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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鎧》江都夢6
那武將身形淵停嶽峙,下盤穩當,這一拳打來又急又沉,勁風撲面,力道十足——倘若不是孟聚看他神色不善預先有了些提防,這一拳被他打中的話,自己準得滿臉開花了。

 孟聚急退半步,雙手交叉上架擋住了這一拳,那巨大的衝力令他手臂劇痛。

 孟聚喝道:“你幹什麽?這是為何?”

 那老武將也不答話,快步欺近身來,又是連續幾拳砸來,拳拳勢大力沉,罡勁十足,孟聚或招架或閃避地化解了,他又驚又怒,喝道:“再不住手,我就不客氣了!”

 對孟聚的喝叱,那老將軍的回應是飛起一腳當胸踹來,孟聚狼狽不堪地再次閃過,他對旁邊的人喊道:“這老家夥瘋了!你們快來人幫忙,把他拉住了,那誰,你還不過來幫忙?”

 看到老武將和孟聚大打出手,孟聚帶路的那禁軍軍官看得目瞪口呆,像是被驚呆了。被孟聚這樣吼了一聲,他如夢初醒,應道:“啊?好,我這就去叫人來。”說罷,他一溜煙跑掉了,看著他的背影,孟聚給氣得差點吐血。

 這邊的打鬥聲、叫喊聲甚是激烈,樞密院的各個署衙都給驚動了,不少官吏都被驚動,紛紛跑出來看熱鬧,人在院子裡越聚越多。他們也沒過來幫忙勸解,只是圍成一圈遠遠地旁觀著,竊竊私語聲到處響起:“是威武侯啊!”

 “原來是威武侯,難怪敢在樞密院動手了。呵呵。侯爺的火氣還是這麽大啊。。。”

 “那小子真倒霉了,侯爺為什麽要找他麻煩啊?”

 “誰知道呢?對了,那小子到底是誰啊?看侯爺這拳腳,怕不要打斷他幾根肋骨?”

 看到眾人這副事不關己遠遠躲開的樣子,孟聚心下更添憤怒——管你天王老子,既然你動手在先欺上門來了,那老子先不吃虧再說。

 躲過了那武將的一腳正踹之後,孟聚毫不留情地一腳狠狠還踹回去,一腳踹在那武將的肚子上,把他整個人都給踢飛了出去。“砰”的一聲撞到了牆上,重重地摔到地上。

 那老武將從地上爬起來,一邊痛苦地摸著肚子,臉上滿是不敢置信的表情,他衝孟聚喝道:“你竟敢打我?”

 孟聚一愣,給這老東西的奇葩無恥氣得笑了——光許你動手,不讓老子還手,你是我爹啊?

 孟聚心下怒極,

他不再留手。撲身上前,劈劈啪啪一頓拳腳。劈頭劈腦地照那老家夥的頭臉給揍去。那老武將開始能佔上風只是因為孟聚隻招架不還手而已,現在孟聚凶起來以牙還牙了,他立即便支撐不住了——這老頭身手很不錯,但畢竟上年紀了,真動起手來了,身手再好都比不上孟聚這種氣血方剛的少壯將軍,轉眼間形勢便逆轉過來了,老家夥被打得節節後退。因為惱恨無緣無故被這瘋老頭挑釁,孟聚亦是毫不留情。拳頭專照他頭臉招呼,打得他鼻青臉腫,慘叫嗷嗷,隻連聲慘叫:“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誰麽。。。你。。。”

 孟聚佔據全面上風,正要乘勝追擊徹底把這老家夥打趴下,但這時,形勢又起了變化:和這武將一起出來的。還有十幾個南唐的軍官。老武將揍孟聚的時候,軍官們都站在一邊嘻嘻哈哈地看熱鬧的,沒這麽一轉眼功夫,孟聚暴起還擊。將那老家夥打得慘叫不已,形勢陡然逆轉,眾人都看得呆了。待醒悟過來,眾軍官馬上一擁而上,卻是七手八腳地扯住孟聚的手腳,不讓他繼續追打。

