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聲輕響,孟聚手上的毛筆掉到了案上的,墨液將雪白的宣紙濺出了一道長長的黑色墨痕。他手忙腳亂地收拾,歐陽輝和寧南也過來幫忙,一陣忙亂才把弄髒的紙張收拾乾淨。
借著這陣的緩衝,孟聚已理清了頭緒。
他問寧南:“我們是什麽時候派人去連江署的?怎麽我都不知道?”
“大人,這是例行程序了。因為發現黃新主辦有可能涉案,省署自然要派人過去問一下連江署。本來我們都以為這次要白跑一趟了,沒想到在那邊卻真的找不到黃主辦,連江署說,黃主
辦已經連續兩天沒上衙了——大人,這下怎麽辦?”
孟聚沉穩地坐椅子上,目光凝視著前方,顯然正在思考。
過了好一陣,他才說:“發通緝海報吧——這是我們的自己人,現在也弄不清黃主辦失蹤的原因是什麽,通緝海報說得客氣些,就說黃新多日未歸,有公務要處理催他速回,留些余地,將
來萬一弄錯了也好還轉回來。”
“鎮督英明!”
“歐陽督察,通知連江分署的楊總管和方副總管,讓他們加緊尋找黃主辦,到底是逃逸,失蹤還是殉職,讓他們早日給省署出個結論。通知楊總管過來見我,就他的屬下涉案和失蹤一事
做出說明。”
“是!”
“省署內情處李明華督察,監守不力,玩忽職守,導致重要在押案犯被殺,待我東陵衛造成了重大損失,命他停職待勘吧——唉,這事也不是李督察一個人的責任,我呈文上去,等總署
回復處置吧,說不定連我也要挨發落的。當然,你們兩個也要挨點小處分。”
兩名軍官都凜然,知道鎮督是在定調事情的善後處理了。這件大青,鎮督幾乎把所有責任都推給李明華了,自己只是“挨點小處分”,他們頓時心中大定,對孟聚深深地鞠了一躬:“多
謝鎮督大人體恤包容,卑職等感激不盡,沒齒難忘。”
孟聚擺擺手,他的目光很深邃,斟字酌句地說:“現在,案情已基本明確了,是南唐鷹侯對我東陵衛的報復襲擊行動,這是朝廷一等一關心的大案,你們不要松懈了追查啊!”
寧南和歐陽輝都連聲答應,心中卻想,南朝鷹峰間諜案是最難辦的案子,這幫人動手殺人後一溜煙蹌回南朝去了,自己難道去江都抓人嗎?這種案子,壓根是沒法破的——不過破不了案
倒也無妨,反正這黑鍋李明華已經替了,牽涉不到自己。
但鎮督大人既然有了吩咐,自己不做點姿態出來,那也不好交代。歐陽輝問:“鎮督大人,卑職建議,為了破這個案子,我們抽調精英好手,成立一個專案組,專門負責此案的偵破,您
覺得如何?”
“嗯,這個提議不錯一一歐陽督察,你可有興趣擔當專案組的組長?”
歐陽輝把手搖得像雞爪說:“大人看重,卑職很是感動。不過卑職不熟刑案業務,難以擔當這重任,只怕有負鎮督大人的重托啊!”
孟聚談談一笑,又望向寧南。沒等他發話,寧南已先開口了:“鎮督大人,搜捕處那邊的事務大繁重,卑職也抽不開身啊,懇請大人另任賢能吧!”
三人目光交換,都是心領神會。大家都是官場老油菜了,都知道這案子,壓根沒有破案的希望——拿行話來說,就是壓根沒搞頭了——成立專案組不過是做給朝廷和總看的姿勢罷了,表
示東平省很重視這個案子,並沒有放棄追查,到時朝廷若有什麽責難下來,省署也可以把責任往專案組組長頭上一推。所以,對這個明知準備要做替罪羊的專案組組長,二人都敬謝不敏。
歐陽輝說:“鎮督大人,卑職提議,讓刑案處的余督察來負責這個案子吧!余督察是省署出名的刑案專家,業務素質了得,辦過不少大要案件,經驗豐富,他來負責這個案子真是再合適
不過了!”
歐陽輝也是玲瓏心思,孟聚準備把余書劍停職送洛京了,雖然鎮督說得很好聽,說是讓余書劍休養,但那意思明擺著的,鎮督大人是想轟他走人了。余書劍又恰好是刑案處主管,既然鎮
督看他不順眼,他來背著這個黑禍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孟策嚇一跳,心中大罵歐陽輝多事。這案子放在旁人手上,孟聚是一點不擔心。但放在余書劍手上,孟聚就寢食難安了。余書劍這人,眼光大毒了,孟聚對他忌憚得要命,正準備把他
遠遠地轟開呢,歐陽輝卻提議他來負責這案——萬一他查出什麽來,那不是自己找死嗎?
