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江海臉上一掠而過的失望,孟聚心中微微得意。
因為識破了江海的陷阱,孟聚自覺在鬥智上又贏了一局,心情舒暢。他舒服地往椅子上一靠,笑吟吟地望著江海:“江都督遠道來一趟不容易,咱們難得有機會一起聊天,你那邊還有什麽事,盡可暢所欲言。”
被孟聚用一個“拖”字訣否決了自己的提議,江海顯得有些失落。聽到孟聚問話,他強作笑顏道:“主公既然說了,倒是還有兩件事要向主公稟報的。主公您也知道的,流民之中良莠不齊,其中頗混雜有一些奸猾盜賊,這些人習慣了偷盜搶掠,不肯踏實務農,敗壞風氣,破壞治安,使得人心惶惶,冀州在治安方面的壓力很大。。。”
“江都督,冀州初建,不設布政使和東陵衛,你這個冀州都督既然一身兼領軍政、民政和刑察三職,你就要擔當起這個職責來。江都督,你也是東陵衛出來的老人了,該知道亂世用重典的道理。對那些敗壞治安的奸狡刁民,該怎麽處理,你難道不知道嗎?”
被孟聚責備,江海臉色微紅,他起身來行了個禮:“末將知道了。主公,為了維持冀州治安,我們冀州民眾也組建了一支鄉兵民團,約莫有八百人上下,平素分散在各縣,主要任務就是盤查各處道路關口,外防盜賊內控奸人,提防外賊潛入。。。”
“維持治安的民團?江都督,這是你們冀州的政務,你這都督有權做主的,不必報我。”
“是,但末將鬥膽,想請主公賜予冀州民團一個正式的番號,也好鼓舞隊員們的士氣和鬥志,讓大家更加用心效勞。”
孟聚愣了一下,他指著江海笑起來:“江都督。你不是認真的吧?一個幾百人的民團,你們也要申請正規兵馬的番號?這未免。。。哈哈,文先生,你聽到了嗎?”
文先生也不禁莞爾,但他認真地說:“主公,以我之見,冀州軍屯的規模日見擴大,確實是需要組建一支負責保衛屯田的守備兵馬了。江都督想先申請一個兵馬番號。這也是未雨綢繆,並不為過。”
“說的倒也是。文先生,你們參文處可還有空余的番號嗎?”
“學生看下。。。東平軍九十一旅的番號,江都督看著可還滿意嗎?”
江海聞聲跪下:“得主公親自賜號,末將深感榮幸!末將代冀州民團全體官兵感謝主公親賜的番號,從今以後,冀州的民團就是東平軍的九十一旅了!”
孟聚忙把他扶起:“江都督,
區區小事,何必行此大禮呢?”
這時候,孟聚也好。文先生也好,都沒把所謂的“東平軍九十一旅”放在眼裡。一支幾百人的民團罷了。既沒有鬥鎧,也沒有暝覺師,甚至連兵器都配不齊,士兵們全是新招募的鄉民,平時的任務也就平時抓抓偷牛賊罷了。既然江海一不要軍費二不要武器,只是要一個番號而已,這種事惠而不費。孟聚倒也樂得給他一個面子。
江海笑道:“其實末將也知道,為這點瑣碎小事打擾主公十分不該,但沒個正式的兵馬番號。那些民團兵就感覺自己低人一等,再怎麽訓練,他們的精神氣都起不來,都是一副軟塌塌的樣子。沒辦法,末將也隻好厚顏來打擾主公了。”
孟聚看了一下窗外的日頭,今天跟江海已經談了一個時辰了,快到午飯的功夫了。他和顏悅色地問江海:“江都督,還有什麽其他事嗎?”
懂事的人都知道,上司一旦用這種口吻問話,那往往是下逐客令的同義詞了。但可惜的是,江海明顯不是那種懂事的人,他很認真地答道:“還有最後一件事,主公。方才末將跟文先生稟報過的,南下招攬流民一事,不知主公是否允許?”
“這件事,我已經聽文先生說過了。”
孟聚隨口答道,今天,他對江海已是十分警惕,決心不讓他在自己身上佔到一絲半毫的便宜,他說:“南下招募流民一事,關系到冀州的長遠發展,我是同意的。但現在大本營的物資也是緊張,恐怕沒辦法支援你們多少。所以,這次行動,怕是要靠你們冀州方面自力更生,獨力完成了——有江都督這樣能乾的大將主持,我相信你們肯定沒問題的!”
聽到孟聚的答覆,江海明顯地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他還想再說什麽,但孟聚已經站起身了:“不錯,江海不錯,短短半年而已,你在冀州已經做得很好了,很讓我欣慰。眼看著要入冬了,你要做好軍屯區流民安置點的過冬準備,千萬不出現凍死餓死人的事。回去以後,你就要抓這件事了,好好,你去吧!”
