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帥神目如得查沒錯,我就是孟才鞏曰不譚身份,不得已用了假名。請李帥莫怪。”
孟聚平靜地娓娓道來,聽在李赤眉耳裡卻不亞平震耳霹靂。他晃了下身子,凝神看著眼前的人,看著眼前落魄的武師。心中委實難以相信,就是這樣一個清秀平和的年青男子,竟是就連拓跋雄也奈何不愕的又一北疆巨頭。
“天哪,剛才我還自誇自己看人很準,居然想招募他去當手下的伍長,還誇口說罩著他呢,真是丟臉死人了!”
想起剛才的對話。想起自己吹足了牛皮,最後刺客殺來卻是要靠對方救命,李赤眉羞愧無地。
“李帥,赤眉旅還沒到樂平吧?”
“沒有,他們還在道上你待要怎的!?”
李赤眉隨口答道。後半句徒然抬高了聲調。這時,他這才醒悟起來,自己和申屠絕、張翼等人奉命調到武川來,就是為了對付眼前的人,他是自己一不,整個北疆邊軍的大敵!
李赤眉才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處境非常危險。雖然不知道孟聚為什麽離開靖安的老巢冒險來到樂平,但這肯定是非常秘密的事,現在卻是被自己撞破了。孟聚十有要殺人滅口的。
今天真是太到霉了,才出虎穴又入狼巢,申屠絕還只是想要自己一隻胳膊而已,這個煞星可是想要自己性命的!
孟聚點頭:“您的兵馬未到,這是李帥的幸運。也是我們的運。
李赤眉冷哼一聲。他橫刀立馬地踞坐著:“孟鎮督。你不必假惺惺的戲弄老子!今天老子運氣不好落入你手,你要殺就殺,且看我李赤眉可會皺下眉!”
孟聚搖搖頭:“李帥有些誤解了,大家同為朝廷命官,我為何要殺您?”
李赤眉一愣。確實,孟聚雖然與邊軍你死我活的。但那都是桌底下鬥的。但明面上。他卻依然還是大魏朝的一名東陵衛鎮督,確實沒有殺自己的理由一但這只是理論上的事,李赤眉自問。換了自己是孟聚,自己也不會平白放過這個落入進自己掌握中的敵方將領。
“孟鎮督,你別裝了!你殺了長孫壽,那就是當我們整個北疆將門為敵!到這時候了。你還說這些虛話。瞞得過誰去?”
“李帥是李帥。長孫壽是長孫壽,我存長孫壽。是因為長孫壽派人行刺我,他有取死之道。李帥您為人不錯,很對我的胃口,我不會殺。
凝視著李赤眉。孟聚平靜地說:“我無意與誰為敵,但若有人以我為敵,橫加敵意於我一整個北疆將門也好,洛京朝廷也好,都無所誤,我不畏懼,也不退縮。天地之間,無非死生二字也!”
孟聚平靜的話語裡,蘊含著一股頂天立地、不為任何人低頭的衝天傲氣,李赤眉不禁悚然動容:此人意志堅定,胸懷雄心,此乃今世梟雄,難怪拓跋元帥要不惜出動重兵將他除之而後快了。
李赤眉冷哼一聲:“孟鎮督,我為魚肉,你為冉俎,要怎樣,你說就走了!若要我李赤眉投降,孟鎮督,你卻也太小覷人了。這樣的話,你最好免開尊口罷!”
李赤眉嘴裡嚷著“要殺就殺”一副已經認命的樣子,但孟聚卻能看出,這不過李赤眉放的煙霧彈而已。看眼神就知道了,這今年青武將,他不是輕易放棄的人,他一手抓著銅杓子,另一手按在桌面上
這架勢,擺明就是一旦談崩他就要掀桌子砸孟聚。然後趁亂衝出去。
豪邁爽直,能屈能伸,謀勇雙全,膽色過人,無怪乎對方年紀輕輕就成為了一代北疆名將,孟聚越看李赤眉越是欣賞,這年青人的才華怕是不在易小刀之下。
自己認識不少的邊軍將領。肖恆、易小刀、李赤眉,申屠絕,關山河,他們與自己或敵或友,或是豪邁深沉,或是足智多謀,或是飛揚灑脫,或是老謀深算,或是膽大心狠,沒有一個是簡單之輩。北疆邊軍,真是藏龍臥虎之的啊!