 但那老武將卻不肯就此罷休,被人從地上扶起來後,他抹了一把鼻血,又是縱身撲了回來朝孟聚揮拳打來,孟聚待要閃開,有人從身後抱住了他的腰,嚷道:“何必呢?大家各讓一步吧。”又有人抓住他的手臂,喊道:“征北將軍莫要激動,有事好好談!”被這樣七八隻手抱住了,孟聚壓根動彈不得,這一拳便狠狠打在孟聚眼角,他眼前一黑,一陣頭暈目眩,眼角火辣辣的疼。

 混亂中,有人偷偷踹了孟聚一腳,又有人在背後一肘重重砸在孟聚後背,砸得孟聚背後劇痛。他眼前亂七八糟的,全是揮舞手臂,也搞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在拉扯自己,孟聚大怒:南唐這幫丘八,拉偏架也拉得太明目張膽了吧?

 他用力一掙,甩掉了抱自己手臂的人,又把抱自己腰的人給甩開了去,他猛然向後一跳,和這幫軍官拉開了距離。“噌”的一聲脆響,他已從腰間拔出了佩劍,劍鋒前指,怒喝道:“倚多欺少,臭不要臉,老子今天算是見識大唐軍的嘴臉了!誰敢靠近的,老子就動手殺人了!誰不要命的,盡管上來吧!”

 看到孟聚如此剛烈拔劍在手叫罵,軍官們都愣住了。

 雙方僵持片刻,軍官們彼此交換個眼色,都覺得孟聚該是不敢動兵器傷人的。

 一個矮個子校尉越眾而出,緩步向孟聚走近來,邊走邊說:“孟將軍莫要誤會,吾等並無惡意,只是想勸解你們雙方而已,請把劍收起來吧,莫要傷了人。。。”

 眼見這校尉腳步虛點,眼神閃爍,目光始終不離自己持劍的手腕,孟聚哪還不知道他在打什麽主意?

 “你,站住了!!”

 那校尉腳步不停,嘴上還在說:“將軍莫要擔心,我們。。。”

 眼見他就要走近,孟聚二話不說,一劍便向他胸口捅去,那校尉嚇了一跳,急忙向後一跳,但還是避之不及,被孟聚刺中了胸口。他痛哼一聲向後倒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捂著傷口,看著孟聚的眼裡滿是震驚。

 有人驚呼一聲:“這北蠻子竟敢動兵器傷人?”

 一時間,只聽聽“噌噌噌噌“的連續拔劍聲。軍官們紛紛握劍在手,衝著孟聚怒目以示,眼見就要一擁而上了。

 孟聚氣沉丹田,大喝一聲:“我是大唐征北侯、征北將軍兼兵部侍郎,你們算什麽東西,敢對我亮兵器?以下犯上,你們想造反嗎?”

 這一聲大喝猶如雷霆霹靂,一下子鎮住了武官們,他們這才想起眼前人的身份:侯爵、征北將軍兼兵部侍郎,位階遠在眾人之上。打架時幫拉個偏架。這種事可大可小,說起來也能解釋。但自己若真把一位二品大員打死了,那朝廷肯定是不會放過自己的。

 在場的都是武官,打鬥經驗豐富。他們都看得出,孟聚方才那一劍,劍勢凌厲,又急又狠,明顯是衝著要害而去的——很明顯,對方已經起殺心了!

 這種情形下。自己還向前湊的話,那接下來肯定就是生死相搏了——想到這裡。南朝武官們雖然人多勢眾,但他們不能不猶豫了——真要你死我活的話,自己不見得怕了孟聚,但大家無冤無仇的,好像也沒這個必要是不是?

 但要就此退縮的話,武官們又丟不起這個臉——這麽多人被一個北蠻子嚇倒了,以後還怎麽出去見人啊?

 雙方隔著幾步對峙著,武官們人多勢眾,卻沒人肯帶頭衝過來。正僵持著。遠處傳來了一陣急速的腳步聲,有人叫道:“大家不許動手,都放下兵器了!不許傷人了,違令者軍法處置!”