他斷然拒絕:“這不行!余督察的身體不好,我們省署要體恤部下,不能給病人安排這麽重的任務。歐陽督察,我們還是另外找個人
吧。”
大家商議了一番,最後決定由李明華的副手,內情處的聶平副督察來擔當專案組的組長——這明擺著是個背黑鍋的角色,不過聶平也是內情處的人,內情處這次捅了大漏子,他也有一份
責任的,料他也無話可說。
送走兩位部下,孟聚在官衙裡坐了很久,他在紙上反覆寫著“破軍星”幾個字。
“南唐在我們北疆,不,就在我東平省內派遣有一名南唐的鷹侯。此人是我朝的軍政官員,南唐那邊給他的代號是破軍星。”
自已第一次知道破軍星的事,還是從葉迦南口中聽聞的,想起當時的情形孟聚的心情複雜。神秘的破軍星終於露出蹤影了但那個美麗的女鎮督卻是已與自己天人水隔。
孟聚喚來王九:“王九你去軍情處一趟,請許督察過來。”
跟歐陽輝一樣,聽到孟聚的召喚,許龍也是一路小跑過來的他喘著氣問:“鎮督大人聽說您有事找我?”
許龍顯得有點緊張,軍情處是個冷門衙門,不象廉清處那樣經常有機會見鎮督,聽到孟聚突然召見,許龍還真有點擔心,莫非是我們最近捅了什麽漏子被鎮督發現了?
孟聚劈頭就問:“許督察,軍情處那邊可有邊軍易小刀的檔案?”
“易小刀?橫刀旅的易旅帥?”
“對,就是他。”
知道孟聚不是來找麻煩的,許龍大大松了口氣口他說:“大人我們有的。鎮督大人,對於邊軍的重要將領,我們一直十分重視對他們的資料進行多方收集,努力做到”
孟聚很不客氣的打斷他:“有就可以了!許督察,易小刀是東平軍方的重要人物,重要性僅次於元義康。倘若這樣的重將你們都沒有做好檔案和資料收集,那我就要問你們軍情處是幹什麽的了!”
被鎮督當頭棒喝,許龍頓時蔫了下來,他不敢再囉嗦,老老實實回去拿了易小刀的檔案過來。
孟聚道聲:“行了你回去吧。”揮手讓他走人。
出門時候許龍回頭望了孟聚幾眼,一副欲言又止的哀怨眼神,孟聚隻裝沒看到,於是他隻好很不甘心地走了。
人與人相處真的要講緣分,第一印象往往就決定了對一個人的觀感。孟聚對許龍的第一印象就不好,那天宴會上許龍扮出一幅忠於前任鎮督的耿直樣子,這讓孟聚很是惱火,仿佛對葉迦南的思念被人褻瀆了一般。
老子的心思也是你們能隨便揣摩的嗎?
拍不拍馬屁,或者馬屁拍得笨點,孟聚只會一笑置之——身為上位者,這點雅量該有的。部下揣摩上司的心情這也是人之常情,但部下工於心計地算計上司,然後假扮束投其所好,這就犯了大忌,這其中分寸的把握非常微妙。
易小刀的檔案不多,總共也就幾頁,孟聚很快看完了。
按履歷的說法,易小刀與孟聚一般,也是土生土長的洛京人。
易小刀的父親易方雄,洛京人士,當年曾是拓跋雄的部將。十五年前在一次南唐鷹侯對拓跋雄的刺殺事件中,為了保護拓跋雄,易方雄用身體為拓跋雄擋住了鷹侯刺客的箭矢,當場遇害。
拓跋雄雖然是一代梟雄,但對忠心的日部還是很念舊情的。他收養了十一歲的易小刀,供養他夥食和讀書。
當拓跋雄來北疆上任時,易小刀也投入了北疆邊軍。因為拓跋雄的關照,也因為他自身能力出眾,易小刀在邊軍系統裡晉升迅速很快,從伍正積功升到了旅帥,成為了北疆邊軍系統裡一顆迅速崛起的明星。
但與天怨人怒的申屠絕不同,易小刀不但善於立功也懂得做人。他能說會道,善於交際,交遊廣闊與邊軍同僚和地方官府甚至洛京的京官都有不少朋友,在邊軍系統內的名聲很好,可謂人見人愛人見人誇”,雖然有人覺得他太油滑奸詐了,但真要說出他有哪不是的地方,卻又找不出來。
在部下們心目中,易小刀也是個可親可敬的長官。與那此嚴酷又貪婪的軍頭們不同,易小刀體恤部下愛護士兵,從不克扣部下軍餉。他從不擺架子,與部眾嬉戲打鬧成一片,言笑無忌深得部下擁戴,部隊凝聚力高,戰力甚強。
易小刀治軍雖然松懈,但他部隊軍譽一向不錯,很少對地方滋事,當然倘若真的對地方秋害無犯的話那就不是大魏朝的軍隊了,向地方上勒餉助餉之類的事肯定是有的,不過比起其他部隊來易小刀的兵要覘矩得多。
檔案裡還記錄了一件事,有一次易小刀便裝在小酒館裡喝酒不知怎的跟當地的地痞起了衝突。易小刀當場脫了衣裳光著膀子提著板凳大呼小叫地衝上去但本事又不濟被人揍了個鼻青臉腫。