在北魏的體制下,卻湧現出了這麽多堪稱一時之雄的雄才,這也不知道是朝廷的福氣還是禍事了。
“李帥說笑了。您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偉男兒,孟某何人,豈敢要您投降?這樣吧。只要李帥您許下千金一諾,保證不與我為敵,我也保證您的安全,李帥覺得如何?”
聽說不用投降。李赤眉松了口氣,他馬上說:“行,我保證!孟鎮督,您要幹什麽,隻管自便就走了。只要您放我一馬,我馬上帶隊回沃野去,從此不跟您為難。”
“好,李帥一諾千金,我信李帥的人品,這事就這麽說定了。”
孟聚說著站起身。周圍那些偽裝的護衛們也跟著站了起來。
望著窗外一片漆黑夜中的半弦明月,孟聚說:“他們也差不多該到了吧?”
李赤眉不知道孟聚在說什麽,但馬上,他聽到一陣沉重的轟隆從漆黑的夜色中傳來。他是經過戰陣的人,當場臉色就變了:這聲音,分明就是大群鬥鎧在快速接近!
鬥鎧的轟隆聲越來越接近,越來越響,最後竟是震耳欲聾。
飯館裡鴉雀無聲。人們僵硬地坐在座位上。臉露驚恐之色。
“打開窗看下吧!”
有人打開了窗戶。鋪天蓋地的金屬轟隆聲如潮水般湧入飯館大堂裡,震得人們個個抱頭。有大膽的食客從窗戶裡望出去,只看了一眼,他就象被火灼傷了眼一般,驚叫一聲,踉踉蹌蹌地到退幾步。
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李赤眉探詢地望了孟聚一眼,後者點頭,用目光示意他:“李帥請自便。”
於是,李赤眉小心地走到了窗邊,看到外面的第一眼,他發出了輕聲的呻吟:“老天啊!”
一幕極其恐怖的情景呈現在李赤眉眼前。淡白的上弦月光輝下,一路黑色的鋼鐵洪流正滾滾湧過酒樓前面的街道。鎧鬥士們排著整齊的隊伍,步伐整齊地轟隆跑過街頭,朝口淵辦頭湧去,那巍峨的聲勢。就象一群山巒在飛行
鬥鎧隊列浩浩蕩蕩,一隊走完又幕一隊,前不見盡頭,後不見末尾。在隊伍中,李赤眉看到了豹式、虎式、狼式等各種強力鬥鎧,大軍行進,勢不可擋。一路上的房屋、雜物,凡是阻擋在軍隊前進道路上聯東西,統統被撞飛、粉碎、碾壓,無數鬥鎧就這樣浩浩蕩蕩地滾湧而前,奔向城西的軍營。
李赤眉是知兵的人,立即明白發生什麽事了。這麽多的鬥鎧,又是新的強力鬥鎧,即使樂平的三個旅邊軍有了防備,正面交戰之下也是輸多勝少,何況是半夜裡的突然強襲?
樂平邊軍完蛋了!
想到這裡,李赤眉的第一反應不是痛惜,而是慶幸:好在赤眉旅還沒到,這場禍事與我們無關。又想到申屠絕的屠鋒旅這次多半耍被打殘了,他竟覺得痛快無比。
從窗前走回來,李赤眉沉聲問:“孟鎮督,您是要造反了嗎?”
“怎麽會?”
“你殺長孫壽。還可以說政爭衝突長孫壽有錯在先,但這次,你擅調兵馬離開自己轄區襲擊外省邊軍一縱然你孟聚再狡舌如簧,但事實俱在,朝廷責問下來,你縱有一千張嘴都脫不了罪!”