 孟聚用眼角的余光掃了一眼,只見走廊的盡頭,一群武裝的禁軍士兵正快步衝過來,帶領他們的。正是樞密院掌院歐陽旻。

 看到歐陽旻帶人過來了,孟聚頓時松了口氣,他後退兩步,垂下了劍。卻依然是警惕地望著對面,不敢放松。

 禁軍士兵衝到中間,隔開了衝突的雙方,胖乎乎的歐陽旻提著官袍跑得飛快,到現場,他立即急匆匆地問:“如何,如何?沒出人命吧?孟將軍,你沒事吧?”

 他臉色發白,滿頭大汗,顯得十分緊張,孟聚心中有氣,悶哼一聲沒答話,武官們倒是七嘴八舌地吵作一團,都是在向歐陽旻投訴孟聚如何驕橫跋扈,他們不過是好心想來勸解而已,結果倒被孟聚用兵器行凶,刺中胸口,那個被刺中胸口的武官很配合地大聲呻吟著,叫嚷著:“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但很明顯,樞密院掌院對這幫人不感興趣,只看了傷員一眼就走開了。知道沒人喪命,歐陽旻明顯地松了口氣,他沒有理會那幫鼓噪的武官們,而是徑直走到那個先動手打人的老武官跟前問話,那老武官氣衝衝地向他嚷了一通——因為他們雙方都是用吳地官話對答的,說得又快又急,孟聚竟是一句都聽不明白。

 歐陽旻跟那老武官對答幾句,然後,那老武官氣衝衝地拂袖走了,那群武官們也攙扶著那個受傷的軍官離開了。

 等他們都走了,歐陽旻才來到孟聚跟前,他的臉色有些蒼白,卻還在強作笑容:“這個。。。孟征北,剛才。。。這個。。。”

 “我知道,歐陽樞密,你想說這是一場誤會吧?”

 “啊,對對,一場誤會,一場誤會而已,征北侯請莫放在心上。”

 孟聚冷笑:“誤會?”

 他盯著歐陽旻:“歐陽掌院,你通知末將到樞密院來參加會議,然後安排了一群人在這邊對末將圍攻,大打出手——歐陽掌院,大唐倘若想要末將性命的話,派兵過來一刀殺了我就是了,何必這樣羞辱人呢?”

 說罷,也不等歐陽旻答話,孟聚反手把劍插回了劍輎,掉頭就往外走。歐陽旻急忙追上,急呼道:“孟將軍請留步,容老夫解釋一聲,孟將軍~”

 孟聚腳下步子飛快,歐陽旻身胖年老,追得滿頭大汗,直到追出樞密院的門口,他才氣喘噓噓地趕上,他抓住了孟聚的衣裳,急切地說道:“孟將軍,方才的事情全然是威武侯自作主張,不是我樞密院的意思。威武侯說,他與將軍您有私人恩怨需要了斷,是他自己要與將軍您做對。絕非我大唐的官方意思。。。”

 “威武侯?他是誰?”

 歐陽旻愣了下,像是他不相信有人居然不知道這麽聞名遐邇的人物,但他還是耐心地解釋道:“威武侯就是襄陽大帥余淮烈,就是方才在裡面與將軍打鬥的人。”

 孟聚恍然,原來方才那個一品老武將就是南唐的襄陽鎮守元帥余淮烈。孟聚到南唐來,也數次聽過他的名字,知道他是南唐軍界泰山北鬥的元老將領,威望很高,只是雙方一直未曾謀面過,想不到他的真人卻是如此暴戾和無禮。

 “余淮烈?我與他素昧平生。今天第一次見面,為何他無緣無故要毆打我?”

 歐陽旻擦著額上的汗水,臉上也露出了困惑之色:“這本院就不得而知了。余帥口口聲聲說與將軍有私人恩怨,本院也不知詳情。。。”

 孟聚悶哼一聲,掙脫了歐陽旻的手,轉身就走。送他過來的那輛博陽侯府的馬車還在門口,孟聚徑直登了車,把車門一關,喝道:“馬上回府去!”

