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手弩擺在葉迦南身前的文案上:“感謝鎮督大人好意。若無它,卑職上次恐怕也難逃殺劫。鎮督大人是救了卑職的性命啊!” “上次確實死了蠻多人,連霍鷹都死了。。。。。。”說到霍鷹的死,葉迦南又變成了苦瓜臉。若說當時她聽聞霍鷹死訊時還覺得歡喜,現在卻只剩下煩惱了。
一抬頭,她看到孟聚胸口的白花,於是滿心的煩惱頃刻間變成了惱怒,她拖著腔說:“原來,孟侯督察跟霍鎮督交情非淺,你還特意幫他戴孝默哀~嘖嘖,我還不知道孟侯督察有這麽夠分量的朋友啊!真是不錯啊~”
被看門的老頭害死了——不過美女蛇也太小氣了吧?你自己都穿黑袍了,卻見不得我戴一朵小白花。
“鎮督大人明鑒,卑職與去世的霍鎮督並不認識,霍大人生前對卑職也並無恩惠,甚至還很嚴厲。只是進門時有人說現在在為霍鎮督搞喪事,卑職生怕失禮才戴了朵小花,並無他意。。。”
葉迦南又打斷他:“孟侯督察你什麽意思你?難道本座不許你為霍鎮督戴孝了嗎?沒有吧?本座記得自己沒說過這種話吧?孟侯督察,你對霍鎮督忠心耿耿,本座知道了,本座也很欽佩,豈會阻撓你表達哀思?長官死了還不許部下默哀,天下也沒這個道理——難道本座是這麽蠻不講理的人?你覺得,本座就這麽心胸狹窄?不會吧,本座自己都穿孝呢!”
先賢說得太對了,唯小人與女子為難養也。孟聚簡直想破口大罵了,左也不得,右也不得,葉迦南你到底想怎樣!?
他再不敢出聲分辨了,老老實實地挨了一通陰陽怪氣的訓斥。
訓完了他,葉迦南象是出了一口惡氣,臉上的陰蔓散去不少。她坐在那裡鎖著眉頭不出聲地想了一陣,忽然出聲問:“孟聚,你那天也是進去的,可見到霍鎮督殉職時的情形?”
孟聚一震,他不動聲色答道:“抱歉,大人,我沒親見——不過那天聽余督察說,霍鎮督是死在滅絕王手上的吧?難道有什麽不妥嗎?”
“哼哼,不妥?你說得太輕松了!驗屍官說了,殺死霍老頭——呃——霍鷹的,是胸口處的一道貫通刀傷,一刀直捅心臟,當場斃命。可那天,阮振山用的分明是一條粗鐵棒!
你也是做刑案的,該明白,哪怕霍鷹全身骨頭給砸碎砸扁腸子屎尿砸出來,這都無妨,可他偏偏是死於刀傷——這傷口壓根對不上!
現在,洛京總署要派人下來調查,哼哼,這幫王八蛋,齷齪腦子裡也不知在胡思亂想些什麽,竟然在懷疑——哼,看老娘怎麽收拾這群混蛋!”
孟聚開始明白葉迦南的煩惱了。東陵衛死了一個鎮督,這事非同小可。倘若真是在緝捕疑犯的過程裡殉職,這倒也好解釋,但象霍鷹這樣,沒有目擊證人,親兵和部屬全都不在,驗屍報告也疑點重重,完全對不上口——這裡面陰謀的味道實在太濃了。
政治爭鬥,歷來是你死我活的。東陵衛雖說是情治部門,但同樣不能免俗,那些握刀柄的武官鬥起來比文官們心狠多了,暗中下黑手鏟除同僚好自己上位的事,東陵衛總鎮督白無沙經驗豐富,實在見得太多。
滅絕王出現的情報,是由葉迦南一手提供——雖然實質上是孟聚找到的,但在洛京眼裡,一個侯督察就跟沙子差不多,都不夠資格成為被注意的單位。
抓捕滅絕王的行動,是由葉迦南極力推動的——雖然也有孟聚的原因,但理由同上,
洛京只會看到支持孟聚的葉迦南。 抓捕計劃是葉迦南一手部署,參戰人手大多是葉迦南的嫡系親信,而動機也不難找,在陵署裡隨便問問,哪怕澆花的園丁都知道葉迦南和霍鷹一向水火不容,而最後也是最重要的:霍鷹若死,最大的受益人也是葉迦南。
這麽多條件加起來,連孟聚都覺得,洛京總署沒有第一時間把葉迦南給抓起來,實在算白無沙是個很講道理重證據的人了——或許更大的可能,是葉迦南背景很強大,白無沙不敢亂來。
平時各省陵署裡如何明爭暗鬥,洛京總署都懶得理會,只要你們能乾活就行。但無論怎麽寬縱,同知鎮督乾掉了鎮督,以下犯上兼謀反,這種事卻是萬萬沒有姑息的道理,洛京總署肯定要查個水落石出的。
望著面前少女焦慮的臉色,孟聚忽然明白:美女蛇最近的日子怕是不好過。想到這些,他倒也體諒對方剛才的尖酸了。碰到這種倒霉事,誰的心情都不會好吧。
發了一通牢騷,葉迦南瞅瞅孟聚,想到這廝確實很能乾,一晚就找到了滅絕王,她突發異想:“要不,孟聚,你幫我調查這個事吧?在總鎮的巡察組下來之前把這個事查個水落石出?對,你幫幫我啦!”
