售貨員尖利的嗓音讓正在說話的姐倆一起抬頭看了過去。

　“姐。”看清是柳愛國站在櫃台前，范竹菊有些心急地扯了扯范竹靈的袖子:“是愛國。”

　她怕一起來的小夥伴被欺負。

　“我知道。”范竹靈站著沒動，她想看柳愛國會怎麽處理這件事。

　鄉下人對城鎮上的人有種天生的來自骨子裡的自卑，歸根究底除了窮還是源於知識和文化差異所造成的底氣不足。

　不等柳愛國自己處理，跟他離著不遠的柳愛黨和柳愛紅一起走了過去。

　兩人走到櫃台前，低頭看了眼柳愛國盯著的玩具軍人，憨態可掬的模樣，背著一把塑料槍，甚是喜慶。

　“愛國。”柳愛黨問道:“想要?”

　聽到聲音柳愛國轉頭看到站在他身邊的是柳愛黨:“大姐，二哥。”

　“嗯。”柳愛黨看了他一眼，轉頭對站在櫃台後面撇著嘴看他們的售貨員問道:“同志，這個多少錢?”

　“不貴，五毛。”售貨員上下打量了柳愛黨一眼，看他手伸進了褲兜，加了句:“外加一張工業券。”

　聽到售貨員的話柳愛黨掏錢的動作一頓，柳愛紅抿了抿嘴，沒做聲。

　這年代工業券只有工人才會發，鄉下很多人平日見都沒見過。

　顯然柳愛國也明白這個道理。

　“哥。”等柳愛黨把目光轉過來，他搖頭道“我不要。”

　兩兄弟對視了一眼，在售貨員嘲諷的目光中姐弟三人離開了櫃台，走回了范竹靈身邊。

　他們清楚的知道，沒有工業券，有錢買不到。

　從剛剛轉頭柳愛國就發現有不少人盯著他看，此時回到范竹靈身邊他撓了撓頭叫了聲:“大嫂。”

　看他單純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絲毫沒有自卑情緒在，范竹靈應了聲，伸手從褲兜裡掏出來一張工業券和五毛錢遞到他面前:“去買吧。”

　看清范竹靈手裡工業券的瞬間，盯著這瞧得路人有些傻眼，原來人家不是沒有，只是沒拿出來。

　“不用。”柳愛國搖頭道:“太貴啦，都能頂半肉。”

　說到肉，他自以為不著痕跡的咽了咽口水，中午的飯倒是有肉，吃的時候有些心不在焉，倒是吃了不少，這會兒卻把滋味已經忘得差不多了。

　范竹靈把票和錢塞到范竹菊手裡:“三兩，你帶愛國去買吧，順帶看看別的有想要的東西嗎，有想要的來找我要錢和票。”

　范竹菊接過錢和票重重點了下頭，清脆應了聲哎，拉著柳愛國的袖子又回到了剛剛賣玩具的櫃台前，舉著工業券和錢讓售貨員把剛剛收起來的那個玩具小人再給拿出來。

　看到兩個小的買了那個玩具小軍人就縮到個角落裡蹲著不動了，范竹靈放心的移開了目光，轉頭對還站在她身邊的兩人道:“你們也去看看有什麽想要的東西沒。”

　姐弟兩個齊齊搖頭，沒動。

　他們已經懂事，對吃穿沒有很大需求，學習上的本子筆范竹靈給帶回來不少，本子他大嫂給帶回來不少，別的還真沒需要的東西。

　供銷社上到自行車收音機縫紉機這些大件物品，小到針腦線頭樣樣俱全。

　一行六人分了三夥，范竹菊和柳愛國買了那個玩具小軍人蹲角落裡就沒再起來過。范竹槐圍著供銷社自己慢悠悠的逛了一圈，除了對賣手表的櫃台多看了幾眼，對別的都興趣缺缺的模樣。范竹靈則帶著柳愛紅姐弟倆逛，同樣沒在供銷社發現想買的東西，吃的除了罐頭都很不新鮮的樣子，小的物品家裡都有，大的沒票沒法買。

　逛供銷社期間范竹靈他們跟范竹槐在手表櫃台碰了面，范竹靈看身邊三人都有意無意的多看了櫃台玻璃裡面那幾隻款式老舊的手表幾眼，對幾人道:“等你們考上大學我一人送一隻。”

　聽到她這話站在手表家電櫃台的售貨員難免抬頭多看了她們幾眼，發現除了說話的姑娘看著大氣點，其他幾個明顯都是一副鄉下人打扮。

　遂覺得肯定是范竹靈哄他們，垂下眼蓋住了眼裡的不屑。

　大學哪是說考就能考上的。

　祁水縣供銷社雖說比起河西鎮的已經大了不少，比起後世的大超市，還是不夠看。

　逛完供銷社出門的時候范竹靈瞥了眼裡面擺著的鍾表，剛到兩點。

　“姐。”站在供銷社門口，范竹菊抱著一個罐頭抬頭問道:“我們回去嗎?”