事後地痞的老大知道自己打了一員旅帥,他嚇壞了,輾轉托人向易小刀求情說願意賠償易旅帥銀子。
易小刀只是一笑置之說:“一幫酒鬼打架屁大的事過了就過了還提來作甚。”這種寬宏氣度讓孟聚也很佩服。
但金無足赤,易小刀也是有缺陷的。檔案裡記載禦史台的監察禦史曾給過易小刀一次處分原因是“酗酒放蕩言行無狀有失官威”原因是易小刀領著一幫紈絝同伴去逛青樓,他喝得過頭了大白日裡就在青樓大堂裡一夥人還有十幾個婊子脫光衣服嬉戲耍鬧,還把旅帥的官袍借了給婊子穿然後公然宣淫,鬧得很不像話,連同來的將官都看不下去了掩面而去。
這事惹起軒然大波,監察禦史的彈劾聲接連震天,最後鬧到六鎮都督府都出面了,拓跋雄輕描淡寫地說:“年輕人是荒唐了點,是要好好教導才行。”事情這才不了了之。
清廉,愛兵如子的優秀將領,油滑的官場老手和走馬章台的紈絝浪蕩子,孟聚實在難以想象一個人居然能混雜了這麽複雜的特征。這易小刀也太有個性了,倘若沒有拓跋雄在身後庇護,北魏嚴酷的道德體制早把他給轟成渣了,哪還容得他出頭。
在看檔案之前孟聚已有了七八成把握易小刀就是那位神秘的破軍星鷹侯了,但看完檔案他又開始動搖了,易小刀出身邊軍將領世家,他與拓跋雄的關系實在太密切,父子兩代都是拓跋雄的親信,屬於死忠的北魏將官家族,從履歷來看,他無論如何不可能跟南唐鷹侯扯上關系的。
孟聚很懷疑了余書劍會不會弄錯了?自己若聽信一個瘋子的話那自己不是更瘋?
但易小刀和易先生他們兩個都是姓易的這倒是件巧事了。
孟聚又想到了一個問題自己在這裡揣測易小刀的身份,易小刀那邊會不會也在猜測自己的身份。他知不知道自己是南唐的鷹侯呢?
念及於此孟聚不禁苦笑連連。好在他探詢破軍星的身份,只是純粹出於好奇,也沒有打破砂鍋追到底的打算。這樣大家不相認倒是對彼此最好的。
孟聚把滅口案的呈文遞上去不到半個月,東陵衛總署的回復就回來了。回復函是以白無沙的口吻寫的,語氣很嚴厲說總署對這件豐感到很憤怒。堂堂一省陵署竟然任由南唐鷹侯進出自由,堂而皇之地殺人滅口,朝廷和東陵衛的威嚴何存。東平陵衛上下懈怠公務竟至於此,總署十分震驚。
在函裡白無沙要求東平陵衛做好三件事:一是加緊追查逃逸的凶犯,二是嚴肅處理相關責任人,三是對此事下達封口令,不許外傳。
收到回復,孟聚頓時松了口氣。白無沙只是刮了自己一頓,並沒有實質的懲罰措施善,後事也是由自己處置,而不是總署派員過來,這說明白無沙時自己的器重並沒有變化。倒是白無沙要求封鎖秘密,這讓孟聚感覺有點好笑。這位總鎮大人實在是個很愛面子又護短的人,東陵衛內部的過失他不願外界知道。
,以免被人笑話”
既然由孟鎮督來負責善後,那自然是雷聲大,雨聲小。除了一個倒霉的李明華被免職,其他人都沒受什麽處分。李明華也沒什麽好抱怨的,捅了那麽大漏子,他不被坐牢已經是孟聚手下留情了。他也知道孟聚一直看自己不順眼,換了個手辣點的鎮督借著總署責問的勢頭,順手把自己打下大牢也是常有的。
二月十五日一封帖子送到了陵署東平都督府,邀請孟鎮督前去參加協調會議的。
“協調會議?”孟聚問歐陽輝,“這是幹什麽的?”
歐陽輝給上司解釋,所謂協調會議,其實就是各部隊之間紂紛衝突的談判會。東平行省轄內軍隊眾多,既有直屬六鎮大都督府的邊軍野戰部隊,又有東平本地的守備隊,現在又加上了孟聚新組建的陵衛部隊。這麽多不同系統的兵馬匯集在同一城內,摩擦是少不了的事,打架鬥毆等小規丨模衝突更是三天兩頭的家常便飯。
這種事出得多了大佬們也不勝其煩。若是沒死人的鬥毆,大佬們也懶得理會,誰拳頭大誰就有理了。但倘若是鬧出了人命,大佬們就得慎重點對待了,倘若一方死了人另一方沒死,那沒什麽好說不管一七二十一,殺人償命好了。但倘若是兩邊都死人了那是非曲直就難說了。這時候就需要大佬們坐下來好好談了。
“明白了。”孟聚心想,這種事無非就是後世政法委的協調會,大佬們講數的場合了。兀義康是東平軍方的首腦人物,自然是協調會的主持人,孟聚問歐陽輝:“我們陵衛最近和邊軍那邊沒什麽摩擦吧。元義康找我幹什麽呢?”
