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靖安城下,魔族包圍圈中。
風雪中,魏軍的潰敗士兵亂糟糟地聚在雪地上,他們三五成群,或站或坐,失魂落魄,慌張得猶如驚弓之鳥。傷殘士兵倒在雪地上慘叫著,有人憂心忡忡,有人驚慌失措,軍官們要將他們整隊,但無人響應,也無人應令,到處都是一片片竊竊私語:“逃命吧,擋不住的!”
“笨蛋啊,四面八方都給魔族圍了個透!你倒是往哪邊逃啊?”
“要不,咱們就降了魔族吧?”
“混帳,剛才說話的是誰?站出來!大魏官兵,豈能說這種混帳話!”
“我呸,都這時候了,誰還在假扮啊!老子站出來又怎樣?”
“叛徒!呀~老子宰了你~”
潰兵群中鬧起了打鬥,混戰中,拳來腳往,有人動起了刀子,廝打一陣,只聽一聲慘叫,維護秩序的軍官們趕來,打鬥的士卒頓時一哄而散,只剩地上一具被打死的屍首。
步兵部隊已經徹底潰散,這時還能做堅持戰鬥做最後抵抗的,唯有鬥鎧部隊了。
東平都督元義康扭動著笨拙的身軀,他披著一身明顯不合身的鎧甲,在雪地裡來回奔波,走遍了整條戰線,一個個數過了還能站立的鬥鎧戰士,他慌慌張張地跑回來:“九十八個,易將軍,九十八個!我們只剩九十八名鎧鬥士了!”
在軍陣的最前頭,橫刀旅的主帥易小刀穿著一身的豹式鬥鎧,正站在觀察著魔族的軍陣。對面不時射來幾根冷箭,他卻毫不在乎,和部下們談笑著,渾沒把眼前的魔族大軍當回事。
聽到元義康那驚慌的呼聲,他皺皺眉,旋即又換了一副笑臉:“都督您的數學可真好,對我們太有幫助了,末將佩服的很!”
仿佛聽不出易小刀話裡的戲謔,元義康臉如土色,他都快哭出來了:“怎麽辦呀,易將軍,怎麽辦!出戰時我們足足有六百多架鬥鎧,現在卻只剩這麽點了!易將軍,到底怎麽辦啊,您是打過很多仗的將軍了,您一定有辦法的,快說說看啊!”
易小刀撇撇嘴,咂咂舌頭,對這個懦弱又無能的上司,他感到像條鼻涕沾在手上般膩味,甩也甩不掉,擦也擦不去。
他一本正經說:“都督,身為大魏將軍,倘若到時不幸戰敗,我等除了以身殉國以外,難道還有別的出路嗎?莫非,都督您是打算跟那邊臨陣議和?”
元義康一愣,他雖然外行,但還是知道,這種情況下的議和,實質上就是投降的代詞了。他想了一陣,很勉強地說:“這個自然不會。本都督是皇室後裔,本朝歷來無降蠻夷的皇家子弟,本都督自然也不會。只是,除了殉國以外,難道易將軍就沒別的辦法了嗎?我們就一點勝機都沒有了嗎?易將軍,您是出名的智將,足智多謀,您快想個絕妙好計出來啊!”
“絕妙好計跟美女一般,都是很矜貴的,哪裡是隨隨便便就能約出來的?”
易小刀懶洋洋地說:“呵呵,都督的義烈,末將身是佩服。若要我出主意——都督,等下您自盡時最好找個手快點的刀手幫忙啊,不然割脖子是很疼的。”
感覺到脖子上陡然一寒,元義康訥訥地說不出話來。
世上最憤怒的事莫過於自己覺得重如泰山的事,對方卻覺得輕如鴻毛。大敗被圍,元義康已是心急如焚,對方卻輕松得像與他無關。
看著這個神情輕松的年青人,元義康陡然轉過一個念頭:“這家夥,他該不是早打好主意到時投降魔族了吧?啊,一定是,肯定是!”
真是混蛋啊,邊軍的將領都是他媽的混蛋!若不是申屠絕,自己早該高奏凱歌戰勝歸來了,怎會落到這麽淒慘的地步?申屠絕該千刀萬剮,這嬉皮笑臉的易小刀也該吊起拿軍棍狠抽!
拓拔雄也是混蛋,他是怎麽帶出這兩個混蛋來的?