“啊,是。。。末將遵命。”
很明顯,江海還有很多話要說的,但孟聚已擺出一副送客的架勢了,他也沒辦法,只能躬身告辭了。
眼看著這挺拔的年青武將退出了房間,孟聚松了口氣。他伸了個懶腰,對文先生苦笑:“文先生,談上這麽一個時辰,真的比打仗廝殺還累啊。”
文先生搖頭:“主公,江都督這趟過來到底為了什麽呢?他的目的,學生竟是看不懂了。”
孟聚不屑道:“沒什麽難猜的,無非還是那老一套,開府也好,設鎮也好,說來說去,無非是想勸我趁早易幟,他好在南朝那邊坐實了這首倡舉義的第一功罷了。”
接見一個下屬,這在孟聚這確實算不上一件大事,他很快就把這事情拋之腦後了。
數天后的十一月二日,孟聚忽然聽到消息,說是在臨近濟州的朝廷轄區,兗州的高德城在夜間遭到了匪幫的大規模突然襲擊,疏忽防備的城池幾乎是毫無抵抗地淪陷了,鎮守兵馬被擊潰,高德知府被殺。匪幫洗劫了城池,把城中的武庫、糧庫和錢庫都洗劫一空,大戶人家都給劫了一遍,損失慘重。天亮以後,在周邊的駐軍趕來增援之前,匪幫已帶著劫來的財物逃之夭夭了。
聽到消息,雖然事不關己,但孟聚還是震驚於朝廷武備的薄弱——就算精兵都調去打南朝了,但也不應該薄弱到這個地步啊。高德城有數萬人口,這種規模的城市,居然也能被匪幫攻破?
“黑山軍被招降了,濟州、兗州和冀州一帶,沒聽說有大規模的匪幫在活動。尤其在濟州的安平城,就駐扎有東平軍的三萬精銳兵馬,匪幫居然敢在這活動,他們也太猖獗了吧?!”
吃驚歸吃驚,但孟聚可沒有幫朝廷剿匪的興趣。他下發了命令,讓各地駐軍密切關切周邊匪情,相機進剿。如果匪情過大地方駐軍難以處置的話,可以請求中樞增援。
十一月四日,兗州的南德城也同樣被匪幫攻破,手法和上次如出一轍,都是在深夜裡,匪幫潛近城池偷爬上城牆,殺死了守城的士兵,控制了城門的守備。
根據幸存者的說法:“匪徒們舉著火把,從北門蜂擁而進。他們穿著雜色的衣服,手中的兵器也是五花八門,行動雜亂無章。他們闖進了知府衙門,殺死了衙中的值守的官員和士兵,搶劫了倉庫。他們同樣闖進了城中富裕的人家,逼迫他們交出錢財和存糧。如果不肯出或者是交不出的,匪徒們當場就把他們給殺了。
那天深夜裡,街上到處是來回走動的火把,照得一片赤紅的通明,糧食和財物都堆在街上,堆得跟一座座小山似的。。。在那一堆堆的糧食和金銀之間,躺著一個個被殺死的人,鮮血把糧食堆的底座都浸透了。”
為了運送劫來的物資,匪幫在南德城中挨家挨戶地破門抓人,一共抓了上千的平民出來,匪徒們逼迫他們運送物資,如有不從的,當場就是亂刀砍死。四更時分,匪幫完成了對城市的洗劫,他們押著大批搬運物資的平民出發,從北門離開了城市——那上千名被抓去當壯丁的運送民夫,從此再也沒人見過他們了。
十一月六日, 無名匪幫再次肆虐。在大白天裡,他們打劫了兗州官道上的一個商隊,三百多人的商隊屍橫官道,一百多車貨物和兩百多匹馬被全劫走了。
十一月七日,兗州首府宏德城轄下的文安縣遭劫,縣令遇害,縣中守備的士兵傷亡數十人後潰散,縣中居民起來自發抵抗,但同樣很快被擊潰,死傷狼藉。
面對匪幫越來越猖獗的行動,兗州官府再也無法坐視。聞知文安縣遇劫的消息,兗州都督劉雄親自帶領州中的兩千郡兵,從宏德城出發前去追剿匪幫。但就在距文安縣外不到二十裡的道上,趕了半天路疲憊交加的郡兵正在道邊休憩時候,數百武裝匪徒從林中突然殺出,直衝郡兵的本隊。兗州都督劉雄和親兵數十人戰死,剩余的郡兵大多潰散,被追殺數裡,屍橫遍野。
十一月十五日,朝廷聞知兗州匪患失控,急調舒州都督張全率部緊急前往兗州戡亂。
十一月二十日,舒州都督張全率部抵達兗州弘德城,接任兗州都督職務。
十一月二十五日,經過數天的調查,兗州都督張全前往濟州安平,求見太子太保兼北疆大都督孟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