歐陽輝也不清楚,不過他聽說肖怛的守備旅與易小刀的橫刀旅最近關系很緊張,兩邊的兵現在是一見面就死鬥,鬧出了幾次鬧市凶殺追斬的火爆場面來,現在兩邊都死了人。這次的協調會十有就是為調解這事去的,元義康是想盡快處理此事平息料紛吧。
孟聚奇道:“邊軍內部的糾紛找我們做甚。守備旅和橫刀旅都是元義康的部下,他自己不會處理嗎?”
鎮督大人,既然是談判會,如果光是雙方當事人坐那裡拌嘴那樣就太僵了,雙方各執一詞,沒足夠分量的大佬們坐在旁邊評理和調解,吵來吵去也不會有什麽結果。我想元都督的意思怕是想孟鎮督過去幫他壓陣的。”
孟聚點頭,守備旅與橫刀旅之間的糾紛事涉兩個旅帥的矛盾,兀義康生怕自己分量不夠,壓不住陣腳,特意請孟聚過幫忙鎮場子的。孟聚雖然不屬邊軍系統,但他是東平行省的監察大員,執掌刑律的大佬事,牽命案的糾紛他到場調解倒也說得過去。
邊軍內部的糾紛要我們東陵衛來調解,這事倒也新鮮。這種事以前有沒有先例?以前葉鎮督是怎麽處理的?
看著孟聚心情不錯,歐陽輝笑說:“那還用說。我們當然是幫親不幫理啦,肖將軍是我們陵衛的老朋友,葉鎮督幾乎每次都站在他那邊。不過這次的事確實與我們無關,調停這種事弄不好也是要得罪人的。鎮督大人若是覺得不好處理我們派個督察過去應付一下就行了。”
孟聚笑笑搖頭。算了元都督是老朋友了,這個忙我們不好不幫。
“歐陽吃過飯我倆過去走一趟吧。”自己和元義康的關系一直不錯,上次悅來當鋪的事,自己已經駁過他一次面子了,這種無關緊要的小忙倒是不妨幫他一把。
會議定在晚上開。吃過了晚飯,孟聚帶上了歐陽輝和幾個親兵,乘著兩輛馬車出發前往東平都督府。
漫天的夕陽中,馬車駛到都督府黑色的大門前,兩排黑色的持刀衛兵站立如林。因為馬車車廂上有東陵衛的標志,一個門衛軍官跑上來詢問:“請問是陵衛的哪位大人到了?”
趕車的親兵響亮地答道:“東平陵衛孟鎮督駕到。”
軍官立即向著馬車立正行禮,響亮地喊道:“鎮督大人歡迎您過來。請您稍等卑職立即通報,元都督要親自出來迎接您。”
隔著車窗孟聚客氣地說:“勞煩了,不過不必這麽客氣,派個人給我們指路就是了,不必麻煩元都督了吧”
“不敢當,這是上頭吩咐過的,鎮督大人過來的話要立即通報。請大人您稍等。”
那軍官小跑著回去通報了,歐陽輝對孟娶小聲說:“孟鎮督,元都督可是很給您面子啊,以前葉鎮督過來時,他只是派個長史出來迎接就算了,大人您過來他親自迎出門來,嘖嘖,您的分量不同一般啊!”
孟聚矜持地笑笑,他心中有數,不是自己面子大,是自己手下那一個鬥鎧師的面子大。自己手下執掌近八百架鬥鎧,已是東平最大的實力派軍頭。兀義康這個東平都督要想當得安穩他就得安撫好自己不搗蛋,自古以來,當軍閥總是比當皇帝舒服就是這個道理了。
等了約莫半刻鍾,元義康坐著馬車出來迎接孟聚。看到元義康的車子停下來,孟聚也跟著下車,兩人在門前的空地上見禮,好一陣問候熱情得恍若多年不見的老友。
寒暄後元義康上了孟聚的車子,歐陽輝則換了一輛馬車。東平都督府的人在前面領路進去,馬車駛入了都督府。車廂裡孟聚和元義康並膝而坐,感覺很是親切。
“都督,今天的協調會到底是個什麽事啊?”
