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十年。七月十二日清晨。東平陵衛部隊從武”樂平轍洲。
從東平到武”來的時候,東陵衛的兵馬是借助了商隊的掩護,偷偷摸摸做賊般潛入樂平的,在回程的時候。自然用不著偷偷摸摸了。孟聚亮開了東陵衛的白狼戰旗,隊伍一字擺開,數百架馬車蜿蜒數裡,白狼戰旗招展,六百多名鎧鬥士來回梭巡,前後巡視護衛,氣焰好不囂張。
行了一天,孟聚接到後衛偵報,說在東陵衛隊伍的後方,有來歷不明的兵馬在窺探尾隨,似是來意不善。聽聞通報,孟聚親自領著五十名鎧鬥士趕往後路與王北星的後隊會合。
“鎮督,您看!他們就在那邊。一直跟著我們,又不敢上來,陰魂,不散,很是可惡!”
順著王北星指點的方向,孟聚看到了地平線上的那一股黑色的點。隱約可以看出,對方也是鎧鬥士,他們停在遠方的平原上,遙遙地也在張望著這邊。
“這是哪路的兵馬?”
王北星聳肩:“不是我們的。肯定就是武川邊軍的。”
孟聚想過去杏探下,但王北星拉住了他:“鎮督,沒用的。我們剛才已經試過了,我們一靠近他們就跑。我們走了他們又跟上來。這幫人象狼一樣盯著我們,又不敢上來交戰,真是很討厭。”
孟朵眯著眼睛盯著遠方的那幾個黑色的小點,嘴角堅毅地抿成了一條薄線
就象有經驗的水手能從吹過來的海風中噢到風暴即將到來的跡象一樣。孟聚和王北星都明白,雖然目前只有一小隊鎧鬥士在追蹤著自己,但在這小隊人馬的後面,肯定隱藏著邊軍的大隊。
孟聚站在那邊,與遠方的鎧鬥士對望了一陣。大家都沒有說話。但都能感覺到,遠方遙遙投來的目光冰冷又凌厲,蘊含著殺氣。
等到車隊末尾最後一輛貨車駛過後,孟聚轉過身:“走吧,我們跟上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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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就是東陵衛的兵馬。”
說話的是個,魁梧高壯的漢子。這漢子寬臉大嘴,相貌質樸,氣勢豪邁,他穿著一身黑色的虎式鬥鎧,沒戴頭盔,腦袋蹭亮發光。他摸著自己油亮的光頭,感慨道:“不知道孟聚在不在那?洪帥,我們過去跟他打個招呼如何?”
“赫連,你想死自己去,別拉扯上我。”另一位穿著豹式鬥鎧的邊軍將領很不客氣地說,炙熱的烈日下,他同樣沒戴頭盔,濃密的發髻下不住地滲出汗水。他抹了一把汗水:“東陵衛那邊足足有五六百銷鬥士。你要不怕被人圍毆至死的話。你盡管過去好了!”
“我不怕孟聚,也不怕東陵衛的鎧鬥士!但是讓申屠絕那廝白白得意了,這種事我可不乾。”赫連八山呲嘴笑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
懷著不同的心情,兩位旅帥佇立在原地,目送著東陵衛的車隊逐漸在視野中慢慢消失。”一一一一一一,一
七月十六日,經過了三天的跋涉。出擊的東陵衛兵馬終於回到了靖安城。因為雙方還沒有正式開打。孟聚並不打算張揚此事,愕勝兵馬在午夜入城,七百多名鎧鬥士沿著長街一路行進,響亮的腳步聲踩碎了靖安深夜的寧謐。
在靖安城門處,事先已經得到消息的眾多靖安軍政官員都在等候著。其中有守備旅旅帥肖恆、東平陵衛廉清處督察歐陽輝、靖安陵署督察藍正等人。夜色中,人們的臉色都很凝重,那氣氛,渾然不象迎接凱旋而歸的戰士,倒像是在參加追悼會。
“我們回來了。”
“大人辛苦了,歡迎您平安回來。”
孟聚一個接一個。地與等候的人們用力地握手:“辛苦了!”