 轆轆車聲中。馬車開動了,漸漸加速。孟聚在車窗裡望過去。只見歐陽旻站在原地望著他,滿頭大汗,臉色發白,那神情可憐巴巴的,像是一個自知闖了大禍的小孩。孟聚卻沒對他回什麽好臉色,“砰”的一聲落下了車窗,對車夫說道:“走吧。”

 回到了博陽侯府。孟聚一路氣衝衝地回自己住處,把房門一關,往床上一躺。嘴角卻是浮起了笑意——孟聚不知道余淮烈今天到底是發了什麽瘋,但孟聚卻知道,這件事對自己是十分有利的。

 今天樞密院召自己上門去,說是洽談結識,但孟聚已經猜到了,樞密院肯定會提出一些“合作”要求的——現在大唐正跟北魏打得你死我活呢,樞密院不可能放著孟聚這支強力的生力軍一直呆在北邊觀望風色的。肯定會代表大唐向北疆軍提出參戰要求的。

 到時候,面對樞密院的要求,孟聚會很為難——答應下來肯定是不可能的,自己可沒有興趣出兵幫大唐打天下;不答應的話。又好像顯得自己的歸降很沒有誠意似的。

 孟聚本來都打好了腹案,準備了一些推脫的說辭——比方說東平軍糧餉不足啊、將士疲憊啊、裝備缺乏啊——但孟聚也知道,無論什麽樣的說辭,只要自己不答應大唐的要求,大唐就絕不會滿意的,他們也不會就此罷休,肯定會想方設法再次提出要求的,這件事始終會給雙方的關系蒙上陰影。

 沒想到的是,在路上碰到襄陽大帥余淮烈,跟他這樣莫名其妙地打了一架,事情倒是完美地解決了,孟聚一怒之下拍拍屁股走人了,樞密院那邊也只能乾瞪眼無話可說——孟聚在樞密院的地頭上被人圍攻、毆打,這事本來就是樞密院甚至大唐禮數有虧。這種情況下,他們怎麽還好意思向孟聚提什麽要求呢?

 孟聚躲在屋子裡悠然地看了一上午的書,午間又小憩了一陣。下午,他睡醒時候,管家來報,說是博陽侯世子徐彥來求見。

 徐彥進來時候,表情很是輕松,像是要跟孟聚報告什麽好消息似的,他笑嘻嘻地說:“孟將軍,聽說上午在樞密院那邊,你跟威武侯幹了一架?呵呵,你可把他揍得不輕啊,我剛剛去看過他了,臉青鼻腫的,人頭跟個豬頭差不多了!

 聽說,你還把襄陽軍的一個校尉給打傷了?嘖嘖,孟將軍你可是太猛了啊。”

 聽徐彥那說話的語氣,孟聚立即就知道他的來意了——這家夥對雙方衝突的起因隻字不提,隻說衝突的結果,說得好像孟聚佔了多大的便宜似的,孟聚立即便心知肚明,知道這位世子分明是受了誰的委托,想來化解恩怨,想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了。

 但孟聚好不容找到這樣一個借口,怎可能就此放手呢?他低頭在書桌上寫東西,甚至都不抬頭看徐彥世子一眼。

 徐彥呆了一陣,見孟聚不搭理他,他倒也不尷尬,腆著臉笑道:“孟將軍在忙啊?我看看,將軍你在寫著啥啊?”

 孟聚停了筆,抬頭毫無表情地掃了他一眼,淡淡說:“我在給陛下寫奏折。”

 徐彥一愣。隨即笑道:“上折子?為今天威武侯的事嗎?孟將軍,沒這必要了吧?軍中好漢意氣之爭,這種事常有的,大家說開也就是了,沒必要向陛下告狀吧?”

 孟聚低著頭搖搖頭,他繼續寫,緩緩:“跟今天的事沒關系。老家那邊出了些事,我要趕回去料理一番,現在上折子是給陛下辭行的。”

 孟聚此言一出,徐彥頓時臉色大變——今天上午的事。因為事涉威武侯和征北侯兩名手掌重兵的勳貴大將,事情很快傳遍了整個江都,連陛下都被驚動了。仁興帝緊急親自召見樞密院歐陽旻詢問事情經過。經過問詢在場的幾個樞密院官員,事情已經很明晰了,確實是威武侯和部下們無緣無故挑釁毆打路過的征北侯,孟聚雖然持劍傷人,但他的確是無辜的受害人。

 孟聚既然是受害者,那他肯定有很多的怨氣和牢騷的。仁興帝委托徐彥前來安撫孟聚,來之前。博陽侯世子徐彥已是有思想準備了,知道這趟差事怕是不容易。但他沒想到是。孟聚根本不抱怨,而是直接要走人了。

 “孟將軍,這。。。這。。。你剛來江都,怎麽就要走了呢?”

