副置氣的表情，轉而又笑了，“等著她遇到了一個願意包容她脾氣，而她也願意為了他收斂脾氣的人，再嫁就好了。”

　言猶在耳，伊人已去。

　慕羽N看著蘭妃的神情，就知道她又想起了自己的娘親。宮裡似乎下了封口令，任何人都不曾和慕羽N提起一點她娘的事，可是，任何人又都有意無意地提起她的娘親。

　皇后曾罵慕羽N，真是和她娘一個狐媚樣，專是勾人。她調皮搗蛋的時候，總是有人感慨，真是隨了那位小姐了。夫子對她最大的褒獎，就是有乃母之風。人們的喜愛，厭惡，讚美，嫉妒，都隱隱來自於她的母親，而不是她慕羽N本身。甚至於夏侯凌天對她的寵愛，也完完全全是因為她的母親，夏侯凌天時常看著慕羽N，眼裡滿是回憶，有時竟是出神，他那樣精明狠厲的人，也隻有這樣的時候，曾顯露出些許溫柔。

　母親對於慕羽N而已， 不是溫暖的懷抱，不是溫柔的話語，而是陰影，是壓迫，是對立。她不想像她的母親，卻又不能不像她的母親。

　慕羽N在蘭妃懷裡蹭了蹭，引起蘭妃的注意:“蘭姨不想我去麽?”

　蘭妃回過神，歎了一口氣:“皇上都答應了，我還能怎樣?”

　慕羽N笑著在蘭妃的臉上親了一口:“蘭姨最好了。”

　“你呀你呀，真是拿你沒辦法・・・・・・”

　慕羽N在蘭妃懷裡窩了一會兒，抬起頭來:“蘭姨，我一直覺得，穆丞相他應該是個心狠的人，因為他・・・・・・可是，我那日在禦書房門口見了他，卻又覺得，他應該不是那麽壞・・・・・・”

　大約是慕羽N從來不曾和她提過相關的話題，蘭妃愣了愣，才說:“他・・・・・・不是你想的那樣，他，他很好・・・・・・”

　說曹操，曹操到。宮人來稟，穆丞相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