當然,這些話只是李赤眉心裡想的。他當然不會說出來。只是那惋惜的眼神已把他的心情表露無遺了。
孟聚笑笑,:想李赤眉還真是有意思,居然為自己擔心起來。
“李帥在這邊休息一下。我去處理些瑣事,暫時失陪了。待拿了申屠絕人頭回來,我再與你痛飲三百杯!”雨般的凶猛襲擊。
夜深人靜,半月當空。當樂平大營的官兵還沉浸在熟睡中的時集,黑夜中,數以百計的漆黑鬥鎧集群反射著月光,猶如一片金屬的海洋席卷而來。
就象其他地方的駐軍一樣,樂平邊軍也是有警戒兵馬的,共有三個小隊十五具鬥鎧。但當看到街面上突然湧出來的上百具豹式鬥鎧,值勤的十幾名鎧鬥士隻喊了一聲“敵襲。”立即就跪地投降了:開什麽玩笑,自己穿的是貪狼式鬥鎧。碰上了這麽多豹式鬥鎧,打也打不過。跑也跑不掉,不投降不不是等死嗎?反正對面衝過來也是官軍,大概不會要自己性命吧?
沒有人理會投降的警衛們。擔當先鋒的豹式鬥鎧群風一般從他們身邊掠過。接著,看到豹式鬥鎧群後面源源不斷出現各類鬥鎧,跪在地上的哨兵們都是臉色發白:哪裡冒出來的這麽上千具鬥鎧!好在自己投降得快,不然這麽多鬥鎧,踩都把自己踩死了!
東平陵衛第三師(刺牙師)一馬當先,兩百五十具鬥鎧組成了寬大的三線攻擊波,他們衝在最前頭,在其之後,又是第二師(黑室師)以密集隊列前進的兩百具鬥鎧。
東陵衛督察江海身穿一身紅色的豹式鬥鎧,他握著兩把衝陣砍斧,走在軍陣的最前頭,他高聲呼喝著煽動著部下們:“捉拿申屠絕!弟兄們,為葉鎮督報仇!為江鎮督報仇!弟兄們,血債血還!”
鎧鬥士們瘋狂地嘶吼著:“為葉鎮督復仇雪恥!”
全軍催動鬥鎧,發動進攻。
鬥鎧士們撞破了軍營的大門。他們推到了軍營的圍牆,衝進去大砍大殺起來。大群鬥鎧猶如一股毀滅的鋼鐵洪流,他們衝倒哪裡,哪裡便響起了慘叫和房屋倒塌的轟鳴聲,到處都是裸著身子逃亡的邊軍士兵們。有人放火,有人砸營房,進攻勢如破竹。
猶如一群橫衝直撞的野豬衝進了綿羊的羊圈,陵衛官兵驅動著鬥鎧,風馳電騁,筆直前進。不管在前面的是營房還是圍牆,他們就這樣直統統地撞了過去,只聽轟的一聲悶響,漫天的飛塵中,鬥鎧已撞穿了房屋,從屋後衝了出去,接著就是房屋發出了令人牙根發酸的咯吱咯吱聲響,慢慢傾倒、倒塌一很多邊軍士兵都是在睡夢裡被倒塌下來的房屋砸死的。
軍營房屋一棟接一棟地被撞倒,房屋倒塌和轟鳴聲和慘呼驚叫聲混成一片。鬥鎧士們列陣而前,進攻迅猛如電如雷。這是一次狂風暴雨般的凶狠打擊,猶如泰山壓頂,猶如東海傾到,這是天地之威,無可抵禦。
樂平大營的士兵遭遇了人生中最悲慘、最恐怖的一夜,士兵們驚慌地慘叫著,沒穿衣裳也沒帶兵器就這樣從營房裡逃了出去,他們被自己的同伴撞倒、踩死。被鬥鎧士們砍殺、碾壓,血肉模糊,慘不忍睹。慘叫和哀嚎聲響徹雲霄,像是軍營裡突然開了一百個屠宰場,整個。樂平城都聽得到。
聽到這慘呼聲,整個樂平城都在膽戰心驚。居民們關緊了門窗躲在自己家中,對這場突然爆發的屠殺嚇得心驚膽戰,家家戶戶都在求神拜佛保佑。不知哪裡冒出來的凶煞,凶惡得厲害,殺官兵象殺豬似的,接下來他們該不會要屠城吧?