元義康忿忿地想:該死,要是我有一員良將就好,自己的人,帶自己的兵馬,聽自己的號令,再不用受這群混蛋的窩囊氣!
兩人站在那邊,各懷心思,卻是再沒有說話了。
魔族陣營中吹過一陣號角,風雪茫茫中,魔族的鎧鬥士正整隊,白色的一邊鬥篷湧動,也不知到底有多少凶悍的魔族兵將正在那邊待勢蓄發。
看著魔族軍陣浩大,再看看魏軍那邊,鎧鬥士在雪地上排成了單薄的一線,猶如雪地上一條微薄的黑邊,稀稀疏疏得快不能維持戰線了。元義康面如土色,他小心翼翼地問易小刀:“易將軍,以您的經驗來看,我們還能頂住這次進攻嗎?”
“都督,以末將爭戰多年的經驗來看,末將有很大的把握,十有”
易小刀咧嘴對著元義康笑笑,露出了潔白而鋒利的牙齒:“我們死定了!都督,您還是快去找刀手準備吧,若您不嫌棄,末將也可以代勞的。要知道,末將當年也是號稱‘縱橫武川郡花街第一快槍手’,出手保證不會讓您疼的!您試試?”
看著易小刀手中亮晃晃的刀子,元義康嚇得後退一步,他哆嗦得話都說不完整了:“不,不,我我要奮勇殺敵,我寧寧可戰死,決不放棄”
“那隨便你了,元都督。要幫忙時候記得說聲啊,不用客氣的。”
易小刀收回刀子,不住搖頭歎息,一副很遺憾的樣子,元義康嚇得離他遠遠的。
魔族的進攻再次開始了,茫茫風雪中,白色的魔族鬥鎧和黑色的魏軍鬥鎧纏鬥在一起,魏軍的防線險境環生,搖搖欲墜。危機關頭,易小刀親自操刀上陣,身為一旅主帥,他殺得儼如普通一兵,血染雙手。每砍倒一名魔族兵,他便要大喝一聲,讓整個陣頭都聽得清楚:“你姥姥的,看你還敢拿口臭熏我!”、“你姥姥的,又宰了個不洗澡的!”、“你姥姥的,沒帶銀子也想去天香樓?”、“你姥姥的哦,是自己人。你姥姥的,你的臉被嚇得這麽白,我都當你是魔族兵了!”
連殺三個魔族兵,易小刀拄著刀子在地上急劇地喘氣。他高聲囔道:“喂,那邊不洗澡又口臭的夥計們啊,剛才的可是誤會來著!我和你們的可汗其實是青梅竹馬的好朋友,不信你們回去問問他老人家,小時候可是誰幫他老人家切了小又幫他睡了老婆?那就是我老易啊,做好事不留名的老易!你們跟他一提,他準知道我!”
魔族兵被氣得發瘋,魏軍士卻是齊齊放聲狂笑。
易小刀,這個年青的旅帥,他的帶兵風格就是如此。即使在廝殺得最激烈的關頭,他依然帶著戲謔的笑容,生死對他來說不過是遊戲人間罷了。因為他樂觀而高昂的鬥志,疲憊交加的魏軍將士鼓起了余勇,他們鼓起了男兒的血性,與魔族拚命廝殺著,勉力支持著防線。
狂風大作,飛雪密集,風雪中,兩軍將士廝殺正烈,陡然,魔族後陣再次急促地響起了螺號聲,號聲嗚嗚,甚是急促。聽到這螺號聲,易小刀笑容一滯,哭笑不得:“你姥姥的,魔族崽子還要調兵上來?沒想到,老子真的要成為大魏國的烈士了!那邊口臭的夥計們啊,打個商量吧,大夥既往不咎如何?”
魔族的螺號聲越來越急,奇怪的是,光聽螺號聲響卻不見魔族增援上來,反而在他們的後陣卻響起了廝殺和交戰的巨大轟響,響起了魔族兵驚惶的呼叫和慘呼。
易小刀久經戰陣,立即就知道魔族的後方出問題了,他精神大振,喊道:“弟兄們,他牢牢的援軍到了!援軍到了,大夥頂住啊!”
