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八十 出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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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清了兩名鷹侯的死因,襄陽府的林仲茂長史卻沒有立即離去。
秦玄向孟聚報告,這位林長史整天地在市井裡轉悠,在茶樓裡一泡就是一個整天。他不光是喝茶,還到處跟人聊天,喜歡打聽各種消息——最近糧食的價錢啊、有沒有盜賊在靖安做案啊、最近市面生意好不好做啊、官府差人一個月要收多少茶水費啊、官兵凶不凶啊——無論什麽亂七八糟的消息,他有很有興趣,無論對方身份是士子商人甚至販夫走卒,他都能放下身段跟人談得津津有味。
“真是大失體統!”秦玄不屑又義憤填膺地說:“他還是南朝的五品官呢,跟那些亂七八糟人閑聊,這哪還有半分官人的樣子嘛!南蠻子果然是蠻子!”
孟聚聽得好笑。老實說,他倒是對這位林長史很佩服,這是個實乾又聰明的家夥。從這些瑣碎的民生小事,能以小見大地窺知一地的民生、吏治,也能側面了解自己的治民水準、風評——很顯然,這位林長史在替南唐朝廷考察自己呢!在孟聚看來,林仲茂這科班出身的文官能放下身段跟那些販夫走卒打成一片,真是很難得。
但佩服歸佩服,孟聚可不希望這家夥在領地裡轉悠著打探自己的情報。雖然只是些家長裡短的瑣事,但天知道對方能根據這些歸納出什麽來。現在敵友未明,孟聚並不想把自己的底牌都攤在南唐面前。
過了幾天,孟聚乾脆召來了林仲茂,他直截問:“林大人,最近過得可還好?下面人可有什麽怠慢之處?”
林仲茂倒也客氣,笑容可掬地拱手:“靖安物產豐富,人傑地靈,民風淳樸,由此可見,大都督治民有方,教化得力。托大都督洪福,某在這邊過得很不錯。”
“上國貴賓,我們自然是竭力招待的,只是東平地方偏僻,地方簡陋,倘若有招待不周之處,還望林大人莫要見怪。”
孟聚客套了兩句,又說:“上國貴賓遠道而來,我們窮鄉僻野的,也沒什麽好東西拿得出手的。好在草原上還有一些土特產,有些皮貨、鹿茸和參草等物品,大人回去時候,不妨順手捎帶上——”
見林仲茂要推辭,孟聚強調道:“林大人莫要客氣,我們不但給您準備了禮物,還給襄陽府余大帥也準備了一份——這個,也是我們的土特產,不成敬意了。要辛苦林兄長途捎帶了,我們很是過意不去。此去江淮路途遙遠,還請林兄一路小心,千萬珍重。”
林仲茂就是再笨,這時候也聽出來了,孟聚這是在委婉地送客。他深深地看孟聚一眼,點頭道:“也好。某離家太久,正想著向大都督辭行呢。這趟北上,能與大都督此等當世人傑結識,實是林某平生榮幸。
只是不知大都督何時有空?您任吾朝官職時間也不短了,按照慣例,您也該去覲見聖上了。”
“這。。。北疆軍務繁重,戰事頻頻,某一時還脫不得身。覲見聖上之事,只怕得留待來日了。林兄放心,某一定早日了結手上事務,盡快成行。”
“呵呵,就盼著南北一統,吾與大都督能早日同殿為臣啊!”