即使逃過鬥鎧群第一輪攻擊的官兵,他們也沒法組織起有效的抵抗,他們搞不清楚,在這黑夜中到底有多少敵人來襲,只是一群又一群在夜幕中不斷湧現的鬥鎧群。聽到的只有鬥鎧那巨大的轟鳴聲和自己戰友的慘叫。
面對零散的幾具鬥鎧。邊軍士兵或許興起抵抗的勇氣。但這夜,鬥鎧都是整群整隊地出現,他們排成森嚴的陣型前進,撞擊、砍殺,他們所到之處,營房倒塌,大樹被拔起,人體成了血肉。
不是沒有勇敢的軍官企圖組織抵抗,但沒有用,密集成陣的鬥鎧群有一種震懾人心的壓迫力,光是那股驚天動地的聲勢就足以摧毀一切抵抗者的意志了。士兵們驚恐萬狀,任憑軍官們如何叫喚,他們只是一個勁地逃跑,連頭都沒回。
黑暗和恐懼使得邊軍誇大了敵人的數量,…“又為敵人有成千萬具鬥鎧。各種各樣恐懼的喧囂呐喊嚼。軍營上方,逃散在軍營各處的邊軍士卒雖有數百成千之多,但他們驚慌失措,既無鬥志也無組織,甚至連兵器都沒有。
因為鬥鎧群是從軍營的正門處殺進來的,士兵們清楚得很,沒有鬥鎧也沒有重弩、長鐵矛等重型兵器,步兵在鬥鎧士面前就是一群挨宰的豬罷了。邊軍士兵一窩蜂地朝後院潰逃而去。潰敗的士兵匯成了一片人海湧往軍營後院,到處都是哭爹喊娘的慘呼。
“逃命吧,逃命吧!”
“殺人啦,救命啊!”
“饒命啊,爺爺饒命啊!”
這時,追擊的鬥鎧已經殺到。帶著雷霆萬鈞的威勢,大群豹式、王虎式、貪狼式鬥鎧接連不斷地撞入了潰兵的人群中。那鬥鎧是如此犀利,碰著就傷,挨著就死,他們在人海中掀起了一陣血肉的風暴狂潮。
鬥鎧士橫衝直撞,如狂風暴雨般砍殺著潰兵們,在人群中撞出一條又一條用血肉鋪就的通道,一片淒厲的哭喊求饒聲響徹雲霄。
鬥鎧士們反覆衝殺,幸存未死的邊軍士兵四處逃散,他們逃到了軍營後院的圍牆邊上,爭先恐後的想爬牆逃生。但很快,追擊的鎧鬥士們也到了這邊,潰兵群爆發出一陣恐怖的呐喊聲,人群象瘋了一般,拚命地向牆邊湧去,無數的手臂都抓向那牆壁,但誰都沒辦法攀爬上去,因為彼此擠得太緊了,根本沒法爬。
上千人擠在圍牆邊上動彈不的。哭喊叫罵聲不斷,混亂的漩渦中,不斷的有人被擠到、踩死,有人被擠得胳膊折斷、肋骨斷裂,有人竟活生生被那巨大的衝力壓死在那牆上。鮮血油歸,人群裡響徹一片哀鳴慘叫聲,看那淒慘的模樣,都無需東陵衛進攻,潰兵們就要自相殘殺死光了。
響亮的喝令聲響徹人群上方:“武川邊軍知曉,奉朝廷鈞令,我東平東陵衛前來捉拿叛賊申屏絕!隻誅首惡,脅從不問!”
“凡有抗逆反抗者,皆為叛賊同謀,格殺勿論!”
“放下武器,投降可活!頑抗到底,死路一條!”
聽到東陵衛喊話,邊軍士兵如同聽到玉音天綸。徹底喪失鬥志的潰兵不是一個兩個”而是一片片的跪了下來,喊道:“降了,我們降了!饒命啊!”