仿佛要驗證易小刀的話般,在前沿廝殺的魔族兵齊聲呐喊起來,喊聲中不見興奮,反而顯得十分惶惑。他們發一聲喊,脫離了與魏軍交戰的戰線,向後急急退去,隊形混亂。
見此便宜,不拾的是傻子。易小刀率軍緊追上去,砍了十幾個殿後的魔族鎧鬥士。突然,一員高大的魏軍揩鬥士飛快地從雪幕中躍出,突兀地出現在魏軍陣前,與追擊的魏軍鎧鬥士們恰好撞了個正著。
一時間,兩邊面面相覷,都是看得呆了。
見到前面出現了魏軍大隊,那魏將表現的不是歡喜,而是驚恐。他怪叫一聲,調頭向右就跑,那驚恐的樣子像是背後有鬼在追著他似的。
有魏軍喊到:“那邊的弟兄啊,你不要跑!我們是橫刀旅的人!”
但聽到那呼聲,那魏軍不但沒停步,反而跑得更快了。
易小刀驚疑不定:“你姥姥的,搞什麽鬼?我怎麽看這家夥像申屠絕?身形像,聲音像,連穿的鬥鎧都像!喂,你們看,像不像啊?”
“確實好像申屠旅帥!他今天穿著的就是特製的王虎鬥鎧,我認得的!”
“他姥姥的,什麽申屠旅帥!是申屠王八蛋!這家夥把我們坑苦了!弟兄們,追上去,宰了他!”
“別忙,”易小刀攔住部下:“申屠絕怎麽從魔族軍陣裡逃出來?有問題,大家都不要動,戒備好了!”
“易將軍!”不知什麽時候,元義康又湊到了易小刀身邊,他戰戰兢兢地說:“剛才跑過的那個人,本都督怎麽越看越像申屠旅帥?”
易小刀嬉皮笑臉地問:“很像嗎?我怎麽覺得不是很像?”
“呃,本都督覺得有點像,但既然易將軍覺得不像,那肯定是本都督看錯了。”
“不像嗎?我突然覺得有點像了,”
“呃,其實我覺得還真的有點像”
“像嗎?我覺得還是不像。”
“”
元義康終於發覺了,易小刀平時還算個正常人,但到戰陣上便成了瘋子,要跟這家夥正經說一句話根本是做夢!越危險,他便瘋得越起勁。
元義康還沒來得及生氣,突然聽到魔族陣後轟然響起了一聲恐怖的呐喊,鐵器撞擊聲、呻吟聲電荷被擊斃人的尖叫聲,一聲恐怖的呐喊撕裂戰場:“申屠絕,我要你的狗命!戰爭湖了!”
一個渾身是血的黑色鎧鬥士從魔族軍中陡然躍出,他身上纏著一塊不知是什麽質地的布聊包扎肩頭的傷口,向申屠絕逃跑的方向急追,邊追邊嚎:“申屠絕,站住了!為鎮督報仇,我要你狗命啊!”
衝天殺氣凶悍如火,連這邊魏軍都渾身戰栗起了雞皮!
在他追趕申屠絕的路上,無論是步兵,鎧鬥士也好,一旦擋住了他的去路,那便像擋在了颶風面前的脆弱小草一般,黑色佰刀閃電一擊,頓時斬得支離破碎。
黑色鎧鬥士追著申屠絕,但又有一群白色的魔族鎧鬥士追著他。
魔族鎧鬥士們用華語亂七八糟地囔著:“王旗,王旗!把王旗交還我們!還給我們啊!”
像一群野狗在追著一頭猛虎。魔族的鎧鬥士們遠遠地跟著,不敢靠近那人的身周五米內——這是那大佰刀的攻擊范圍,簡直是死神劃的一個圈。
一群人急匆匆地從魏軍陣前衝過,一追一逃的兩人也好,魔族鎧鬥士也好,誰都沒有停步來理會那邊的魏軍,他們風卷殘雲般跑得遠了,消失在蒙蒙雪幕中,易小刀和元義康都看得呆了。
沒等他們回過神來,只聽得哇哇幾聲怪叫,卻見申屠絕掉頭又跑了回來,他向著魔族的軍陣中衝回去,一路逃一邊囔道:“救命啊,救命啊,快救命啊!快攔住他啊!”
渾身是血的鎧鬥士跟在他身後,一路狂吼如雷道:“申屠絕,莫逃!便是天涯海角也要殺了你!”