林仲茂笑得很是曖昧,一副早在意料中的表情,像是在說“就知道你丫不敢去的。”孟聚看得心中冒火又不敢發作。
臨走前,來自江淮的林長史與孟聚做了一番長談了。收下了禮物,二人的口氣都親熱多了,彼此稱兄道弟。
林長史不顧自己的身份和氣度,破口大罵蕭何我,說這個北府斷事官詭計多端又心胸狹窄,最是容不得人。他一再向孟聚暗示,跟著北府走是沒前途的,蕭何我權欲熏心,絕不容許身邊有人能威脅到他的地位。孟大都督如此英雄豪傑,在北朝都當到大都督了,在北府卻不過區區一個鷹揚校尉而已,這就是蕭何我打壓後進的最好證明了。
“大都督,咱們都是直爽的軍漢,心裡有啥說啥。咱們跟北府那幫鬼鬼祟祟的家夥,不是一路人。大都督,兄弟跟你直說了啊,咱們襄陽府余帥,為人最是慷慨大方,最愛提攜後進。象大都督您這樣能打能拚的猛將,又是重情重義的好漢,余大帥最是欣賞的!
余大帥為人光明磊落,做事無人不服。他是決計不會像蕭何我那樣吞部下功勞佔為己有的!大都督,聽我的,您把北府那幫家夥給甩開了,以後直截跟咱們襄陽府聯絡——兄弟可以跟你打包票,絕對前途無量,哪怕坐到余帥這個位置也不稀奇啊!
大都督,北府那個池子實在太小,容不下大都督你這條龍啊。哪怕坐到蕭何我位置上,也不過是個從三品官,有什麽用?跟我們走,由余帥直接向兵部舉薦您,朝廷起碼也得給你封個四品都督,不比這從五品的鷹揚校尉爽快多了?”
林長史強調,南朝北伐在即,屆時大戰一起,孟聚聽從襄陽府的調度,南下夾擊至今還盤踞在洛京的鮮卑人朝廷。只要立下這番大功,將來新朝之上,他要封侯都沒問題。
孟聚毫不猶豫地滿口應承下來,心中卻想管他呢。
“還有件事,大都督,近期你是否準備對外用兵呢?”
孟聚陡然警惕:“林兄何出此言?”
“大都督不必緊張。沒人跟我說過這事,但兄弟也是行伍出身,有些端倪是能看出來的。這些天裡,靖安城內外的各軍營都是緊閉,街面上糧價飆升,平時滿街亂竄的丘八們少了很多——這個,分明是要打仗的前兆了。”
“林兄神目如燭,兄弟佩服。前段時間北魔猖獗,屢屢入寇我北疆,我們損傷很大。這幾天裡,我得到消息,突厥部主力正在靠近東平的野狼原上避雪。我打算出塞尋他們廝殺一番,以報復上次突厥部入寇之仇。。。林兄,你這是什麽表情?”
林仲茂不悅:“大都督,既然事涉軍機,你不方便可以不說嘛,兄弟我也是吃行伍飯的,不是不明事理。但你不該用謊言欺騙於我,這樣有傷你我兄弟之情啊!”
孟聚一頭霧水:“林兄的話,我就不明白了。我何曾欺騙您了?”
“大都督,就因為魔族入寇了北疆,所以你要出塞找他們麻煩?”
“正是如此,絕無虛言。”
林仲茂打量著孟聚,他實在無法理解面前人的思維:雖說兵者詭道,但自己不是北疆人,跟當地軍閥並無交集,這位大都督實在沒理由騙自己啊。
“大都督,你真的是打算出兵塞外,尋找突厥部魔族兵馬交戰?”
“正是,塞外魔族頻頻入侵,毀我城鎮,殺我子民,我軍上下皆是義憤填膺,軍民同心。某既為東平一方之主,自然不能袖手坐視。先前兄弟南下了沒辦法,但現在既然我回來,肯定要為那些受害的子民討回一番公道的。”
林仲茂歎了口氣,他實在不知如何跟孟聚談下去了,就像不知如何跟夏蟲語冰一樣——這天真的孩子,他到底是怎樣在北疆這種狼虎之地當上一鎮軍閥的?