雖然各處零星的抵抗一直持續到了天亮,但在進攻開始不到半個。時辰內,東陵衛的鬥鎧群已經牢牢控制住軍營大局。到天亮時,眼看太陽之下無處躲藏,軍營中最後一處頑抗的士兵和軍官終於放下了武器,從躲藏的廢墟堆裡走出來投降了。
東陵衛的進攻取得了徹底全勝,駐在樂平的三個旅邊軍被全殲。
孟聚事先估計,駐在樂平的邊軍有兩個旅六千人,但實際上,邊軍的總兵力是三個旅八千七百多人。包括了杜鋒的鋒刃旅、屠血豹的屠鋒旅和張翼的金翼旅因為張翼的金翼旅是先前柳空琴他們離開以後才從懷朔抵達樂平,所以孟聚戰前的預估漏了他們。
在這晚的戰鬥中,東陵衛打死打傷邊軍士卒共兩千一百多人,俘虜五千三百多人。其中,武川旅帥杜鋒被俘,懷朔旅帥張翼戰死,一說戰死是給他臉上貼金了,其實他是被倒塌的房子砸死的;懷朔旅帥屠血豹失蹤,也不知他是逃跑了還是死在哪個角落躺屍了。
聽到申屠絕失蹤的消息,孟聚好不失望。但很快,一個好消息令他精神一振:在這戰中,靖安陵衛繳獲到各式鬥鎧三百七十一具。
報告這個消息時,呂六樓興奮得滿臉通紅:“鎮督大人,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們又可以組建一個新的鬥鎧師了!”
在這晚的戰鬥裡,因為東陵衛的進攻來得太過突然,邊軍還沒有任何準備,東陵衛鋪天蓋地的鬥鎧已撲了過來,大多數邊軍鎧鬥士都來不及穿上鬥鎧。即使有人僥幸穿上;呃鬥鎧,但望見成群結隊的東陵衛鬥鎧,那些人也識趣地逃走或是投降了。所以,在這晚的戰鬥中,孟聚原先很擔心的鬥鎧對抗並沒有出現。
也是因為如此,大多數鬥鎧都是凌亂地丟棄在廢墟一般的營地裡,最終便宜了收拾戰場的東陵衛。
勝利來得如此容易,戰績如此輝煌,甚至連作為戰役策刮人的孟聚都感到吃驚。中軍的王北星部隊和呂六樓的預備隊都還沒出動呢,光是江海的前鋒就徹底地摧毀了邊軍的城西大營,以致眾人不禁發出感慨:“鬥鎧之威,竟至如此啊!”在數百具鬥鎧的碾壓衝擊之下。城西大營連一棟完好的營房都沒留下,偌大的軍營成了一片廢墟。到處都是死傷邊軍的屍首。在東陵衛鎧鬥士的押解下,邊軍的俘虜正在為自己的同伴挖掘墳坑、掩埋屍首。
在戰場的廢墟堆上,孟聚見到了昨晚捉到的俘虜,武川的旅帥杜鋒和汰野旅帥李赤眉一說李赤眉是俘虜實在有點勉強,他只是一直跟在孟聚身後罷了。
烈日下,在那布滿屍骸的廢墟上。大群烏鴉在上下飛舞著,發出刺耳的“呀呀”怪聲。
武川旅帥杜鋒坐在半堵斷牆上,雙手捂住了臉,一動不動。風呼呼地吹過,他的身形悲慟而孤獨,凝固得象座雕塑。
有人輕聲告訴孟聚,杜鋒已經這樣坐了足足一個。時辰了,一動沒動。
“杜帥,我是東陵衛孟聚。”
杜鋒僵硬地抬起頭,他也不站起,就這樣毫無表情地仰望著孟聚,聲音低沉:“孟鎮督?真是輝煌大捷,可喜可賀!一夜之間全殲三個鬥鎧旅,閣下武功彪炳,威震北疆!我恭祝閣下武運長久,永遠走運才好呢!”
看得出老將軍眼中的怨毒,孟聚長歎一聲。
“杜帥,我知道這樣說很僑情。我也不是求您原諒,但此事,不詐我白了,我也是被溫的六“杜鋒冷笑,一夜之間,他的頭髮已是全白,帶著血腥的晨風吹著他的白發在凌亂地飛舞著。他說:“是啊,孟鎮督很無奈啊,閣下太無奈了。要跑到我們武川來殺人放火。一口氣就是兩千條人命!孟鎮督,您武功赫赫,威名蓋世,有什麽恩怨,您不能直接跟拓跋元帥了斷嗎?閣下拿我們武川來撒氣幹嘛?”