部下和同僚們都很不習慣這樣的行禮方式,他們更習慣於拱手或者跪禮,面對孟鎮督伸過來那雙熱情的雙手,他們手足無措,很笨拙地被孟聚握著享用力搖晃著孟聚覺得,只有通過這樣的方式,才能表達自己心中澎湃的謝意。
在眼前的,都是自己忠實的部下和朋友。在自己離開的日子裡,他們依然為自己堅守著後方陣地,讓自己有一個可靠的後方,可以在前方放心地施展。
因為孟鎮督消滅了邊軍的四個旅,所以東陵衛從此就大獲全勝了一在這裡的人,沒有誰會有這種幼稚的想法。大家都知道,東陵衛初戰告捷,但因為陵衛與邊軍之間巨大的實力差距,接下來的鬥爭只會越來越艱難。
是職責,是忠誠,還是因為義氣?孟聚很感動,他都不明白到底是什麽樣的東西,支撐著眾人直到如今死心塌地地追隨著他,進行著這麽一場毫無獲勝希望的戰爭。
雖然知道大家很可能已經知道了。但孟聚還是簡單地把此行的戰果說了一下,他尤其強詛,此戰已經擊潰了邊聳的四旅人馬,其中還有一個是北疆的皇牌軍赤眉旅。
“被打掉了四旅邊軍,我估計,武川殘余的邊軍已不可能單獨對我們發動進攻了,拓跋雄對我東平的威脅被暫時消除了。所以,大家暫時可以安心一陣了。”
因為雙方已經大打出手了,所以孟聚說話時也沒了顧忌,直呼拓跋雄其名。
廉清處督察歐陽輝乾咳一聲。他說:“鎮督,前兩天我們剛剛接到朝廷的驛報。那時我們馬上就派人給您送信的,可您已經回來了,可能送信的人跟您在道上錯過了吧。”
“嗯?朝廷有反應了嗎?他們怎麽說?”
歐陽輝望了一眼四周的人,他臉有難色:“鎮督,能否借過一步說話?”
看歐陽輝的神色,孟聚就知道了,朝廷傳來的消息肯定不是什麽好事。他望了一眼肖恆、藍正等人。說:“不必了,這裡的都是自己人。歐陽督察,你說就走了。”
歐陽輝低聲說:“鎮督,總署和朝廷那邊,對您殺長孫壽這事,好像很不高興驛報上說,朝廷的欽差很快就要下來了,說要到北疆調查長孫壽一事的真相。”
“朝廷要派欽差過來調查?”孟聚愣了一下:“誰是欽差?”
“欽差一共三人,欽差正使是禦史中承魏平大人,兵部侍郎高域和東陵衛的參議南木鶴則是副使,驛報上說,他們七月十日從洛京出發,估計很快就要到了。朝廷要我們東平做好迎接欽差的工作。”
孟聚眉頭一挑:“要東平負責接待欽差?東平的誰?”
“驛報上沒說是誰,只是說東平的方官府負責做好欽差的收劇旺作。呃護衛欽差過來的,邁有金吾隻的個旅。…
“知道了,我們回去吧。”
看著孟鎮督的神情輕松,官員們不明所以,也跟著松了口氣對手朝廷政爭的微妙,柚們實在難以把握,只能從上司的臉色裡觀察端倪。
孟聚知道,朝廷的驛報肯定把話說得很嚴厲,厲聲疾色地把歐陽輝嚇壞了。但放在孟聚這種見過大世面的人眼裡,朝廷驛報上的詞句如何,根本無關重要,關鍵是朝廷做什麽。
朝廷打算做什麽呢?