　逛一趟供銷社除了柳愛國買的玩具小軍人，誰都沒有要別的東西，最後出門前范竹靈做主買了兩個黃桃罐頭。

　一家一個。

　范竹靈搖了搖頭，神秘的說:“帶你們去個好玩的地方。”

　這話讓幾人都起了好奇心，走在路上范竹菊還神神秘秘的轉頭四處看了看，一副敵.特分子打算乾壞事的模樣。

　看不過眼的范竹槐輕拍了她後腦杓一巴掌:“你幹嘛呢?”

　姑娘家家鬼鬼祟祟得。

　“咱姐不是說要去好玩的地方?”范竹菊單手抱住罐頭，騰出一隻手摸了摸被她小哥拍過的地方，湊到范竹槐耳邊低聲道:“不能被別人知道。”

　“......”明明一奶同胞，她的腦袋裡裝的都是水嗎難道?

　范竹靈說的好地方不是別處，正是以前的黑市。

　她覺得林鄉市的黑市既然光明正大的轉換成了自由市場，那祁水縣應該也差不多。

　因為就她這半年所知，現在各地都開始流行起了自由市場。

　祁水縣的黑市在為民飯店後面的胡同裡，以前范竹靈來過一次，隻那一次回家她就被禁了足。

　帶著幾個小的進入胡同，裡面完全變了個場景，比以前熱鬧了，擺攤的人也都大方了很多，比起以前那偷偷摸摸賣東西的模樣確實勝似從前。

　除了范竹靈幾人是第一次見這種場景，都驚訝的張大了嘴，擱以前這種畫面哪敢想。他們只知道買東西要去代銷店和供銷社，大人賣糧和水果都得去收購站。

　前些年查的嚴單“賣”這個字都不能說出口，雖說心知肚明是賣，可還是得說給你們送東西來了。

　“大嫂。”柳愛國往范竹靈身邊湊了湊，小聲問道:“不會有人來抓他們嗎?”

　說著話他還瞅見離他不遠處有個男人買了個老太太的雞蛋。

　他們家下的雞蛋都是拿去供銷社換醬油醋鹽這些東西的，再不然不嫌麻煩的人家會在冬天攢一大筐賣去收購站。

　“不會啊。”范竹靈笑著給他們解釋道:“為了方便人民群眾，現在外面各省市縣都有了自由市場，大多是鄉下人進城賣些自家種的菜和多余的糧，城裡人沒有地，吃的喝的都得買，但是往往一大家子被分到的糧票所兌換的糧根本不夠吃。”

　簡單粗暴點就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現在的領導人可能也發現了他自己的錯誤，國家開始漸漸地有所改變。

　按照前世華夏七十年代大走向，高考既然恢復那下一步該是包產到戶了。

　幾個小的聽完范竹靈的解釋都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

　祁水縣的自由市場比不得林鄉市東西多且雜，祁水縣自由市場大多數都擺攤賣菜，賣糧的只有兩個，剩下的有些村裡家家戶戶基本都會編的笤帚掃帚小馬扎。

　這次范竹靈帶他們來主要是見識一下平日所沒見過的那些不知道的東西。

　最後逛完自由市場每人手裡隻多了根糖葫蘆，啃著糖葫蘆一行六人心滿意足的往汽車站走。

　夏天天長，黑天晚，他們坐車到河西鎮的時候已經五點多了天還大亮著，回去走過大片田野，還有不少人都在地裡忙活。

　六人走到青山村和柳樹村的交叉路口就該分開了，在岔路口范竹靈叮囑了柳愛紅姐弟三個幾句，然後把提了一路的小包遞到柳愛紅面前:“裡面是醃的麅子肉，還沒太鹹正好現在吃，回去你炒一下晚上加個菜，這是昨天我跟我爺爺去山上碰到的麅子。”

　柳愛紅把包接了過去，覺得不輕:“這些夠吃好久。”

　“回去分給土爺爺那一半，剩下的都炒上，醃的不夠鹹，這種天會壞掉。”頓了下，她又說了句:“等我回家再給你們拿，天太熱生肉放不住。”

　囑咐好他們，范竹靈帶著雙胞胎往青山村走，柳愛紅帶著兩個弟弟往柳樹村回。

　經過一天太陽暴曬，道路上的泥巴已經乾涸，除了不平整的坑窪處還有些積水。

　回去路上，范竹菊抱著罐頭蹦蹦跳跳的走在前面，范竹靈和范竹槐插著褲兜慢慢悠悠的跟在後面，姐弟倆同步的動作和步調讓人看著異常可樂。

　走到青山村田間地頭上的時候， 有不少正要回家的鄉親們看到他們笑著問:“你們姊們幾個幹嘛去啦?”

　不是一個隊的鄉親，離他們家有些遠，不過范竹菊還是笑著答:“去縣城啦。”

　臉上的歡快藏都藏不住。

　“你姐帶你著你們去的?”其中一個漢子笑問:“給你買的啥好東西啊?”

　范竹菊驕傲的抬著頭揚了揚被她抱在懷裡的罐頭。

　“吆，不年不節的吃罐頭啊。”

　其他人看到都撇了撇嘴，覺得范家慣孩子。也有不少人覺得人家確實有慣孩子的資本，出了仨大學生的人家，以後可不得了，那是飛出了山溝溝裡的鳳凰。

　“對啊，我走啦叔。”范竹菊說完一溜煙的跑沒了影。

　後面范竹靈和范竹槐走路太慢，免於跟一群村民打招呼被調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