“大都督,您是北疆最大的武力,也是朝廷在北方的重要部署,聖上和朝廷對您抱有很高的期望。王師北伐之時,朝廷還盼著大都督您能在北方策應呢。所以,對於您手上的兵馬,還請千萬謹慎啊。
兵法有雲,主不可因怒而興師,將不可以慍而致戰。合於利而動,不合於利而止——大都督,您也是帶兵的人,該知道不戰而已,戰必盈利。
若按兄弟的看法,與其出塞打魔族,你還不如乾脆出征懷朔,除掉宇文泰那個鮮卑余孽。大都督,請您多斟酌,兄弟先告辭了。”
說完話,林仲茂拍拍屁股,一溜煙走了。
其實,孟聚倒也不是真那麽笨。林仲茂說的時候,他其實明白對方不好意思說出口的話了——讀聖賢書的文官,總是不好意思把“圖利”說得那麽明白,總要嚷幾段聖人語錄來給自己遮羞的。
說白了,林仲茂的話翻譯過來就是這個意思:“孟老大,你去打懷朔,還能搶地盤搶人口回來壯大自己,有利可圖;你去跟魔族開打的話,能得什麽好處?搶羊皮嗎?”
其實,向孟聚說這番話的,林仲茂並不是第一個。早在他之前,不少部屬也向孟聚表達了同樣的意思:打懷朔可以得人口、地盤的實利,而出塞打魔族,除了損折兵將以外,還有什麽好處?
這些提出異議的部屬,他們並非要跟孟聚作對——正相反,藍正、肖恆等人都是很可靠的部下,與孟聚有著多年的交情,現在對孟聚也是十分忠心。他們提出反對,只是他們憑著戍邊多年的經驗,知道出塞尋覓魔族突厥部決戰,這件事確實存在太大的風險。
雖然反對的人很多,但最終孟聚還是堅持己見:地盤和人口自然是利益,但除了這些明顯能看到的短期利益以外,還有長期隱性的利益存在。
比起眼前的利益,孟聚更明白這個道理:非戰無以言和。主動出擊與魔族大打一場,眼前來看確實有不少損折,但長遠來說,卻是值得的:樹立一個凶悍的、恩仇必報的二愣子軍閥形象,對東平的安全是有好處的。
而且,更重要的是,突厥部是草原魔族中最為猖獗的一部,而且已漸有統一草原的趨勢。若能擊敗他,延緩突厥部統一草原進程的話,長期來說,這就是對東平的最大好處。
雖然有著眾多的反對聲,但孟聚最終還是做出排除眾議做出了決斷:由他本人親自率領五個快速反應旅出塞,尋覓突厥部主力交戰,出征兵力總計一千鬥鎧,四千騎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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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昌十年的十一月二十二日清晨,靖安下起了小雪。
就在那蒙蒙的雨雪中,出征兵馬開拔了。孟聚對出兵一事已是極力低調了,但“大都督出兵去打北魔!”的消息還是不脛而走。當各路兵馬從城中軍營開拔時候,闔城居民紛湧而至,道路兩邊已擠滿了人群,夾道為出征的東平士兵送行。
人們自發而來,他們有白發蒼蒼的老人,也有稚氣的少年。他們衣裳服飾迥異,但那心情卻是相同的,那激昂的熱情仿佛要將那天上的雪也要融化了,人聲一片鼎沸。
“大兄弟,廝殺要當心,要平安回來啊!”
“大兄弟,好好打,讓魔族崽子知道咱們的厲害!”
“大兄弟,多殺兩個魔族兵,為俺家爹媽報仇!俺給你們磕頭了!”