雖然朝廷說得聲色俱嚴,但孟聚已經從一些細微枝節處看出他們意圖了:朝廷派來的欽差裡,東陵衛參議南木鶴也是其中之一,這本身就透出了偏袒的味道了;要東陵衛來負責接待欽差,更派來了禦史中承魏平這樣的重臣,這更不是要對付孟聚的態度。
要出動禦史巾承魏平這樣的重臣前來北疆,這說明朝廷也覺得北疆的事棘手,需要魏中承來鎮場子。如果是要收拾孟聚的話,只需東陵衛總署派個。督察過來拿著白無沙的一紙手令就夠了,驚動不了魏中承的。
孟聚猜,魏平出動,多半是為了壓拓跋雄而來的。如今朝廷的重臣裡。論資歷和威望,也只有太師端木良、承相高歡或者禦史中承魏平等人堪與拓跋雄比肩了。雖然驛報上說他只是來調查長孫壽身死的真相。但孟聚猜測,調查只怕還是次耍目的,調停孟聚跟邊軍的爭端,這才是魏中承的主要任務。
雖然東陵衛的白無沙權勢很大。也很得皇帝信寵,但他資歷畢竟太淺。還是倚靠皇帝近寵身份起家的。說起來始終擺不上桌面,比不得魏中承這樣正宗的老資歷文官。而且魏平做事公道,素有清名,他過來調停的話,也讓拓跋雄容易接受一點。
回到東平以後,孟聚讓出征辛苦的部屬們放假休息,他自己也躲在家裡休息。
雖然說在家休息,但孟聚沒一天能閑下來。鎮督出走了十幾天,陵署裡等著處理的事務堆積如山。
大家都摸透了鎮督的性乎,抱著一疊疊的公文在鎮督的家門口排隊等著接見其實公務雖然要緊,但也沒急到一兩天都等不得的地步,實在是最近發生的大事太多,眾人眼花繚亂,人心惶惶。大家都盼著能單獨見見鎮督,說不定鎮督說漏嘴給自己透露點內幕消息出來自己也好順勢表表忠心。
廉清處督察歐陽輝、軍情處督察許龍、搜捕處督察寧南、內情處督察衛藍、刑案處督察方牧山、靖安署總管藍正幾天下來,陵署的中級軍官們幾乎來了個遍,孟聚接待得不厭其煩,幾乎想離家逃跑了。
不止他們。這幾天裡,孟鎮督大顯神威,在武川一口氣殲滅了四旅邊軍,這消息已在東平軍政兩界傳開了。不但肖恆、易小刀等人來向孟聚了解消息,關山河旅帥、白禦邊旅帥、非斌旅帥等不在靖安的旅帥也紛紛派人來向孟聚道賀當然,邊將們還不至於恭喜孟鎮督大勝武川邊軍,大家都只是很客氣地說:“聽說孟鎮督最近手氣不錯,連連得勝,大殺四方,真是恭喜了!”
對於邊將們患得患失的為難心理。孟聚還是很明白的。在這些老奸巨猾的邊將們看來,在北疆地頭上敢跟拓跋雄作對的自己,就是一條亂咬人的瘋狗。
雖然大家都相信,最後,實力雄厚的拓跋元帥肯定能把這條到處咬人的瘋狗給收拾掉的,但問題是現在這條瘋狗還精神著呢,他一口氣咬掉了武川的四旅邊軍,連李赤眉那樣的猛人都在他手下吃了大虧,那大家同在東平,孟大爺收拾自己也不是什麽難卓。
為安全起見,跟瘋狗保持良好關系是很有必要的。
恰好的是,邊將們的打算與孟聚不謀而合。既然東平的邊將們識趣得很,不來招惹自己,自毛也犯不著動他們。自己的敵人只是拓跋雄和申屠絕。不是整個北疆邊軍。
所以,對付來訪的邊軍使者們。孟聚態度非常好。他不但和顏悅色地與使者們閑聊,還主動跟他們提起,說你們七月份的餉銀還沒領呢,請你們大帥派軍需官過來跟陵署交洽吧。
聽到使者回報說東陵衛打算給大家發餉銀,旅帥們都愣住了。東陵衛攻打都督府,拿下了都督府裡面的庫銀,裡麵包括了邊將諸旅的餉銀。這件事大家都是知道的。但知道歸知道,誰都沒有打算出頭跟孟聚去討這筆銀子開什麽玩笑,那條瘋狗可是連一省督帥都敢殺的,跟他討錢,那不是活膩了嗎?
