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梁師成根本顧不上去傳旨,而是趴在趙煦的腳底下,將龍鞋套在龍足上,天氣還未轉暖,趙煦這麽光著腳,他實在是怕趙煦因此而著涼。
“自然是真得,陛下,微臣這就下去,安排您出巡的相關事宜。”楊畏衝著趙煦唱了一個肥諾。
楊畏的這個主意一說出來,章惇、曾氏兄弟面色稍霽。
話說,新皇剛剛繼位,巡視自己的都城,只要不出汴梁城的外城門,也就不算是很出格。禦史們就是想彈劾他們,理由也不是很充分。
如果,這些禦史們不長眼,非得接著這個由頭彈劾他們的話,剛好趁此機會,將保守派的禦史們一網打盡。將禦史全都換上已經回到京城裡,還在等待新任命的那些變法派中堅大臣們。
這就是現在章惇心中的想法,雖然他也知道,想要用自己的親信拿下全部禦史的位置根本就不可能,可是,趁此機會給禦史台安插更多的人手,可是現在最為緊要的一件事。要知道,即便是變法派大臣也不是鐵板一塊。
章惇如今心裡面非常清楚,雖然那個丞相的位置,肯定是自己的,可是,如今變法派大臣中,對自己威脅最大的,其實就是剛剛惹下大禍的蔡道的父親和伯父,也就是蔡京和蔡卞兩兄弟。
若論資歷的話,除了那個還在京中待罪的呂惠卿,其他任何人都比不上他章惇。
可是,要論人脈,他自然比不上王公的女婿蔡卞。
而要論在元佑年的表現的話,他還是比不上硬頂司馬光,主動辭官的蔡京和曾布。那個時候的他,同蔡確一樣,都被權利衝昏了頭腦,還看不清楚當時變法派已經大勢已去,不如主動離開京城。
說起來,他們這些變法派大佬們的見識其實還比不上蔡道,這個孩子在先帝剛剛駕崩之後,就選擇立刻離開汴梁城。走得是毫不拖泥帶水,沒帶走意思的焰火。那時候的這個孩子離開的背影,還讓人感到淒涼。可如今在想起來,那個時候的蔡道比他們這些大人都要活得更加明白。
知道什麽時候該留,什麽時候該走。章惇心裡面清楚,這種預判也許是出自蔡道夢中的提示,可那種決絕的決斷,卻絕對是蔡道自己下得。
於是,既然出巡的事情已經定下,而楊畏又提出了解決之道,其他幾個人都知道,趙煦如今主意已定,再這麽勸下去的話,只會官家他心中生厭。
何況,出巡汴梁城這件事本身並不逾矩。
剩下的事情,則全權交給狄詠和楊畏負責。
如今,朝堂上並沒有樞密使,唯一一個副樞密使還是高遵裕。礙於太皇太后的面子,趙煦並未將他免職。不過,就是這樣,也無需擔心,因為五路伐夏的事情,這廝不只是在西軍當中,就是在禁軍當中也是威信大失。他在汴梁城裡當了八年的副樞密使,國家一無戰事,二無反叛,他就是太平樞密使罷了。
趙煦一上台,汴梁城中的將領們全都把他當成了空氣,就是以往使若奴仆的禁軍也沒有人在上門供其驅策了。沒有人真得不怕死,也沒有人願意為這小人表忠心。
高遵裕那點威信,還不如剛剛複職殿前都指揮使的狄詠呢!
到時候,狄詠和楊畏只要將北城新酸棗門和新封丘門這片區域全都戒嚴,就可保趙煦的安全萬無一失。
“嗯。楊愛卿,你去吧。”趙煦點點頭,算是允準了楊畏的話,沒想到,他接著又說了一句讓楊畏感激涕零的話:“你辦事,朕放心!快點去安排吧!”