孟聚淡淡說:“武川東陵衛何在?武”東陵衛的江鎮督,他又何在?”
杜鋒一窒,重新開口說話時,他氣勢已經弱了許多:“鎮督,你要為江鎮督復仇。你該去武川城找赫連八山,不該來找我們。我們沒有
“杜帥說得好。但據我所知。江鎮督也沒招惹赫連八山吧?武川東陵衛也沒有得罪你們吧?”
孟聚逼視著杜鋒:“杜帥,你以前是沒招惹過我們,但我倘若不來,你們武川邊軍馬上就要進攻我們,就要到東平來殺人放火了。你敢說不是?杜帥,你看著我,回答我”。
杜鋒無法回答,他避開了孟聚的目光。毫無焦點地眺望著前方。
“我對杜帥、李帥都是很尊敬的。二位在我這邊,生命沒危險,也沒受到虐待和羞辱。二位,假若易地而處。換了我被你們邊軍俘虜了,二位也能這樣待我嗎?。
杜鋒象是沒聽到一般毫無反應,李赤眉歎息地搖頭。大家都清楚,倘若孟聚落到邊軍手上,拓跋雄不把他錄皮抽筋才怪。
良久。杜鋒巍巍顫顫地站起身:“孟鎮督,你跟拓跋元帥的恩怨,我們沒資格、也沒能力評說。求您。看在這些兒郎曾抵抗魔族保衛北疆的份上,把他們好好收斂;活著的人,也請您不要虐待他們,不要殺他們。大家都是各為其主罷了。有罪的是我們,兒郎們只是奉上峰之命行事。並無過錯。有什麽不滿,你衝著老夫過來便走了。”
“杜帥放心便是。”
杜鋒凝神望著孟聚,他看了很久,像是要把孟聚的相貌銘刻在心裡。
良久。他點頭說:“好,很好!孟鎮督你很年青,你還很年青!我記住你的樣子了,我很有耐心的,我等著你,我會一直等你,你最好也不要忘記我杜鋒了!”
他轉身踉踉蹌蹌地走開了,身形搖搖欲墜。望著他巍巍顫顫的背影,孟聚與李赤眉都流露出憐憫的目光。
幾個看守杜鋒的士兵追了過去。過了一件,士兵們慌慌張張地跑回來。喊道:“鎮督,不好了!杜鋒自創了,他撿了把劍,突然一劍割了脖子!他的動作太快,卑職實在攔不住啊!”
孟聚低著頭,蕭瑟地說:“知道了。收斂他吧,通知他的家人來領屍首。風光大葬。”
對於杜鋒自別,孟聚和李赤眉都沒感到意件。他們都看得出來。方才杜鋒的眼中已經流露死意了。對於已經下定一死決心的人,怎麽攔都攔不住的。
望著眼前密密麻麻新挖的墳墓,浮現在孟聚眼前的,卻是杜鋒那雙怨毒的眼神。孟聚隻覺心頭堵得發慌,自己肩上背負的仇恨和帳惡,從此又添了新的分量。
“李帥。請您平心而論,我做錯了嗎?”
聽到孟聚的問話,李赤眉愣了一下。然後。他罵道:“老子又不是神仙,怎麽知道你是錯還是對!姓孟的,做都做了,人死了也不能複生,老想著這些無聊事,你會變傻的!你還不如想想什麽時候放老子走人才是正經!杜鋒是瘋子,你孟聚也是瘋子來著!”