元義康搖頭晃腦,不堪其煩的樣子:“唉這種豐說起來也夠扯皮的麻煩到孟老弟實在是不好意思。
前幾天橫刀旅的一個隊正領著幾個部下在青樓吃飯時,碰到守備旅的人,雙方是一直不和的,見面時為搶張桌子吵了起來,當兵的都是火爆脾氣的,結果當場打了起來,那青樓被砸了個稀巴爛,橫刀旅的那個隊正被當場打死了。
易小刀當晚去找肖桓交涉要守備旅交出凶手來,可老肖是個死強頭,回絕得乾乾淨淨說事情沒查清楚弄不清凶手是誰就是不肯交屍。
易小刀的火頭也上來了,這幾天橫刀旅的人成群結隊地到處橫著走,見到守備旅的人就打,雙方連兵器都動用了,都死了幾個人鬧得街市人心惶惶。蜻安馬知府給我說了好幾次了,說這群丘八的事再不管管蜻安的商場就要停市了。沒辦法,今晚我隻好召集了大家當場把事說得清楚,誰是誰非來個了斷,不然再這樣鬧下去誰也受不了。
孟鎮督你是東陵衛大員,事涉刑律和軍紀你是最權威的了。今晚的事多有依仗你了。你給他們評個理斷個是非出來。你說話他們不能不服,一定能幫他們了結這段恩怨的。”
孟聚心想,世間最艱難的事就是斷是非了。他笑道:“我來聽聽經過倒是無妨,但肖將軍和易將軍都是我東平宿將,資歷都比在下老得多,在下人微言輕只怕說話他們未必聽得進去。倒是元都督您是他們的正管長官,您說話他們不敢不從吧。”
元義康唉唉兩聲,說:“孟老弟你也跟我說這此虛的。我在東平是個什麽樣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的,說我是都督,但我的命令出了都督府大門就不好用了,東平的事難辦啊!孟老弟,倘若朝廷同意我都想跟你換個位置坐了。”
“都督您別開玩笑了,我只是五品的同知鎮督,怎能跟您這從三品的都督比呢?”
“多少品都沒用,說話算數才是真的。孟鎮督你在自己地盤上一言九鼎,生殺在握,想用誰就用誰想免誰就免誰多威風,老哥我就慘了,朝廷隻管朝我下令,完不成任務或者出了漏子朝廷要砍腦袋的人是我,下面的軍頭們隻管伸手向我要餉銀,要經費要用!用到他們時候,卻是推推阻阻,哪怕讓他們剿幾個山匪毛賊都能拖上一年,非得談好了價錢才肯出動打仗,但又不肯賣命,每次剿匪,回來都是拿一堆人頭給我報功要賞銀,人頭還全是婦孺老幼的!他*,就算殺良冒功,你也得給我找點青壯回來吧?”
“我有心要收拾他們吧,旅帥一級的任命免權又是在六鎮大都督府那邊,我無權撤免。你說責任要我背,權力又不放給我,世上哪有這樣帶兵的。我活像風箱裡的老鼠,兩頭受氣,不說別的,現在易小刀和肖怛兩個家夥的紂紛就差點把我給逼瘋了,我竟拿他們一點辦法沒有,東平都督誰愛當誰當!我可是早想回洛京去了,哪怕跟葉劍心一樣,當個編撰閑職都比現在過得舒服
聽著元義康越說越不像話了,孟聚乾咳一聲打斷他:“都督慢慢來,事在人為嘛!我看新來的鮮於旅帥對您還是很恭敬的。”
“鮮於霸,他不行!”
“怎麽,莫非鮮於旅帥有什麽不稱職的地方?”
不是說這個,我說這人的心性不行。剛來的時候他對我還是蠻尊敬的,但現在不知怎的,他跟六鎮府的人接上線了,攀上了高枝看我的眼神也有點不對了,最近也不怎麽聽話了。這人也是一頭白眼狼。”
元義康感慨道:“孟鎮督你是最好了,你有本事,忠心重情義,你待過世的葉鎮督那真是沒話說的!倘若你當初肯過來幫我那就太好了!今晚的事我也是有點私心的,想借助老弟您的虎威壓這幫丘八一下,等下你要幫我忙說話態度強硬點。”
兀義康說得坦白,孟聚也不好推脫:“呃,我盡力再為吧,但易將軍和肖將軍都不是不識大體的人,怎麽會鬧成這樣?”
橫刀旅和守備旅的恩怨說來長了,真扯起來說不定能扯到劉漢前朝去。他們積怨已久,倒也不是易小刀和肖怛兩個人的事。孟鎮督我再說給你聽吧”
馬車順著總督府內的道路一路開進去,金黃的夕陽照在樹林的頂尖上,將整片樹林染得金一般的輝煌。馬車一路走過,孟聚看到了那棟熟悉的樓宇,葉劍心曾住過的小樓。很自然地想到了葉劍心,孟聚立即想到了遠在洛京的葉迦南。
年青又天真的葉迦南,她如今在洛京可好嗎?她應該已經發現事情的真相了吧。
面對一個陌生的,三年以後的世界,她是否已經適應了呢?葉劍心又是如何跟她講述這三年裡發生的故事呢?
看到了那棟小樓,孟聚就仿佛想到了思念的女子,他定定地望著窗外的樓宇,馬車駛過了好久都不忍移開目光,心中卻是感觸又傷懷。
協調會議室設在元義康的會客室裡,當孟聚和元義康進去時,房間裡已經坐著幾個人了,孟聚掃眼一瞥,易小刀和老將肖怛二人都在場,另外還有一個瘦高個的男子,正是不久前見過面的鮮於霸。
孟聚本以為橫刀旅和守備旅鬥得那麽厲害,調停的場景肯定是劍拔弩張,氣氛緊張的。不料進門一看大家和睦得很,易小刀和肖怛並肩坐著,喝茶聊天親密得仿佛是一對生死之交來著。易小刀說了句什麽逗得肖怛哈哈大笑,連聲說,“好好好就該這樣!”