雖然六月份的餉銀沒發,但旅帥們也不缺這份餉銀,身為鎮守一方的高級軍官,他們來錢的路子多的是。犯不著出頭冒這個危險。至於說部下的小兵們沒餉銀會餓肚子一去*,這關老子什麽事?身為大魏朝的武官,可以不會打仗不懂韜謀。但有一樣本領是必須要會的,那就是能將麾下的士卒看得跟草芥一般。視之如無物。他們餓死也好,凍死也好,都跟大爺無關!扣他們餉銀的是東陵衛的人,他們不發銀子,老子沒了上下其手的機會,損失也很大呢!
所以,聽說孟聚打算如數給自己支付餉銀,將官們的第一反應是這廝是不是腦袋秀逗了?但既然孟鎮督說出口了,不要的也是傻子,將官們抱著不妨試試的念頭紛紛派來了軍需官,結果真的如數要到了銀子,於是旅帥們頌聲如潮,都讚歎孟鎮督義薄雲天,慷慨大方,真是大家的好兄弟一說來也奇怪,長孫壽每次照付軍餉,但他死了都沒人出來幫他說聲好話;孟聚只是付了軍頭們一個月餉銀,於是大家都說孟鎮督慷慨大方。由此可見,壞人偶爾做一件好事比做一輩子好人要受歡迎得多。”叭一一
或許拓跋雄和邊軍也得到了朝廷的欽差大使即將抵達的消息,在接下來的幾天,邊軍凶狠的報復並沒有到來,局勢風平浪靜。
東陵衛派駐在武川、東平、赤城等地的探子都回報,當地的邊軍並無調動的跡象。尤其是武川,雖然被孟聚打掉了四個邊軍旅,但該省依然聚集了六個還保留著戰力的邊軍旅,其中還有赫連八山和洪天翼這樣的驍將,分量依然不可輕估。好在,武川邊軍正忙著收容潰兵、重整軍隊,並沒有重新發起進攻的動向。這讓孟聚很是松了口氣。
太昌九年七月三十日,孟聚得到消息,欽差一行已經進入東平臨近的朔州了。
對於魏中承抵達北疆的第一站就選擇了東平,孟聚是有些詫異的。他本以為,按照地個和實力來說。魏中承到北疆後應該先去拜訪拓跋雄才對,但魏中承卻是先來看了自己。
為了迎接魏中承,孟聚領著陵署的重要官員們趕到了連江府,在東平的省界上等候著。
八月一日,給欽差車隊打前哨的使者姍姍到來。
使者是禦史台的一個時黃然的監察禦史,四十來歲。
見面互通身份時,那黃禦史的態度很倨傲,混不象一個打前哨的跑腿,倒象他才是欽差正使一般,說話都是鼻音的,對孟聚的態度就象是對待等待定罪的犯官一樣。
他連寒暄都不打,直接就說:“孟鎮督,你這次惹大禍了,你的膽子也太大了!中承大人很生氣。大魏朝還沒出過這樣的事,東陵衛的鎮督,居然殺了都督,還出省去襲擊友鎮督,乾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來,你不要命了嗎?”
孟聚眨巴眨巴眼睛,他很客氣的問:“黃禦史,這是朝廷或者禦史台的意思,還是閣下的意思?”
黃禦史被堵得說不出話來,他氣鼓鼓地瞪了孟聚一陣,轉身拂袖就走。快出門口才摔下一句話來:“中承大人後天駕到,你們做好準備吧!”
打前站的使者被孟鎮督氣走了。陵署的官員們都很憂心。有經驗的官員都知道,欽差前站使者的角色雖然位階不高,但卻是個需要奉承的重要角色。使者若是心情好,他可以給接待的官員不少有用的指點,比如接待的禮節、欽差大人的脾氣、癖好和忌諱之類,接待的官員可以少犯很多錯誤,但倘若得罪了前站使者一比如就象孟鎮督這樣,那就麻煩了。使者就這樣拂袖走了,隻說一句欽差後天到,也不說清楚什麽時辰,難道要大家這樣站在省界等上一整天嗎?