這時候,葉迦南的聲音變得又柔又甜,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專注地注視著孟聚,仿佛他是世上最英俊的人:“好不好嘛?我知道你很能乾的,你一定能做到的!”
孟聚嚇了一跳,查霍鷹的死因?別開玩笑了。搞內部調查歷來是情治機關裡最忌諱的事,接這種任務,自己搞不好哪天橫屍街頭都有可能。葉迦南小姑娘很漂亮也很可愛,但還是自己小命要緊點。
他把頭搖得飛快:“鎮督大人,卑職官微職淺,威望不足,來主持這樣重要的調查,只怕力有不足。”
“不怕不怕,誰敢不服?我在後面為你撐腰呢!”
孟聚心想:怕的就是你在後面撐腰,那樣死得更快。
“大人,同僚們都知道卑職得大人信重錯愛。若由卑職來調查,只怕就是得出真相也沒有說服力。卑職覺得,最好是由一位德高望重、公正不阿的前輩長官來調查此事,那樣的結論會更有說服力一點。”
葉迦南蹙眉沉思。孟聚的意思她明白了:要想撇清自己,那得找個立場中立點的、有點分量的人來搞調查。若找孟聚的話,大家都知道這個小侯督察是自己的人,洛京總署弄不好還以為自己想賊喊抓賊、栽贓陷害呢,越折騰自己的嫌疑越大。
省陵署裡,能和洛京總署說上話的重量級軍官,倒不是沒有。他們都是一些有資歷的元老級陵衛了,有的甚至在文帝改製時就已是陵衛了。這些人資格老輩分高,不要說自己,即使對上現任的陵署總鎮督白無沙,他們都能喊一聲:“小白”。這幫老家夥若肯出面的話,洛京總鎮是絕不會懷疑的。
但問題是,老家夥們都不是省油的燈,自己和霍鷹聯手打壓,好不容易將他們趕回家裡喝茶養老了,如今又放虎出山,霍鷹又不在了,到時自己還壓製得住他們嗎?何況, 萬一這幫老家夥使什麽壞,往自己身上潑汙水,那就更加說不清了。
她喃喃說:“就怕小人作祟,故意往我身上潑髒水抹黑。”
“大人明鑒,卑職認為,清者自清,只要鎮督大人您處驚不變,鎮定自如,您對朝廷的一片忠心和苦心,相信朝廷和總鎮大人遲早也會明白的。”
葉迦南微蹙秀眉:“孟聚,你說的什麽意思?”
“大人,在白總鎮心中,現在什麽事最重要?”
一語驚醒夢中人,葉迦南猛拍膝蓋,猛然站起:“沒錯!白總鎮如今最關心的,就是要鬥垮拓跋雄!”
孟聚苦著臉,心想小妮子還真是沒輕沒重。這些東西你自個心裡有數也就罷了,還得在大聲說出來,弄得自己想裝糊塗都不成。
“鎮督大人言之有理。所以,我想總鎮大人是個很有原則的人,他不會因小失大的。”
孟聚說得含糊,但葉迦南還是立即便領會了他的意思。當前對白無沙最重要的大事,那就是扳倒拓跋雄。這是北魏東陵衛總鎮策劃了一年的大事,這是生死之戰,不是拓跋雄倒就是白無沙亡,相比於兩個權臣之間的生死決戰,哪怕南唐再度北伐都都是小事而已。
自己主辦滅絕王案件,這是打擊拓跋雄攻勢裡最有力的一擊。霍鷹的死,雖然總鎮懷疑與自己有關,但那也僅僅是懷疑而已,沒有任何證據——當然不可能有什麽證據,因為壓根不是自己做的——以白無沙的冷靜和睿智,他不會為無憑無據的一點猜疑而耽誤大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