易小刀年青灑脫,肖恆沉凝穩重,看這一老一少聊得歡快,孟聚怎麽也看不出他倆心存芥蒂的樣子。
倒是鮮於霸在旁邊坐得遠遠的,象是流鼻血似的昂著頭,一副不屑與之為鄰的傲慢樣子,也不知道是誰得罪了他。
看到兀義康與孟聚並肩進來,三位旅帥都起身行禮:“元都督,孟鎮督!”
兀義康伸手出來壓了壓:“坐吧坐吧,不必多禮。”說著,他請孟聚坐下,二人謙讓一陣後最後還是兀義康先在主位坐下了,孟聚坐他旁邊,邊軍的一個旅帥在下首,圍成一個小圓坐著。
“靖安城內軍銜最高的幾個武官都在這邊了,”兀義康一個個望過眾人感慨道:“在這裡的除了鮮於旅帥是最近才調過來的,我們幾個,肖老將軍,易旅帥,孟鎮督和我大夥都參加了上次靖安大戰,那時我們一同經歷患難,大夥都是死裡逃生啊!”
在座的哪個不是聰明人,知道元義康在調解之前想動之以情,大家都跟著說:“是啊,蜻安大戰時若不是孟鎮督救命,咱們都得喂北蠻子了!”
“呵呵,老夫還欠著孟鎮督一頓酒呢,說來真是慚愧啊!孟長官不要怪罪老夫才好。”
“哪裡,老將軍太客氣了。那次若無老將軍慷慨鼎力相助,我也是早喪命了,老將軍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鮮於霸在旁邊眼看這夥老戰友抒情懷,他也插不上嘴,很不屑地撇撇嘴,仿佛瞧不起這幫人的虛偽。
“所以呢,大家是同生共死的交情,如今又同在東平共事,這是難得的緣分。打靖安大戰後,我們這幫老戰友可是好久沒一塊聚了。”
“過日子就是這樣,太久不見人就容易生分,就容易生出誤會來。大家要以和為貴,凡事多溝通多交流,不要為一點小摩擦傷了彼此的和氣,孟鎮督你是我們幾個的救命恩人,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孟聚微笑道:“救命恩人什麽的,元都督言重了,戰場上大夥並肩戰鬥,哪談得上誰救誰?
不過都督說得好,大夥是同生共死的交情,這是難得的緣分,倘若有什麽誤會那不妨說開了好。我就聽說了最近橫刀旅和守備旅的弟兄在底下有點衝突,鬧得不是很愉快?
天下的大兵都一樣,要是不打架不滋事,那兵就不是兵了,那是聖人了,諸位都是帶兵的,帶著一夥聖人怎麽打仗。所以當兵的打架有時也不是壞事,不打架弟兄們的血勇怎麽給提起來。
我一直都是這麽說,能打架,敢打架的兵,打起架來嗷嗷叫的兵那才是好兵,那些縮頭縮腦不敢打架的兵那是廢物!白送我也不要”
孟聚說得有趣,會場氣氛一下活躍起來,將軍們笑著說:“孟鎮督精通帶兵之道,是我輩中人啊!”
孟聚也跟著笑,但他的臉色漸漸變得凝重:“底下的弟兄們可以由著性子亂打一通,但我們當將軍的那就得克制,得以大局為重了。打兩架無所謂,但打出人命來了還不收手,那就壞事了,越鬧越大的話恐怕諸位都不好控制。
今晚我剛過來,不是很了解情況,不過天下是非,沒有講不通的道理。人情講不通,可以講道理,道理講不通還有國法嘛!朝廷製出軍紀和憲令來就是讓大夥有個講理的依據嘛。這事經過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將軍們對視一眼元義康乾咳一聲:“肖老將軍您說說?”
肖恆捋著下巴斑白的胡子,很矜持地說:“這事易老弟那邊死了人還是易老弟來說說吧。”
易小刀連忙出聲推辭:“不不,還是肖老哥先說吧,肖老哥說。”
看著兩人彼此推辭謙讓的樣子,孟聚隻覺一頭霧水。放在平常人家打官司時,哪個不是爭著要說自己的冤情和委屈,可看這幫人的做派,客氣得象下館子吃飯,哪有半分紂紛的樣子?
謙讓一通後,最終還是易小刀說了經過。
大概五天前橫刀旅的一個隊正帶著五個部下到鳳來館喝酒,喝得熏熏的,恰好碰到守備旅的人也在喝酒。恰好名妓秋凝香準備要出場表演歌舞,有一張桌子在前排的兩夥人都要坐,結果爭了起來,大家都是喝了酒的丘八,沒兩句就吵了起來,接著就動起手來了。十幾個大兵混戰一場,混亂中橫刀旅的那個隊長被打死了。因為太亂,凶手也弄不清楚是誰,但肯定是守備旅的人。
易小刀說得不偏不倚,也沒有添油加醋,這份氣度讓旁聽的孟聚都暗暗稱讚。說完他還很客氣地問:“在下說得未必對,肖老哥有什麽要指正的嗎?”