當下,歐陽輝連忙去找孟聚,他說:“鎮督大人,京官歷來是難侍候的,皋職看,那黃禦史多半是想撈錢吧。依卑職的淺見,不如封點“冰敬,打發他算了,省得他刁難我們。”
孟聚思慮再三,還是沒有答應。倒不是他吝嗇銀子,只是他總覺的黃然這事透著蹊蹺。對於地方的官員,洛京的官員有一種天然的優越感,何況是禦史台的官員,他們不把自己看在眼裡,這倒也不稀奇。但按理說,魏平來北疆的第一站選擇了東平,示好的味道已經很濃了。這位黃禦史卻這麽跳出來刁難自己,孟聚總覺得有點不對勁。而且看黃然眼神裡對自己的帳惡,這已經超出了尋常京官刁難地方官的范疇了。孟聚直覺,這不是銀子能解決的問題。
“不必理會他。這種小吏,我在洛京時見得多了小鬼難纏,閻王倒還好見。既然欽差車隊後天能到。那現在離我們肯定也不遠了。我們不如順著大道一路過去尋找欽差車隊就好,估計也就百來裡的路程了。只要我們能見到魏中承,那廝就沒搬弄是非的機會了。”
歐陽輝顯得很驚訝:“出省界去迎接欽差?大人,這好像不合禮節吧?”
孟聚說無妨。他說,既然在省界邊上迎接欽差是為了顯示誠意和恭敬,那出省拜接,那自然顯得更恭敬了。雖然自己貿然跑進朔州的地頭上迎欽差,這事可能會讓朔州巡撫孫翔有點不高興,但顯然還不至於讓孫翔對自己懷恨在心吧?
說乾就乾,當下孟聚領著十幾個護衛和歐陽輝等隨行官員,趁著晨光策馬出發。當天就出了省界,進了朔州的地頭。到日落黃昏時,人馬疲憊的這一行人奔到了朔州的南懷城。孟聚隨便找人打聽了一下,立即就知道,朝廷過來的欽差剛好經過這裡,恰好留宿在南懷城縣衙裡。
孟聚進城,找家客棧洗漱一番。換上了官袍。看著天色還沒完全黑平來。
他領著部下們徑直來到了縣衙門口,幾個洛京口音的官兵攔住了他們:“幹什麽的?欽差所在,不得騷擾!”
“麻煩貴官通報一聲,東平陵衛同知鎮督孟聚前來拜見欽差魏中承。”
聽到孟聚自報官職姓名,幾個官兵都是一愣。有個披魚鱗甲垮雁翎刀的軍官站出來,上下打量孟聚一番。問:“東平鎮督孟大人?”
“不敢,正是在下。請問大人尊姓大名?”
軍官眼中寒光一閃,他拱拱手:“某家當不起鎮督稱大人。某家只是金吾衛的第二橫班的管領衛鐵心。孟鎮督,您可帶了官碟告身?”
“衛管領,幸會。因為來得匆忙。在下沒帶官碟,隻帶了東陵衛的腰牌,不知可不可以?”
檢查了孟聚的腰牌,衛管領問:“孟鎮督,你該在東平迎駕的吧?怎麽跑到朔州來了?”
孟聚笑笑,沒有回答。但那笑容。那衛管領已經看懂了:“這不是你一個小管領該多嘴問的事。”
被孟聚頂了回來,衛管領臉上不現喜怒,他淡淡道:“孟鎮督是北疆大臣,您來拜見欽差大人,某家不敢不通報。但欽差願不願意見,卻也由不得某家。有得罪之處,尚請鎮督見諒。”
這本來只是平常的場面話,但這個青年武官淵停嶽峙地淡淡道來,自有一股不卑不亢的氣勢,孟聚不由多看了他兩眼,拱手道:“有勞閣下了。”
“不敢,請孟鎮督和諸位大人稍候。”
那軍官轉身往縣衙裡走進去了。孟聚一行人在縣衙大門外等著。趁著這時候,歐陽輝對孟聚小聲說:“鎮督,這個衛管領好傲的人啊!鎮督。您剛才該給他塞個紅包的。”
“歐陽,不要亂說。這個衛管領,不是一般人。”
其實孟聚本來也打算在求見時給門官塞個紅包的,但看這軍官的談吐。偉岸中帶著凜然,有種不怒而威的氣勢,孟聚委實不敢隨便塞錢褻瀆了他。這麽年青就做到了洛京金吾衛的管領,他該是洛京哪個世家的子弟吧?