民眾紛紛給士兵們塞吃的,熱乎乎的饅頭、雞蛋、烙餅等食品雨點般地塞到士兵們手中,又有年青女子將求來的平安符、荷包、刺繡等各式小巧玩意送給士兵們,士兵們眼花繚亂、應接不暇。
在兵馬行進的道邊,很多老百姓都跪下了,向著出征的兵馬連連磕頭——除了這種方式,那些淳樸的百姓實在想不出別的方式來向這支為他們報仇雪恨的軍隊表達感激和敬意。
走過那歡呼的人群,出征士兵的神氣截然不同了,他們眼神更加明亮,臉上煥發著神采,步履堅定有力。在那些年輕士兵的身上,洋溢著難以描述的凌厲氣勢來——那是只有堅信自己站在正義一方、擁有神聖使命感的軍隊,才可能擁有如此高昂的氣勢。
看到這一幕,在場的軍官們深感震撼。東平兵馬出征,這不是第一次的事了。昔日打武川邊軍、出征抵抗拓跋雄、增援赤城、南下增援慕容家。。。從太昌八年到現在,東平兵馬打的仗也不少了,但從沒有哪次出征受到民眾如此熱烈的支持。
軍官們才明白過來,為何孟聚定要堅持出征打魔族了。這些軍頭們一直以為,所謂民心民意都是虛無縹緲的玩意,完全可以置之不理的,但經歷了今天的場景,大家都隱隱有了些觸動。
軍號嗚嗚低鳴,長長的軍陣在熱情的人群中蜿蜒前行,像大船浮在海上一般。歡送的人群太過熱情,有些地段甚至擠亂了軍隊的隊列。因為送行人群擁擠,出征兵馬足足耗費了一個時辰才能出城。
出了靖安,大軍一路徑向北走,三天后抵達延桑郡城。出征兵馬在延桑休整了兩天,然後繼續北行,於十一月二十日抵達東平最北的郡城,扶風郡。鎮守扶風郡的是東陵衛督察將軍王北星,知道孟聚親率大軍前來邊塞,他親自出城二十裡郊迎。
王北星跟孟聚,是在靖安陵署時候就結下交情的老朋友了。兩人已是近一年沒見了,見面時候都有一番感慨和噓唏了。
王北星滿臉風霜,四十出頭的人卻已雙鬢斑白了。比起當年,他的眼神更深沉,更寂寥了——看到他,孟聚便知道了。孤城羌笛,鐵甲冰寒,這鎮守邊關的日子,著實不好熬。
雙方敘舊之後,王北星親自帶路,帶領孟聚一行進城。
扶風城本是東平邊塞大城,全盛時期曾擁有戶口三萬,頗為繁茂。但太昌八年,扶風郡城被魔族兵馬偷襲攻破,損失頗為慘重。後來雖被魏軍收復了,但城中居民已是流離大半了。後來邊軍南下,本來鎮守扶風的關山旅棄城而去,更是引起了全城驚懼,城中居民紛紛南遷。後來雖然東陵衛兵馬接管了郡城,但城中卻已是十室九空,幾成廢城了。
“屢經摧殘,扶風與其說是城市,倒不如說是個要塞。現在城裡只有我的兵,至於平民,那已是寥寥無幾了。”說罷,王北星歎了口氣,語氣深沉。
看著道路旁過人高的荒草,那些長滿野草、塌了一半的道邊房屋,城頭上孤獨的黑底白狼旗,孟聚心中噓唏不已。
他心中隱現愧意。當年跟自己貧賤之交的幾個朋友,現在都混得很不錯。呂六樓已是武川都督了,江海也領了赤城都督的銜,無心仕途的劉胖子現在財源廣進,大家日子過得都很好,卻唯有王北星一個人在這苦寒邊塞頂風吃雪——要知道,當年的靖安大戰中,他也是和呂六樓一樣,陪著自己衝進魔族軍陣裡救葉迦南的啊!
“北星,在這地方熬了一年,實在苦了你。我軍班師以後,你回靖安任職吧,好好休整一陣。”
聽到這消息,王北星並沒有表現得很高興,他問:“鎮督,您調我回靖安的話,那誰來鎮守扶風和卞田呢?”
孟聚愣住:扶風和卞田二地是東平的北大門,防禦魔族的第一線,駐扎了兩旅重兵。這樣的重兵要害,肯定只能派孟聚信任的將領來鎮守。若是王北星不在,誰能代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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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嚕,為了抗議日本侵佔釣魚島,愛國的豬決定本周隻更新五千字來抗議!請大家理解和支持愛國豬!)
(以上是扯蛋,其實是豬偷懶寫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