二人直直照著魔族軍陣衝過去。一路的魔族兵馬都慌忙給他們讓開了道路,他衝得極快,來不及閃開的魔族兵馬還不知道怎麽回事呢,毀滅的黑色魔刀便閃電般落到了他們頭上,只聽到佰刀砍劈鎧甲和骨頭的清脆銼切聲不絕於耳,哪怕鐮刀鋤草都沒他殺人來得快,快得讓人目不暇接。
在觀戰的魏軍可那來,只見一道黑色的旋風衝過,接著便是破碎的頭顱、肢體和破碎的鎧甲漫天飛舞,現在他經過的道上,一路都是魔族士兵的屍首和破碎的鎧甲,雪地上紅色的一片顯得分外顯眼。他縱橫於魔族軍陣中,左衝右突,橫掃一切,如戰神下凡一般當者披靡。那簡直是一路活動的死亡颶風,魔族兵馬急忙四散躲避。
照舊是那群白色的魔族鎧鬥士追在他們身後,他們高囔道:“散開,快散開,大家莫要擋住他們——好漢,好漢,無敵的好漢!把王旗歸還我們罷,你們的恩怨與我們無關哪!”看他們的語氣,幾乎是低聲下氣地哀求了,哪裡還有半分草原勇士的氣概?
這幾夥人一路逃跑,一路衝殺狂吼,一路追趕,他們的身影漸漸遠去,刀光劍影和飛濺的鮮血在雪幕中慢慢隱去了蹤影。
魏軍也好,魔族也好,大夥都停止了廝殺,呆呆地站在原地,人們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不真實感,風呼呼地刮過,雪紛紛落下,兩軍陣頭都籠罩著深沉的沉默,在這幕不可思議的情景面前,眾人手足無措。
半響,魔族軍陣後響起了一片鑼聲,有人在高呼:“秉遵可汗大令,天神在上,可汗有令撤軍,撤軍!草原的鷹們,跟我走!”
倘若這個撤軍令是前一刻頒布的,殺意正濃的魔族鎧鬥士是數什麽也不可能答應的。但被這莫名其妙的衝殺攪了陣,魔族前陣士兵被打得失魂落魄,也沒了那股銳勁。他們不甘心地望著眼前的魏軍人馬,磨磨蹭蹭地在各路頭人的統帶下整隊,轉身撤離,那路白色的魔族大軍逐漸消失在魏軍面前。
過了好久,魏軍陣頭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死裡逃生的士卒們歡喜得都傻了,拚命的叫啊、囔啊、跳啊、雪地上那片黑色的魏軍軍陣仿佛是一鍋沸騰的粥。
“大魏萬歲!”
“邊軍萬歲!”
“東陵衛萬歲!”
一片歡呼聲中,元義康和易小刀對視了好一陣,易小刀問:“元都督,你可是在做夢嗎?”
“這個”元義康咬咬自己的手:“好像不是。”
“那就肯定是末將在做夢了唉,這麽真實的夢,為什麽沒夢見歐陽青青而是夢見了都督您呢?太可惜了,倒是這個喊打喊殺的人有點眼熟,好像也是見過的?”
易小刀這麽說來,元義康倒也覺得那聲音很耳熟了。他想了一陣,叫道:“沒錯,這人我也見過的,是靖安東陵衛的孟聚督察!他追著申屠絕幹什麽?”
“孟聚說申屠絕害死了葉鎮督?”
兩人都是聰明人,一想便明白了事情原由。元義康沉重地說:“沒想到,天妒紅顏,葉鎮督這麽年青就太可惜了。那申屠絕,當真可惡!”
“這樣的話,我倒明白出什麽事了,孟聚是為了葉鎮督報仇來著,他一路追殺申屠絕,不惜衝入魔族軍陣中,可那夥魔族兵追著他喊什麽王旗難道他還衝到了可汗禦營中奪了旗?
元義康駭然:“這麽說,他竟是一個人把魔族殺了個對穿!”
“恐怕不止咧,瞧著勢頭,他還要再殺一個對穿回去!”易小刀嘖嘖讚歎著:“照末將看,只要申屠絕這樣不停的竄著,看那瘋勁,孟聚遲早會把整路魔族大軍都毀掉的!真是勇將,一人能敵千軍,末將原先還以為,這樣的勇將只是書上亂編呢,沒想到竟真的存在啊!孟聚,當真是條漢子!平時他斯斯文文的,真看不出來他竟如此有種,我易小刀算是服了!”
想到孟聚的勇悍,兩人都驚歎不已。
遠處有人在喊:“都督,都督!有一路兵馬朝我們過來了,靖安守備旅衝破包圍圈回來了!”