歐陽輝搖頭晃腦地歎道:“唉,洛京藏龍臥虎,那裡的水太深了!”
足足等了半個時辰,天色都全黑了,孟聚站得腿都酸麻了,縣衙裡才有人走出來,不過卻不是那位衛管領,而是一個穿著青袍打飛鳥補子的禦史。他喊道:“孟鎮督是哪位?”
“下官在此恭候。”
那禦史打量孟聚幾眼,眼中流露出一絲詫異。他說:“欽差大臣要見你,你跟我進來。”孟聚轉頭對歐陽輝等人交代了幾句,跟著這位禦史一路進去。因為剛才等得太久,孟聚心中暗藏怨氣,也沒了搭訕的心情,就這樣一言不發地進去了。那禦史看著他冷峻。反倒對他來了興趣,問了他兩句,問他
刀;不在東平等候而是跑到了朔州。羔聚淡淡地說!“書道而來,下官迎得遠些也是一番誠意和恭敬。”
那禦史笑道:“嘿嘿,孟鎮督的說法,還真有意思。下官那麽多年。還沒見過有人跑出來接欽差的。孟鎮督,您的行事,還真走出人意料啊。”
孟聚笑笑,心裡卻想,自己殺了長孫壽,又主動出擊跑去武川乾掉了一大票邊軍,在朝廷眼裡,自己怕是很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吧?給朝廷這麽一個印象,對自己也不知是禍還是福。
那文官領著孟聚進了縣衙的大堂,一路上到處可見到處梭巡守衛的金吾衛士兵。在縣衙夫堂裡,有兩個金吾衛武官攔住了孟聚,他們問:“孟鎮督帶兵器了嗎?倘若帶了,請交給我們暫為保管吧。”
孟聚搖頭,兩位武官上下打量了孟聚一番,到也沒搜身,點點頭就放孟聚過去了,於是禦史領著孟聚進了縣衙的後堂,裡面已經端坐了三個人了。
坐在當中的是一個青袍便裝的老人。相貌簍銘,眉目端莊,幾縷飄逸的長須頗有道骨仙風的味道。他腰板挺得筆直,身形不動如鍾,很有氣勢。這老頭面無表情,眯著眼睛看孟聚,目光冷冰冰的,被他望著的時候,孟聚有種被鐵鉗子夾住的感覺,很不舒服。
老人兩邊還各坐著一個,人,其中一個是東陵衛的參議南木鶴,另一個人則是個圓臉的中年胖子。
三人都是便裝,沒穿官袍,但神色都很嚴肅。看到南木鶴和其他兩人的座位排布,孟聚立即就知道了。中間這位肯定就是那位號稱“神鬼辟避”的魏中承了。
孟聚拜到:“卑職孟聚,拜見欽差魏大人。拜見欽差副使高大人、南木大人。”
頭頂上傳來一聲蒼老的呼喝:“東平同知鎮督孟聚?”
“是,下官在!”
“你先起來吧。”
孟聚起身,垂手肅立。
三名欽差都沒有說話,而是很隱蔽地交換眼神,好像是看其他二人是否有先說話的意思,結果是造成了一陣很尷尬的沉默就從這小動作其,孟聚立即看出,三位欽差之間缺乏默契。
難道說,他們出發之前,並沒有統一意見嗎?
最後,還是魏平旁邊的中年胖子先出聲了,他冷冰冰地問:“孟聚。你不好端端地在東平呆著,跑來朔州豐什麽?”
這家夥在明知故問,孟聚也不得不明知故答:“下官欣聞欽差大人後天就要抵達東平,唯恐道上官府招待不周,特意趕來侍奉欽差大人。”
魏平微微皺眉,捋著自己的長須。沉默不語。孟聚的做法雖然離經叛道,但真要追究起來,到也不能說他犯了哪條律令難道迎客迎得遠些也有罪嗎?這個。孟鎮督,還真是個不讓人省心的人物,做事從不按規矩來,喜歡劍出偏鋒。
那胖子板著臉喝道:“真是荒謬!朝廷官員,各有所轄。孟聚你是東平東陵衛官員,就該老實呆在東平等著欽差到好了!若是所有接欽差的官員都象你這樣擅離轄區出來亂跑,那朝廷不是亂套了!”