等到向太后得到消息,準備親自去阻止趙煦巡遊汴梁城,到了勤政殿的時候,才現已經晚了。
此時的趙煦已經坐著龍輦,在幾位親近大臣、宮女太監和親衛禁軍簇擁下,沿著禦道一直向北,先是出了皇城、內城的景龍門、通過五丈河上的石橋,這一路上,由於狄詠和楊畏臨時封了附近的一片區域,所以,能夠看到的百姓並不是很多。
沒有看到萬民景從的壯觀場面,這讓小皇帝心中難免有些缺憾,不過,他也知道,自己剛剛親政不久,想要向仁宗那樣得到萬民的擁戴,還有很多事情要辦。
少了圍觀的百姓,趙煦這一行人倒是非常順利地來到了新酸棗門。
之所以,選擇這條路,是因為趙煦心裡面十分厭惡靠近新封丘門一側的外城東北角的城門——陳橋門這個名字。
趙宋的江山雖然是起於陳橋兵變,但是,之後的皇帝都非常忌諱這個名字。也不知道宋太宗是怎麽想得,他繼位的時候,居然沒有給這個城門換一個更加吉利的名字。
在眾人的簇擁之下,趙煦終於第一次踏上了他自己的都城,心情自然是極度興奮的。
可是,當他望著北方,極目遠眺的之後,一瞬間,小皇帝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像是被人突然抹上了一層厚厚的粉。
此時,放眼望去,高聳的堤岸夾著渾濁不堪的河水,像是一隻凶猛的黃色巨獸,朝東飛奔的同時,還一個浪頭一個浪頭向著兩邊的堤岸猛烈拍擊著,似乎想要打破這桎梏著向兩側橫行的束縛。
站在城牆之上,視力比較好的人,還能夠看到在黃河東岸堤壩一側,還有無數個像是螞蟻一般大小的百姓在那裡四處忙碌著。
不用問,這肯定是一直堅守在抗洪一下的百姓。
如果,此刻趙煦真得親臨黃河大堤的話,恐怕就會像周世宗柴榮那樣,一怒之下就把楊畏這個親信之人給一刀砍了。
百姓們本身就生活的極為不易,可像這些一直堅守在黃河大堤上四個多月,一直泡在風雨和泥水之中的百姓們就更苦了。每天只能吃兩頓已經冰涼的飯,還吃不飽、吃不好,雖然不像柴榮現的那樣用瓦礫盛飯而食,卻也好不到哪裡去。
這些百姓都是臨時征集的,這就是古代的雇役、也就是所謂的徭役,根本就沒有任何工錢可拿。不但耽誤了平時的養家糊口的活計,還沒有人去替他們沿醫問藥,這些身處在最底層的百姓生了病,就只能硬扛著。
吃不飽、穿不暖,營養不足,環境惡劣,等等不勝枚舉的惡之下,可是,這些善良的百姓們仍然默默忍受著身心的疲憊和痛苦,堅守在抗洪的第一線。
為什麽?
因為,他們知道,一旦黃河大堤從這裡決口的話,死得就不是他們這些人啦!整個京畿地區都會變成一片澤國,就是堅固的汴梁城也有可能擋不住這洶湧的河水。
這些一直掙扎在死亡線上的百姓,拿不到一文的工錢,一部分是因為古代賦稅和徭役制度本身所導致的,而另外一部分原因,就是保守派大臣徹底廢止了免役法,讓那些富人和官宦人家的下人徹底躲過了這次楊畏的征役。
四個月時間,汴梁城邊上抗洪第一下究竟死了多少的百姓,趙煦自然不知多少,而開封府尹、通判和府丞也自然不會留意這樣的‘小事’。
此次進京的之前,蔡道特意從洛陽到汴梁城一路都在細心觀察著這一大段黃河大堤的真實情況。
見到這種非人的場景,蔡道這個穿越眾的心中如何不哀傷、如何不驚心,又如何不憤慨呢?
這也是蔡道一見到趙煦,就如同吃了火藥般說了那番大逆不道的話的根本原因。
可惜的是,城牆上的所有人都沒有能夠真正明白蔡道所說的那番話中,真正所隱含的深意。
生民之苦,這個時代的犬儒們,又有誰真正能夠體會呢?
即便是出身貧寒的范仲淹也同樣不曾真正的體會過。
城牆之上的所有人都被這壯觀的場面震住了。
宮中的宮女和太監們大部分自然不曾見過,就是從黃河中乘船來到汴梁城的人,想必也不曾留意過這樣雄渾驚心的一幕。
更何況,正像楊畏所說的話,之前,從洛陽到京東西路這一段區域裡,老天爺可是下了四個多月的大雨,這樣大而長久的雨勢更是助長了黃河這條翻滾著的巨龍的威勢。
這個時候,誰用會去關心那些此刻在他們眼中像一個個卑賤如同螞蟻的賤民們呢?
過了正午,滿懷心事的眾人跟隨著禦駕一起回到了宮中。
趙煦並沒有放這幾位親信大臣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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