遠處延綿了一路兵馬,黑色的步兵和鬥鎧混集,兵馬隊列整齊,顯然不是敗退的潰兵隊伍,而是一支成建制的大軍。在那路壁掛內馬的前天,一員白發的老將威嚴地吃著大旗給大軍開路領道。
“肖恆將軍!”元義康和易小刀都迎了小去,元義康尤為歡喜。雖然魔族軍退去了,但直到現在,見到真正屬於自己的嫡系兵馬,他才有一種踏實的安心感:“肖將軍可算回來了!我擔心你們出事,可是擔心壞了!”
老將沉穩地行了個軍禮,單膝跪下:“末將無能,讓都督操心了。”
元義康連忙扶起了他:“哈哈,說什麽呢!活著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哇!如何,守備旅的弟兄們都好?兵馬損折的不重吧?”
“托都督的福,兵馬損折了約莫兩成,好在骨乾還保留著。”
這時,元義康才來得及打量眼前的兵馬,他嚇了一跳:眼前的這路士兵,士兵們人人腰間都掛滿了魔族兵的首級——不是一般魔族兵的首級,中間還有不少鎧鬥士呢!
“天哪,肖將軍,你們殺了這麽多的魔族鎧鬥士啊?當真了不得啊,這可是大功啊!快告訴我,你們斬首總共多少?”
“啟稟都督,我軍攜回首級數量總共一千一百多,其中有五百魔族鎧鬥士,不過”
元義康聽得心花怒放:“了不得,老將出手,當真了不得!今日大戰不利,各路兵馬都一敗塗地,唯有守備旅有如此戰績,真是太了不起了!我定要奏請朝廷為將軍您請功!”
老將軍臉色一紅:“不敢當都督謬讚,末將不敢偷天之功為己有。其實,若不是孟督察舍命相救,末將和麾下的兒郎們都要全數死在魔族手下了。這一千多首級,大多也是孟督察和他的部下們的斬獲,並非末將的功績。”
元義康一驚:“孟督察?哪個孟督察?”
“啟稟都督,是東陵靖安署的孟聚督察!都督,末將要代孟督察請功,他不但殺死了千余魔族就出了整路守備旅,還陣斬了柔然國師阿勒姆”
“阿勒姆?”易小刀驚呼插嘴道:“可是那個阿勒姆?柔然的大國師?朝廷懸賞的那個赤城屠城血案凶手?”
“正是此人!請看,這是阿勒姆首級,這是他的戰旗,護衛阿勒姆的護衛大都被誅伏了!元都督,易將軍,天道好海,赤城死難的人們等了數十年,他們的大仇終於得報了!”
元義康來邊塞不久,還不知道赤城血案是怎麽回事,但周圍的邊軍士兵們卻是大多知道的。聽聞凶名顯赫的阿勒姆被殺,士卒們爆發出一陣熱烈地歡呼。
“阿勒姆誅伏!阿勒姆誅伏了!”
看過阿勒姆的首級,有些士兵們當場痛苦出聲,他們對著黑色的天際囔道:“爹爹,媽媽,你們可聽到了嗎?你們的大仇終於得報了!阿勒姆被斬首了!”
“孟督察長命百歲!”
“孟督察萬歲啊!”
看著周圍的士卒們雀躍歡呼。元義康如在夢中。雖然是自己親眼所見,但部下竟然有如此驍勇的武將,令他做夢般不敢置信。
肖將軍肅然道:“元都督,孟督察中心義烈,他不但救了我們,還去救葉鎮督,獨領一小隊人馬在萬軍叢中橫衝無阻!此等忠勇武將,您該奏請朝廷好好表彰才對是啊!”
元義康連連點頭:“將軍所言甚是!孟督察既忠且勇,忠義凜冽,可照天日!此等絕食驍將,我定要奏明聖上為他請功,將他好好重用才對!”
“請功自是應該的,不過重用”易小刀搖著頭:“不是末將烏鴉嘴,孟將軍的情況,只怕不是很妙。”
“啊?易將軍何出此言?”
“都督,孟督察已經殺瘋了,似癲似狂,他著副樣子,我只怕他會變身修羅。”
“修羅?”
元義康一驚。他望向肖恆,卻見後著也肅然道:“士兵在戰陣上化身修羅的事,老夫聽過,也親身見過。當年我麾下的一個親兵,他變身修羅後殺了上百個魔族兵,打退了魔族,最後連自己人都殺,誰也製不住他,我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力竭噴血死了。不過,孟督察吉人天相,他拯救了靖安全城官兵,拯救了靖安城。積下此等功德,上天也該庇佑於他,不會讓他輕易喪命吧?”