孟聚望一眼那胖子,微微躬身:“這位大人您導得很是,若是所有官員都象卑職這麽出來亂跑,那確實是亂套了。”
雖然孟聚好像很恭順的樣子,但三位欽差都是人精,誰聽不得出他話裡的桀驁。那胖子臉有慍色,正待再說,南木鶴卻是搶先說話了:“孟聚,休得造次!這位是兵部侍郎高大人,是你的直管上司。還不立即謝罪!”
孟聚躬身道歉:“不知是高大人,卑職多有得罪,卑職是粗人武夫。不識禮數,高大人莫要見怪。”
高斌臉色陰沉:“孟聚本座聽說,你對朝廷派欽差前往東平調查。很是不滿?”
“卑職不敢,不知高大人何出此言?”
“哼,你還在狡辯!黃禦史回來已經稟報了,說你對朝廷心懷怨恨。口出狂妄怨尤之語,對吾等欽差多番辱罵,甚是輕蔑孟聚,膽敢兢視欽差,你好大的膽子!”
黃然你這王八蛋,好在老子早料到你回來會噴糞的!孟聚心中暗怒。面上卻是依然平靜:“黃禦史所言,並非事實。倘若卑職對朝廷欽差有絲毫不恭之意,豈會迎出上百裡來接欽差大人駕呢?卑職請求與黃禦史對質!”
高斌一時語塞,好在他腦筋轉的快,立即冷笑道:“現在當著中承大人的面,你當然是不認的了。黃禦史與你素不相識又無冤無仇,他為何要捏造誣告你?”
“黃禦史與卑職確實素不相識。但卑職只怕他是受了有心人指使,故意與我為難!”
說著,孟聚挑釁地望了一眼高斌,於是眾人都知道孟聚所說的“有心人”到底是指誰了。高斌被氣的臉色鐵青,掉過頭去卻是不肯再說:一來確實是心虛,二來,他再與孟聚為難的話,豈不是坐實了自己確實就是那個。“有心人”?
魏平眯著眼睛望著孟聚,第一眼他就覺得了,這位長身玉立的孟鎮督有種鼻子尋常的氣質,從他與高斌的對答就可以看出,他不是那些循規蹈矩的普通官員,這個。男子,很不好掌控。魏平是恪守規矩的老派官員。對那些不循正道的年青官員。他有一種出於本能的帳惡。
他緩緩道:“孟鎮督遠道來迎,也是一片誠心,高侍郎就不必再說了。孟鎮督, 你來求見我們,是什麽意思呢?”
孟聚低著頭,恭敬地說:“聽聞朝廷派遣中承大人、高侍郎、南木參議等諸位大人前來北疆調查卑職與邊軍衝突一事,下官十分高興。
中承大人和兩位大人公正嚴明。明察秋毫,必能給下官一個公道。但是下官也擔心,有些無恥小人瀾言中傷於我,企圖蒙蔽欽差大人耳目。所以下官特意前來,就是為了能當面向列位欽差大人述說冤情,澄清是非。下官盼著朝廷和列位欽差大人能為下官洗雪冤情、伸張正義。”
“嗯。孟鎮督想向朝廷訴冤。此等心情無非厚非,本座能理解。只是這時還在道上,按照規矩,聖旨不到地頭是不能頒布的。孟鎮督。你既然來了,就隨我們一同到東平吧。”
高斌吹胡子瞪眼,孟聚不怕他。但魏平這麽平和地緩緩說來,孟聚立即就感覺到分量了。
這位老先生說話的時候,一種泊泊然的壓力頓時撲面而來,幾乎讓孟聚不能呼吸。這是執掌禦史台近十年的朝廷重臣,他也不需疾聲厲色。就這麽淡淡說來,自然就有一股令人凜然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