肖恆捋著白胡子點頭:“易老弟說得很好,事情就這樣了我也沒啥意見。不過一天前易老弟的人可是在徐揚街也打死了我的兩個兵啊。”
易小刀連忙分辨:“這絕對不是我的意思,都是下面的弟兄們亂來,唉,肖老哥,事情過後,我過去想找你討個說法,你怎不立即把凶手交出來呢。你不肯交人,弟兄們很氣憤,我也實在壓製不住啊!”
“嘿嘿,易老弟說得稀奇了,你自己都說,弄不清楚凶手是誰,我怎個交人呢?交誰?總不能冤枉胡亂捉個人去就殺了吧?再說了,現在你這邊死了五個人,我這邊可是死了六個人,這凶手又是怎麽交法?”
“肖老哥,我這邊死的可是隊正,是軍官,你那邊死的人都是小兵吧?”
“小兵又怎的,誰的命不是命?軍官的命就能頂兩個小兵性命?大魏朝好像沒這個國法吧!”
雙方雖然針鋒相對,但語氣都很平和,溫和得象談家常一般,到了旅帥這個級別的官,拍桌子瞪眼已經沒必要了。
易小刀搖頭笑笑,卻也不爭辯,轉而對元義康說:“元都督,孟鎮督,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了。怎麽處置二位大人定奪吧,末將定然從命。”
肖桓也客氣地說:“末將也聽候二位大人處置,元都督孟鎮督你們說好了。”
聽到二人這麽說,元義康囁嚅著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他求助地望向孟聚,目光中滿是哀求。
孟聚歎氣,心想無怪若義康沒有威信,此人確實是胸無定見又沒有見識這麽簡單的一樁官司都斷不了。
他說:“元都督我們出去聊兩句。肖將軍易將軍鮮於將軍,失陪一下。”
幾位將軍都說不敢,孟聚拉著兀義康出去。在走廊裡僻靜的地方遣開了左右從人,元義康問孟聚:“孟鎮督,這事該如何處置才好?兩邊都死了幾個人,這仇怨大了!你幫我出出主意吧。”
“都督,殺人償命自古如此。末將認為,無論按朝廷刑律還是人情道理,最好讓各家交出凶手明正典刑來平息糾紛。”
“這個是群毆,怕是不好找凶手”
“可以讓東陵衛的軍情處介入,把各場料紛的證人都請來,一個個當面認人怎會找不出凶手?還有,易小刀和肖恆帶兵不嚴,縱兵行凶都應受軍杖,都督覺得這樣如何。”
聽了孟聚的建議,元義康頓時頭大。雖然他也知道,孟聚的提議是正理,但這樣要分辨甄別需要不少時間。元義康怕麻煩,他現在隻想早點把事情平息下來,也不願被東陵衛的軍情處介入邊軍內部,至於要說把易小刀和肖怛打軍棍那更不可能了。那二位不來打元都督的板子,元都督已是阿彌陀佛了!
猶豫了一陣,元義康才訥訥地說:“孟鎮督,我對刑律也不是很精通,但以前處置過村民為搶奪水源而發生的鬥毆。比如甲村與乙村為掩奪水源械鬥,甲村死一人乙村死兩人情形與如今倒也有幾分相似。”
“請問,都督那時是怎麽處置的呢?”
“請問都督那時是怎麽處置的呢?”
“呵呵,都是師爺教的,兩村的死者,兩村自己負責賠償撫恤,但因起械鬥驚動官府,兩村的族長都受杖;又因甲村比乙村多死了一人,乙村需交一個凶手出來受王法處置,該殺的殺,該刑的刑,生死無怨。
這樣處置,兩村都無異議,都讚青天大老爺明斷秋毫,判得公正。
孟鎮督,我覺得,這種軍中鬥毆處置,宜粗不宜細,我們不便追究太深的。兩邊都死了人,現在還要交出幾個人來受死,那仇怨不結得更深,打得不更厲害?
依本督看,還是冤家宜解不宜結吧,讓易小刀和肖將軍各自出錢來賠償對方死者了結此事,從此不得再起糾紛——孟鎮督,您覺得如何?”
孟聚歎口氣,心知元義康果然是沒甚見識。軍中鬥毆與鄉民械鬥看似相近,其實卻是完全不是一回事。民事糾紛,調整為主,確實是宜解不宜結,但軍隊是什麽地方?軍法如山,軍紀如鐵,那不是說來玩的,怎能含糊了斷?
橫刀旅和守備旅之所以敢肆無忌,弊地火拚,表面上看是因雙方仇怨,究其實質,其實還是元義康這個軍隊主官沒威信,部下們都沒把他放眼裡。倘若換了個敢殺伐果斷地都督,再給兩個膽子丘八們也不敢放肆。元義康這軟蛋,他不敢得罪手下將領,這樣含糊處置的話,今後誰還畏懼軍法?肖恆也好,易小刀也好,都不會感激他,反而只會更瞧他不起口孟聚含蓄地問:“都督,這樣處置,不會有後患吧?”