他一拂袖,罵罵咧咧地走了。太昌九年,七月八日凌晨,東陵衛孟聚率部奔襲樂平邊軍大營,大捷,殺懷朔旅帥張翼,俘沃野鎮守捉討將李赤眉、武川旅帥杜鋒,三旅邊軍覆沒。北疆震驚。
東陵衛取得全殲三個邊軍旅的輝煌大捷。自身傷亡卻是少得驚人,傷亡士兵不過區區三十二人。其中。江海督察高超的臨陣指揮起了非常關鍵的作用,他行雲流水般的進攻,迅猛又快捷,壓根沒給邊軍留下反抗的機會。
對於江海的指揮水平,孟聚的評價很高。有些人,當真是天生就合適來指揮鬥鎧部隊。這也算是某種“契合度”吧。以前在葉迦南手上帶鎮標步兵。江海也就是一個普通將領的水平。但現在給他帶純鬥鎧部隊,他立即就如魚得水。出神入化。不要說孟聚這個半吊子。就是呂六樓和王北星都自承不如。
江海立下如此大功,如何嘉獎他,到成了孟聚的難題了。孟聚私下找江海談過,他很坦誠地告訴江海,你的功勞大家都看到了,確實很了不起。但你現在已經是督察級別的軍官了。再往上就是同知鎮督,因為權限問題,東平陵衛這邊確實沒法再提拔你了。
孟聚告訴江海,他可以把江海向總鎮白無沙舉薦。白大人一貫賞識有才華的青年彥俊,有這次輝煌的大捷作墊底,再加上孟鎮督的妙筆推薦,江海調去其他行省做個同知鎮督應該不成問題的。
孟聚話沒說完,江海已經打斷了他:“鎮督,卑職不願外調。卑職希望能留在東平陵衛。”
“呃?這是為什麽?這是為你的前程著想啊,你有才華,前程大好,我也不想耽誤你。”
江海望了孟聚一眼,他猶豫了一陣,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說:“卑職覺得,能跟隨鎮督大人的話,卑職的前程絕非區區一個同知鎮督。相比白總鎮,卑職更看好鎮督大人您,也希望鎮督大人能允許卑職追隨。”
在江海眼裡,朝不保夕的自己竟然比總鎮白無沙更值得追隨?
孟聚一震,他望了江海一眼,卻見江海神色平和。全無異樣。
孟聚心想,江海怕還是以為自己在試探他的忠心嗎?
“江督察,你看好我,我很感動口爾可要考慮清楚啊!紋事關系你的前程,你可不要意與你不用擔心我的想法,無論你在哪裡任職,只要你表現優秀,乾出成績來。我們東平陵衛出了優秀人才,我也是臉上有光,同樣高興的!”
“鎮督大人放心便是,卑職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請大人不必費心此事了。這時候,大人您該多考慮下一步的事吧?”
江海提起了下一步戰略,孟聚也嚴肅起來:“江督察,你有什麽看法。但說無妨。”
“赤眉旅不是正往這邊過來嗎?”江海說:“他們的主官在我們手上。在行軍途中又是最脆弱的時候,群龍無首,而且我們的鬥鎧數量是他們的四倍”即使主動出擊打正面野戰的話,我們也是有很大勝算的。”
樂平大捷之前,東陵衛原來的計劃是速戰速決也就是說,打了就跑。但是這一仗打得太順利了,東陵衛兵馬輕易全殲樂平邊軍主力,參戰的東陵衛沒受到損傷,孟聚正考慮著繼續擴大戰果,恰好江海的想法與他不謀而合。
不得不說,這是個很有誘惑力的提議。
雖然東平陵衛先前已經消滅了三個邊軍旅,但那都是一些地方守備旅或普通野戰旅。但赤眉旅不同,他們是貨真價實的皇牌野戰旅,與那些普通的守備部隊不同,這支部隊習慣的是與魔族在草原上打野戰對攻。士卒精銳,裝備精良,是整個北疆都聞名遐邇的皇牌旅。倘若能全殲這樣一支部隊,那聲勢自然是大大不同的。
尤其是赤眉旅如今離樂平只有一天路程。而且他們還不知道樂平發生的事一孟聚砰然心動:這麽短的距離,只要自己行動迅速,完全可以打對方一個出奇不意的。
孟聚和江海商議了一陣,都覺得這個機會實在難得。打樂平是打。再多打一個赤眉旅也不見得會怎樣。反正已跟拓跋雄撕破臉了,不趁這個機會多咬他幾塊肉下來,自己不是太虧了嗎?
