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午飯，一行人剛走進住院部，正好碰到正要出住院部的華向前，被林宏遠又迎了回去。

　去錢國強病房的路上，兩人簡單交流了一下錢國強恢復情況，除了上面關心著這件事，醫學界也時刻注意著，周林深果真如他所說的那樣，從那天用完藥更是住在了值班室，除了怕有並發症，還為了記錄跟觀察止血藥用後的情況和療效。

　華向前帶幾人走到一間病房門口，說:“到了。”

　象征性的敲了兩下門，直接推開門走了進去。

　屋子裡徐鳳美正在喂剛醒來不多久的錢國強喝米湯。

　昨天反覆發燒好多天的錢國強體溫終於穩定了下來，半夜醒了一次，驚動了不少醫生過來檢查，檢查完，周林深告訴徐鳳美後期護理仔細一點，基本沒有大問題，白天可以適當喂點米湯。

　聽到敲門聲，徐鳳美把手裡端著的一杓米湯喂進錢國強嘴裡，才抬頭往門口看去。

　“院長，您落下東西了嗎?”

　看到去而複返的華向前帶著一個陌生人進來，徐鳳美把手裡的碗放下，趕緊站起來問他。

　這幾天由於小兒子的事，病房裡進進出出的全是一些大夫，比如眼前的院長，還有這幾天每天都來看小兒子的周大夫。

　徐鳳美來照顧錢國強的第二天，華向前告訴她，錢國強當時三處動脈出血，是用了一種新的沒試驗過得中藥才止住的血，希望她能諒解醫院拿錢國強當成試驗品。

　乍聽到華向前說拿她小兒子當試驗品，徐鳳美當時失了控，瘋了一樣的扯著他的衣服告訴他，她小兒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她就去上告，不信國家不會給個說法。

　後來，別的大夫來解釋錢國強當時要是不用藥，手術台都下不來。

　她不聽，她覺得是官官相護，事後過了三四天，錢國強醒過一次，徐鳳美才冷靜下來想過這件事。

　最後錢國強的領導來跟她又解釋了一遍，眼看躺病床上的小兒子一直沒感染，她才覺得從深淵裡見著了一點陽光，後來也跟院長說過抱歉。

　不過她還是怕小兒子跟大兒子一樣。

　死在醫院。

　初聽徐鳳美的聲音，走在後面的范榮山隻感覺耳熟，等他跟著走進去看到徐鳳美的一瞬間，反射性回頭正好看到呆愣住的林林。

　而他大孫女正伸著手，看那樣估計也是看到了人，想把人拉出門。

　可惜，晚了一步。

　林林怎麽也沒想到會在軍總醫院看到他那個說去照顧老相識的奶奶。

　轉頭看向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渾身包裹嚴實的小叔叔，讓他一瞬間有種回到多年前，看到安靜躺在病床上的父親一樣。

　眼前彩色的世界離他而去，只剩一片黑白。

　他還記得那年是個暖春，還沒到父親說的夏天就回家探親的時間，卻先等到了一封電報，接到那封電報以後，家裡氣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悶，第二天他就被領著去了k省，在k省的醫院裡見到了他心中的大英雄。

　包扎嚴實的在病床上躺著。

　接下來幾天，母親在以為他看不到的地方默默抹淚。

　有一天，大夫說父親術後感染了，三天進了四次急救室，最後一次推出來的時候，是被一塊白布從上到下蓋住了整個人。

　他們說父親走了。

　他的大英雄去世了。

　看到跟在林宏遠身後進來的范榮山，徐鳳美楞了一下，回過神來以後，目光慌亂的看向他身後，正好看到站在門口雙眼發直往她這看的孫子。

　“林林，你怎麽樣?你不要嚇奶奶。”三步兩並二，徐鳳美走到林林身邊，搖了搖他的胳膊，試圖喚他回神。

　看到林林這樣，林宏遠也嚇了一跳，幸好反應力強，隻一瞬就想到了應對方法，指揮王三江:“快，小三兒，把他抱到床上去，掐人中。”

　王三江打橫一把抄起林林，快步走到錢國強病床旁的另一個空病床上，放下他以後，直接上手掐了他的人中，林宏遠過來掐了他一個穴位，過了兩分鍾他才悠悠轉醒。

　看到林林睜開眼，一直捂著嘴掉眼淚的徐鳳美，看著孫子這副魘著了的樣，蹲下身關心的問道:“林林，你別嚇奶奶，怎麽樣?啊?”

　林林腦袋還在剛剛的回憶中沒清醒，面無表情的看了四周一眼，喊了一聲:“娘。”

　聽到林林喊娘，淚剛止住的徐鳳美瞬間淚崩，死死咬住自己的手沒哭出聲。

　“乖啊，林林，睡一覺吧，睡一覺醒來就好了。”在徐鳳美哽咽的安撫中，林林重新閉上了眼。

　等把孫子安撫睡著，徐鳳美擦了擦自己的淚，轉身不好意思的朝在場的各位笑了笑，剛要說話，余光正好看到床上小兒子掙扎著起來了一半的身影，止住了剛要開口說的話，轉而快步走到小兒子床邊:“你這事要幹嘛?”

　問完以後，手足無措的看著他，不知怎麽把他放回原處。

　錢國強艱難的伸手指了指隔壁病床上的侄子。

　他還不能開口說話，想表達什麽事只能用手。

　“林林睡了，沒事了。”徐鳳美告訴錢國強:“我沒跟他說你住院的事，怕嚇著他。”

　她這話一說出來， 母子兩個都沉默了。

　當年走時，林林的表現讓他們心有余悸。

　不哭，不鬧。

　只是不說話。

　看著掙扎了坐起來一半身的錢國強，華向前上前先看了看繃帶，沒有血滲出來，隨即轉身開口道:“你別亂動，免得傷口崩開，小三兒，你去找你周爺爺來看看。”

　過了一會兒，在病房裡氣氛沉悶到即將有窒息感的時候，周林深推門走了進來，後面跟著去叫人的王三江。

　走到錢國強跟前，問:“怎麽回事?不是說了不要亂動。”

　對待病人這方面，周林深永遠是嚴肅的如教導主任一般。

　錢國強蒼白的臉上有些尷尬，可能是他也知道自己做錯了，再一個就是他有點怕眼前這個嚴肅的老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