 孟聚低頭繼續寫東西,壓根不搭理他,把徐彥晾在一邊,手足無措,他心下冰涼:事情這下大條了,這可是要徹底翻臉的架勢啊!

 博陽侯世子徐彥勸了很久。但任憑他說得天花亂墜,孟聚的反應始終是平靜的:“我不生氣,我只是想家要回去了。”——無論孟聚發怒也好,罵人也好,都在徐彥的預料當中,他都可以隨便嬉皮笑臉插科打諢地把事情應付過去,但孟聚這樣既不發火也不罵人。就這樣平平淡淡地回答,卻讓他有種兔子拉龜無從下手的感覺——人家都說不生氣了,你還有什麽好勸的?

 不過,徐彥這趟來。倒也不算白跑一趟,從他口中,孟聚倒是知道了不少信息,起碼知道了余淮烈找自己麻煩的緣故。

 當年,余淮烈的兒子擔任鷹侯行刺葉劍心身亡,有消息說是沈家的嫡女沈惜君乾的。但上次余淮烈派人去北疆向孟聚求證時候,孟聚卻是沒說實話,包庇了沈惜君,但最後,事情還是暴露了。沈惜君殺害戰友和未婚夫求生,她固然是身敗名裂,沈家和北府為這件事也被牽連不少,余淮烈心中憤怒,甚至連作偽證的孟聚都給遷怒上了。

 “余帥以為,孟將軍您身為北府鷹侯,在場見死不救也就罷了,事後又包庇幫助沈家的小姐,這分明是你跟沈家勾結了欺負余家,所以見面時候,余帥一時火氣上來,控制不住之下,就動起手來了。”

 徐彥把手一攤:“事情就是這樣了,陛下也責備余帥了,他也表示悔改知錯了。反正孟將軍你也沒吃什麽虧,當前北伐大業正緊,正是需要各部兵馬精誠團結的時候,為了荊襄軍和東平軍兩家的關系,請將軍您大人有大量,就此罷休,兩家和好如何?”

 孟聚這才恍然,事情原來是這樣,居然是因為沈惜君那個蛇蠍女惹來的無妄之災,孟聚不由得苦笑——不過余淮烈的睚眥必報也給孟聚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喜歡遷怒於人,胸懷如此狹窄,這老家夥到底是怎麽樣當上一鎮大帥的?

 對於徐彥的提議,孟聚不置可否:“世子你說如何,那就如何吧。”

 孟聚這麽好說話,徐彥大喜過望,他急切地問:“那,孟將軍您覺得,要對余帥那邊做什麽懲處嗎?或者,你需要些什麽賠償嗎?”

 “威武侯是大唐的勳貴,如何處置,那是該陛下和朝廷做主的。無論朝廷如何決斷,我皆無異議,也不會過問。”

 “呵呵,孟將軍顧全大局,深明大義,陛下知道此事一定很高興。但這件事裡,將軍您確實是受委屈了,陛下那邊肯定會對您有所撫慰的。。。”

 “撫慰什麽的就不用了,末將唯一的要求就是回去。”孟聚把手上的折子一合,擱下筆,他籲了口氣:“終於寫完了,世子,煩勞將奏折轉呈陛下,罪臣水土不服,實在無法適應江都飲食,身心疲憊成疾。請陛下開恩。讓我回歸北疆老家養病就是。”

 笑容頓時僵在了徐彥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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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都皇宮,夜已入黑,春苑閣中卻是依然燭火通明,南朝君臣們臨襟正坐。

 與大唐的歷代先帝不同,除非碰到逢五逢十的朝會日子,仁興帝一般不喜歡去理政殿那邊與群臣見面,而是更喜歡將一些親近的臣子召至春苑閣中議事。比起大氣恢宏的理政殿,春苑閣雖然顯得小了些,但這裡布置簡潔,更像一間議事的書房而不是宮殿。