“呵呵,應該沒啥事吧!對,就這樣定了!”
孟聚也不多嘴,反正自己已提出了意見,聽不聽就隨元義康了。
商議既定,二人又回了房,元義康宣布了處置意見:橫刀旅交出一個凶手,肖怛罰薪二百兩銀子,易小刀罰薪三百兩銀子,罰薪將作為撫恤死者用。從今以後,雙方不得再起滋事,違者軍法重罰。
聽元義康宣布命令,肖恆臉若寒冰,易小刀卻是先說話了:“都督,我們是受害者一方,現在還要我們交人出來——這樣處置,末將怕弟兄們會有意見啊!底下的弟兄要是不服,鬧出事端來,末將沒法約束了,那時都交給都督您處置?”
元義康頓時額頭出汗,他訥訥地不知如何是好,又求助地望向孟聚。
孟聚歎口氣,心知人心果然不足,元義康這樣寬縱,部下反而更欺上門來了。他也不忍看元義康困窘,出聲道:“易旅帥此言差矣。軍令已下,士卒不服,我們當將官的就要彈壓,這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嗎!橫刀旅有哪個敢不服的,旅帥不妨告訴我,我跟他談去。”
易小刀愣了下,他敢欺負元義康,但對孟聚還有幾分忌憚。他也不還嘴,淡淡說:“哪裡敢勞動鎮督大駕?末將自己處置好了。”
孟聚緊追著問:“那,易旅帥,沒問題吧?”
“沒問題,末將謹遵都督訓令。”
元義康松了口氣,他又望向肖怛,老將神情淡淡的:“末將也聽從都督訓令,沒問題。”
旁聽的鮮於霸撇撇嘴,嘴裡都都幾句,斜著眼睛瞄元義康,一副瞧不起的表情。
接著,易小刀當場地很爽快地拿出三百兩銀票的罰薪交給元義康,肖恆摸摸口袋,他有點尷尬地說:“末將身上沒帶銀子,改天一定遣人將罰銀送與都督——易老弟,麻煩你代為向胡隊正的家屬表達歉意吧,小夥子們下手沒輕重,害了胡兄弟性命,老夫也覺得很難過口易小刀肅容:“一定轉達,也請肖老哥代我向守備旅的弟兄們道個歉吧,我治軍不嚴,鬧出了這麽大事端,實在是對不起了力“兩人互相道歉,元義康在一邊看著高興,讚道:“這就對了嘛,大家同丹共濟,互相體諒,這樣最好,這樣最好!”
“胡隊正”三字讓孟聚聽得一震,他問:“易將軍,貴部不幸喪生的那位隊正,他是姓胡?”
易小刀詫異地望孟聚一眼:“我剛才沒說嗎?哦,好像真的說漏了。說起來,胡隊正還是孟長官的熟人呢,前兩天孟鎮督您剛見過他的,他就是胡龍啊!
可惜了,胡兄弟命薄啊,靖安大戰那麽凶險的場面前闖過了,沒想到會死在一場青樓械鬥裡,真是不值啊!唉,人啊,說去就這麽去了!”
胡龍死了?!
這下,那滅口案真的是再無線索了!
孟聚一激靈,他凝神望了易小刀一陣,卻見他搖頭晃腦地感慨著,不顯絲毫異樣。
看不出什麽端倪來,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孟聚乾脆問:“聽說易將軍的老家是洛京人?清明可是快到了,你可是要回南方的洛京去祭墓啊?”
易小刀一震,眼神掠過一道鐸銳的寒芒。他平靜地答道:“唉,路程太遠了,北疆這陣子也不是很太平,今年,我怕沒法抽身回去了。”
“哦,還是公務要緊啊!”
“沒辦法,我們異地為官的,萬事不自由啊!”
兩人不緊不慢地閑聊著,偶爾對視一眼, 卻都是飛快地移開了各自目光,覺得對方實在是深不可測,無法琢磨。
剛才的一問一答,看似平常,其中卻是大有玄機。孟聚用接頭暗語詢問易小刀身份,他主動暴露自己身份,看似冒險,其實卻是有一條退路的:“自己是東陵衛的鎮督,韓啟峰在自己手上被審了兩天,自己清楚南唐鷹侯的接頭暗號,這事是能解釋得通的。”
而易小刀的回答更妙,按規定,回答的句子中要有“北疆”和“秋分“兩個詞才能確認身份,而易小刀的回答中卻只有“北疆“這個詞,沒有“秋分“這詞一這同樣是可進可退的妙計,如果孟聚是南唐的鷹侯,那自然會知道他的身份;如果孟聚只是單純的東陵衛鎮督,卻也抓不到他的把柄。
想通了其中玄妙,孟聚不由得由衷地佩服易小刀,頃刻之間,虧他怎麽想得出來呢?這人當真有顆剔透玲瓏心啊!
孟聚笑笑:“易將軍好手段啊。這下,真的料理乾淨了!”
易小刀笑容可掬:“不敢不敢,孟鎮督言重了,元都督說得好,大家齊心協力,同舟共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