孟聚和江海正在商量著該如何給赤眉旅下圈套,恰在這時,部下來稟報。說是孟鎮督的俘虜李赤眉要求見孟鎮督。
“李赤眉?”正在商量著如何對付赤眉旅,驟然聽到李赤眉要見,孟聚不禁有點心虛:“李帥說有什麽事嗎?”
“沒有,李將軍什麽也沒說,他只是說有要緊事想見鎮督您。”
“那,請李帥進來吧,你們客氣些,李帥不同其他俘虜。”至於如何不同。孟聚卻也說不出來。從內心底。他其實對這位粗豪、正直的青年將軍很有好感的,只是大家立場各異,不得不各自為敵罷了。
一天沒見,李赤眉的臉色憔悴了很多。頭上也多了幾根白頭髮。
孟聚起身迎接:“李帥毛色不是很好?是不是下面人有什麽得罪的地方。侍候得不周到?”
李赤眉苦笑搖頭:“孟鎮督,你就別開我玩笑了。一個俘虜,談什麽侍候?咱也是大頭兵出身的,風餐露宿都行,何況這點小事。”
孟聚默然,心下明白,李赤眉陡然憔悴,多半是憂心局勢罷了。
“勝敗兵家常事,李帥也要放寬心些吧。再過兩天,我們就要撤軍回東平了,那時就要釋放李帥了,所以李帥也不必過於擔心。”
“孟鎮督。我想求你一件事,不知可不可以?”
“李帥請說吧。”
“孟鎮督,你這次消滅了三個邊軍旅。贏得已經足夠了,我想求求你。能不能就此罷手,放過我的赤眉旅?”
孟聚一愣:“李帥你說什麽?我何時對赤眉旅做什麽了?”
李赤眉苦笑:“鎮督,都這個時候了,你也不必假裝了。您從靖安長途奔襲樂平,礙手後卻是遲遲不走。武”省城太遠,除了我的赤眉旅。這附近也沒第二路邊軍的人馬了。你這不是明擺著還要打他們的主意嗎?”
李赤眉一口道破,孟聚到也無話可說。他說:“李帥你既然看透了。那我也不說虛話了。這件事,錯不在我,若不是李帥你領著他們千裡迢迢來找我麻煩,事情也不會發生了。”
“鎮督,都這時候還討論誰錯誰對。那是毫無意義了。我隻想求鎮督你,放我的弟兄們一條生路吧!”
看著孟聚想說話,李赤眉急匆匆的說:“鎮督,你是東平東陵衛,我是沃野的捉討將。咱們素來無冤無仇,也犯不著結下死仇吧?只要您這次能高抬貴手,我發誓,赤眉旅從今以後決計不會與您為難,我李赤眉說話算數!求您了!”
想了一陣,孟聚歎氣道:“李帥,不是我信不過你的信譽,但你也該知道。我與拓跋元帥敵對,這是你死我活的事。倘若我放過了赤眉旅。 改天倘若元帥又下了命令讓你們來攻打我,那怎麽辦?”
李赤眉斬釘截鐵道:“鎮督放心。你放過我就是對我有恩,我李赤眉決非忘恩負義之輩,即使元帥有令。我也決計不會服從,即使抗命也為所不惜!”
“李帥好氣魄,但倘若元帥把你撤掉了,換了一個旅帥領著赤眉旅來打我,那又怎麽辦好?”
李赤眉一愣,他想了半天,卻是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
孟聚歎道:“李帥,我相信你是誠信之人,但很多事,我們都是身不由己的一我與武”邊軍無冤無仇。又是何嘗想來對他們大施殺戮?只要赤眉旅還保持著戰力,只要這路兵馬還掌握在拓跋雄手上,我就必須毀掉他。這是你死我活的鬥爭,正如李帥您愛惜您的部下一般。我也要為我的部下負責,所以,我不能手下留情。”
孟聚語氣平靜,但其中卻透露出一種不可動搖的網毅來,李赤眉聽的臉色發白。他猶豫再三,最後,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他說:“孟帥。倘若說,赤眉旅已經失去了威脅,那您就不必毀滅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