易小刀臉上罕見的出現嚴肅:“正是,希望那個他能平安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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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已黃昏,蒙蒙的雨雪中,一隊魏軍步兵刀斧手在小心翼翼地搜索著,擔任警戒的前哨士兵恐懼地望著雪幕籠罩著的茫茫前方,生怕那白茫茫一片中突然竄出一群胡人戰兵來。
在主力回城的同時,很多搜索小分隊也被派出,他們搜尋各個戰場,查探魔族軍隊的去向,順便也收容己方的潰兵和傷兵。士兵們散開了一條散兵線,一手持著刀斧,身後背著大籮筐,框子裡裝滿了砍下來愛的魔族頭顱。
一個士兵突然囔了起來:“隊長,這邊有個鎧鬥士。”
隊長抬起頭,他睜著通紅的眼睛喊道:“趕緊砍了帶走唄,難道還需我來教你不成?魔族鎧鬥士的首級,那可值不少賞銀的,老五,你可發了。”
“隊長,這可是我們的人。這個人你快來看看啊!”
隊長走過去,在一課枯萎的小樹下,一個黑豹鎧鬥士臉朝地躺在雪地上,手腳攤開形成一個大字。看到這鎧鬥士,士兵們無不心驚。他的鬥鎧碎得都不成樣子了,全身上下血肉模糊,無數的鮮血凝結成一層鮮紅繭子,將他整個人都裹了起來。
他的手死死抓住一把漆黑的大佰刀,刀刃上缺口無數,像是把鋦子。
看到這個人,隊長倒吸一口冷氣,他問同伴:“這個,不就是今天在陣天追殺申屠絕的?”
“該是他了,原來那英雄是死在這裡。”
“他一個人追著申屠絕在魔族陣中殺出又殺進,幫我們出了口惡氣!”
“魔族愣是拿他沒辦法,被他殺得灰心有泄氣,最後不得不灰溜溜撤軍。”
“看這身鬥鎧,他該經了多少廝殺啊!可惜,最後還是讓魔族給害了。來,大家做做好事,幫他找一下份牌,回去通知他的部隊過來收屍。這樣的英雄,不該拋屍荒野喂狼的。”
士兵們合力將死者凍得發僵的身體翻過來,看著那張血汙的臉,隊長搖頭歎道:“還是個挺俊的年青娃子,真是可惜了。找他的腰牌吧。”
一個士兵從鬥鎧破碎的洞口處伸手進去,皺著眉頭在死人的懷裡摸索著。突然,他失聲叫道:“煞氣,還有煞氣,他懷裡還是暖和的!這人,他竟是活著的!老五,老三,快來幫忙,給他灌點酒,扒開他的鬥鎧,說不定還能救過來!”
幾個人撲上來幫忙,但無奈鎧甲被血汙凍得結實,若硬生生地要扒開,那除非是將這個人來甲帶皮一塊剝下來。折騰了一陣,隊長當機立斷:“算了,連人帶鬥鎧,扛他回城去, 找郎中看去。”
“但是,隊長,我們的任務。”
“你這笨蛋!這人一看就知道是個軍官!若能救得一個軍官,那可比救回幾十個小兵劃算多了!來,大家系幾根棍子來當擔架,扛他回去。”
一行人合力抬起了沉重的鎧鬥士,慢慢消失在蒼茫的風雪中,在皚皚白雪地上留下了幾行漆黑的腳印。
(《北魏史志》:“太昌八年,北疆大雪,北魔猖獗,犯東平、赤城、武川等六鎮,掠軍民女眷,破城無數,聲威震撼,諸軍莫敢迎者。
九月,東平都督元公義康慷慨出陣,曰:“吾為朝廷鎮守,自當護我子民!”諸將感懷其思,奮勇出擊,王師於靖安城下大破柔然、突厥兩族聯軍,陣斬柔然可汗阿迪瓦、柔然果師阿勒姆、萬夫長阿魯提及以下千夫茶館內八人,百父長不計其數,斬首兩千級。北魔畏懼退去,邊患遂平。自此,朝廷乃知元公知兵善戰。”
鬥鎧第一卷:《靖安故事》完,敬請期待第二卷《北疆風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