 對皇帝這種標新立異的做法。即使那些最保守的大臣對此也罕見地保持了沉默:皇帝的做法雖然不合祖製,不過,理政殿實在太雄偉了,在那邊光著站著就給人強烈的壓迫感,而且還有糾風禦史在旁邊虎視眈眈,在那邊議事,半句話不敢說錯,實在太累了。而春苑閣這邊因為人少,大家都輕松多了。可以放松下來暢所欲言,議事的效率也要高得多。

 這天晚上。除了李功偉以外,在座的還有兵部尚書方岩、樞密使歐陽旻、北府斷事官蕭何我等數人,南唐君臣相對而坐,神色都很嚴肅。

 “諸位愛卿,博陽侯世子已回報了,征北侯已表態說不介意上午的衝突,但他說要辭朝回家。這件事,諸位愛卿怎麽看的?”

 面對皇帝的問詢,大臣們神色嚴肅。沉默不言。

 一場打架鬥毆,算不上什麽大事,若是平常的打鬥,江都府衙門派幾個快班衙役就料理了。但這場鬥毆發生在兩名重兵鎮帥之間的話,那就是非同小可的大事了。當前正是北伐的關鍵時刻,余淮烈和孟聚都是手掌重兵的大將,朝廷若是處置不當。導致這些鎮帥離心的話,那北伐大業就有失敗的危險了——眾臣情知此事關系重大,誰都沒敢隨便說話。

 李功偉等了一陣,看還是沒人說話。他微微露出不耐之意,掃了一眼眾人,最後望著歐陽旻:“樞密,事情是在你那邊出的,你先來說吧。”

 被點名的歐陽旻顫顫巍巍地起身,跪倒:“老臣失職無能,處置不當,導致重將失和,老臣向陛下請罪,請陛下賜罪。。。”

 “好了好了,樞密,請罪的事我們將來再說,現在說的是要如何解決此事。”

 “陛下寬宏,老臣感激涕零。陛下,威武侯乃我朝功勳卓著的老將,在軍中威望甚高,而征北侯雖新降我朝,但他實力雄厚,戰力非凡,對北伐大業亦是強大助力。此二人不和,此事非同小可,要解決此事,朝廷需得謹慎思量,公正處置,否則會令重臣離心,將士失望,軍心離散,聖上不可不慎之。。。”

 “樞密,你說的朕都懂,現在朕只是想知道你的意見,到底要如何料理這事?”

 “這個。。。威武侯少子為國盡忠,侯爺痛失愛子,一時舉止失措,雖違律令,但也似有可恕之處;而征北侯滿懷赤誠,初致國都便被無故群毆,他也甚是無辜,他心中有怨也是正常的,朝廷需得好生安撫。以微臣淺見,朝廷當責令有司,集思廣益,對此事依法依律謹慎料理,需得維護我大唐律令之威嚴,又得顧及二位重臣的感受,務必妥善周到細致,令得二位將軍心中芥蒂盡去,盡心效勞朝廷,那才是萬全之策。”

 李功偉苦澀地皺起了臉——跟這幫老臣談話,他最煩的就是這個了。歐陽旻洋洋灑灑說了一大堆,看似很有道理,仔細一分析,卻全是廢話,有用的半句話沒用。

 但歐陽旻這麽囉囉嗦嗦說了一通,倒也不是一點用沒用——起碼,李功偉知道了,在這件事情上,樞密院是打算徹底打醬油,堅決不肯表態了,倒也可以不用浪費時間來逼問他對策了。

 “都是你這老家夥惹的禍,回頭收拾你!”

 李功偉心中暗罵,又望向了兵部尚書方岩:“牧公,此事你如何看?”

 方岩霍然起身,他拱手行禮,嚴肅地說:“陛下,征北侯雖受毆打,但他並無傷損,反而是襄陽軍那邊有一個校尉被征北侯打傷。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現在。征北侯以辭朝歸北來要挾朝廷,這算什麽?此子恃寵而驕,目無君上,大逆不道!

 老臣鬥膽建言,對此種狂妄行徑,朝廷絕不能姑息,必須嚴加懲治!”

 方岩話音剛落,北府斷事官蕭何我便立即接上了:“牧公老成謀國,真知灼見,說得真是再對不過了。只是不知牧公你打算怎麽對征北侯嚴加懲治呢?讓江都府抓他去打板子嗎?”

 蕭何我嘴角冷笑,顯然對方岩的說法很不以為然,神情卻是一本正經的。

 方岩衝他瞪眼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征北侯既已歸順我大唐,那他自然要遵守我大唐的律令與規條。如何處置征北侯,那自然是交付有司依律處置了!”

 蕭何我冷笑不已:“牧公,你大可說你的國法家規,但征北侯那邊可就未必有興趣陪你玩了。在我大唐的樞密院中。征北侯無辜被毆,他心中肯定已經頗有怨氣了。你還要對他嚴加懲治?若是受懲處之後,征北侯一怒之下走了,這個責任誰來負?”

 “哼!既然來了我大唐,豈能容他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征北侯想回去,沒那麽容易!”

 “牧公,難道你還想把征北侯抓起來軟禁起來不成?”

 牧公梗著脖子嚷道:“便是把他軟禁了,又能如何?”

 “荒謬!”蕭何我抬手想拍桌子,但隨即醒悟這是在禦前不可失禮。他把手放下了,轉向李功偉道,肅然道:“陛下,微臣請治兵部尚書方岩昏庸誤國罪!”

 看著部下重臣們弓拔弩張的緊張氣氛,李功偉劍眉緊蹙,臉上卻看不出什麽表情:“遠志,有話你就說好了。有事說事,不要搞那些虛的玩意。”

 “是!陛下,方岩建言陛下囚禁征北侯,此為禍國之言!征北侯被囚禁。他的數萬兵馬卻依然在。到時候,得知征北侯被我大唐扣留,他麾下的兵將到時只會投向鮮卑韃虜那邊。

 陛下,微臣現在很懷疑,方岩是不是韃虜那邊派來的奸細?否則的話,把東平軍這支勁旅逼得投向鮮卑人那邊,對他到底有何好處?”

 此時,方岩心中也頗為後悔:他說扣留孟聚,那只是吵架一氣之下脫口而出的,其實他倒不是真的有這個意思。但現在當著皇帝的面,說出的話也沒法改口了,哪怕錯了也只能繼續硬挺下去,他悶哼一聲:“蕭斷事官,你休要血口噴人!我們扣了孟聚,只要動作利索些,將整個博陽侯府包圍了,抓走孟聚和所有的隨從,他的部下遠在北疆,又怎會知情?除非是有人跟孟聚關系不淺,故意幫他通風報信就是。”

 蕭何我冷笑,他不看方岩,繼續對仁興帝稟報:“陛下,征北侯曾任韃虜朝的東陵衛鎮督,又任過我朝的鷹侯,受過韃虜東陵衛和我朝北府兩大情報機構的培訓,經驗十分豐富。他是刑案官員出身,又擔任過臥底,這種人行事必然會謹小慎微、心細如發,猜疑心重,警惕性高。若說征北侯南下之前沒留下一些聯絡的後手,微臣是絕對不敢相信的。 ”

 “後手?”

 “陛下,這是我們鷹侯的一點技巧。為刺探偽朝軍情,北府鷹侯常常冒險深入敵境,性命孤懸一線。這種情況下,他們往往會跟北府留下密語信號,相約每隔一段時日便發來書信暗號以報平安。倘若過了時日還收不到暗號的話,那北府便可知道,這位鷹侯多半是出事了,不是遇害就是被捕了,我們就可迅速應變,或是設法營救,或是通知其他鷹侯轉移躲避。

 征北侯身兼東陵衛和北府兩家之長,這種技巧對他來說根本不在話下。微臣敢鬥膽斷言,南下之前,征北侯肯定跟部下定下了報平安的暗號。只要雙方失去聯絡,北疆那邊收不到消息,他們便會立即知道,征北侯這邊是出意外了。”

 仁興帝神情凝重,他點頭道:“遠志卿言之有理,此事確實很有可能。軟禁征北侯一事,不必再提了。”

 方岩氣呼呼地板著臉,卻是說不出話來——蕭何我說得有理有據,他想反駁都找不出理由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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