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子自己房?難道是。。。
孟聚心頭湧起一陣激動。他快步走到門前,推開了門:一個穿著淡綠色衣裳的少女背對自己坐書桌前臨襟正坐,拿著本書很入神地看著。從身後看去,她的背脊挺拔而纖細,一頭漆黑的長柔軟地披肩頭,倩麗可人。
聽到孟聚進來的聲音,少女回轉過身,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孟將軍,您回來了?”
看到來人,孟聚出一聲失望的輕歎——早該想到的,自己這鬼地方的熟人,除了柳空琴還能有誰呢?
“柳姑娘,找我有事?”
覺察到孟聚話語的冷淡和疏遠,柳空琴一愣。她猶豫了一下,問:“孟將軍,你好像不怎麽歡迎我?”
孟聚苦笑,他不知道柳空琴是毫無機心還是太遲鈍了——對一個剛剛把自己打昏帶走、破壞了自己一生幸福的人,他實拿不出好的態來了。
他揮揮手:“柳姑娘,這不是歡迎不歡迎的問題——算了,我們還是不說這個了。你找我,有事嗎?”
柳空琴黯然地垂下了眼簾。她凝視著桌子上的蠟燭。燭光下,她修長的睫毛輕微地顫抖著。昏黃的燭光下,這纖細的少女有一種超凡脫俗的美,令孟聚不忍催促她。
她若有所思地望著孟聚:“我一直以為,孟將軍您這種英雄人物,胸懷應該比小女子想象寬廣。為那天的事,您還耿耿於懷?”
孟聚拖了另一張椅子過來,他沒好氣地一屁股坐下來:“所以,我這種心胸狹窄的人物。肯定不是英雄。柳姑娘。我估計你不是為道歉來的?有什麽事,你還是直說了。夜色晚了,你留我這邊太久,對你的清譽怕是有損。”
“這個,小女子倒是無妨的。今後很長一段時間裡,小女子都要承蒙將軍照顧了,倒也不乎這一時半會的耽擱了。”
“柳姑娘,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呢?”
“將軍。你是不是剛剛跟家主達成了結盟誓約?”
“這倒是有的,”孟聚唇邊浮起了諷刺的微笑:“我剛剛與你們家主擊掌為誓,從此守護相望,互相援助——空琴啊,今後啊,你可要對孟大爺俺尊敬點了,我可是你們家主的‘盟友’了呢!”
柳空琴好脾氣地笑笑:“這就是了。因為缺少瞑覺師的加持,將軍您的兵馬存致命的缺陷,一旦遭遇強敵,很可能會造成重大的損失——抱歉。這是家主的原話,空琴只是照樣複述。
對於您這位盟友,家主是很上心的。他通知我,帶幾個暝覺師到你軍增援坐鎮——當然。這件事家主只是一個提議,當然需要將軍您的同意。”
孟聚蹙起了眉頭。葉家往自己軍派駐暝覺師派,這種手段讓他感到了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想拒絕——啊,且慢!
“柳姑娘,你要隨我回北疆去?”
“不單是我。還有我的同伴們——只要鎮督您同意,我們會隨鎮督您一同回去的。”
孟聚小心翼翼地說:“那,我們什麽時候啟程呢?”
柳空琴奇怪地望孟聚一眼:“將軍,這個要看您自己?我們既然跟著您,那就是您的屬下,但做主的人是您啊!”
“空琴啊,你這話說得太對了!既然這樣。這件事我就答應了——柳姑娘,煩勞你通知夥計們,大家今晚就做好準備,我們明天一早就啟程回北疆去!”
“明天一早,這麽急?”
柳空琴微蹙秀眉,孟聚看得心臟砰然直跳,生怕她說出拒絕的話來。好對方嫣然一笑:“看來將軍還真是歸心似箭啊。好的,就明早。”
孟聚長舒出一口氣,雖然葉家款待得很有禮貌,莊園的環境也很漂亮,但待這裡,他渾身感覺不自,像是籠子裡的鳥一般。眼看天高海闊重獲自由了,他的心情頓時大為好轉,順帶著對柳空琴也看得順眼起來了。
“柳姑娘要重返北疆的話,我們自然是熱情歡迎的。。。呵呵,大家都是老朋友嘛。”
柳空琴很認真地望著孟聚,她說:“大都督,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這樣笑得好虛偽,一看就知道是假的?”
孟聚的笑容頓時僵了臉上,他尷尬地東張西望:“這個。。。柳姑娘,你口渴嗎?我給你找杯茶啊——啊,抱歉,我也不知道茶葉放哪裡了,這個,咱們還是喝水。“
柳空琴輕歎一聲,她的目光孟聚臉上梭巡著,神情有些惆悵:她很不喜歡現眼前這個一臉虛偽假笑的大都督,她喜歡那個站荒草黃沙上,流淌著淚水對著心愛女子喊“請記得我名字”的年輕人。
那時,管大家互為敵人,但那年輕人的真摯和熱烈,令她砰然心動
那一刻,她是真心地羨慕葉迦南。有這樣刻骨銘心愛著自己的男人,不論生死,這是身為女子的大幸福了。
“大都督,你今天見了家主,可有跟他提親嗎?結果如何呢?”
說起這件事,孟聚就一肚子火大。他歎氣說:“柳姑娘,你算給我出了個好主意了。照你說的,我今天去跟公爺提親了,結果。。。唉,不說也罷。想高攀一等公爵世家,只能算我自取其辱。”
柳空琴微蹙秀眉,她詫異道:“不該這樣啊,家主並非局限門第之見的人啊,對大都督您這樣的優秀人物,他沒理由拒之門外的。大都督,今天家主到底跟你說了些什麽?”
“總之是些拒絕的話而已,沒什麽好說的。”
“大都督,家主當時到底是如何說的呢?我想,這其莫不是有什麽誤會?”
柳空琴態溫柔卻是十分堅定。孟聚拗不過她。隻得把葉劍心的話重複了一遍,然後苦笑著說:“總算公爺給我留了兩分臉面,沒有笑我癡心妄想罷了。”
柳空琴垂下了眼簾,她修長的睫毛昏黃的燭光微微顫動著。過了一陣,她輕聲說:“大都督,從頭到尾,家主都沒有拒絕你的提親啊!”
“呃?柳姑娘,公爺明明說他已經答應了慕容家。又說他不能出口反悔,這。。。”
“這只是說婚事還存障礙——家主不能主動反悔與慕容家的婚約而已,但家主其實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他並不反對你跟葉小姐的婚事。”
柳空琴輕啟丹唇,明眸潔齒,清麗難言:“這其的區別,連小女子這個外行人都能看得出來,大都督卻是迷惑其,看來這還是關心則亂啊!”
孟聚一震,他想起了葉劍心那時的眼神——意味深長。欲言又止。
“但葉公爺不悔婚的話,葉小姐跟慕容家的婚約又怎麽辦呢?”
“止婚約,並非一定要由我們葉家提出的——由慕容家提出,也是同樣可以的。小女子覺得。家主的意思,怕是讓將軍你去想辦法解決?”
“這怎麽可能?慕容毅和慕容南兩兄弟都想娶葉小姐為妻,為這個,慕容毅甚至。。。唉,總之,慕容家勢必得了。他們又怎可能主動放棄?”
柳空琴淡淡一笑:“我不知道。但我覺得,家主行事歷來深謀遠慮,思慮周到。他既然給了你這個暗示,那肯定就有他的用意——大都督不妨再想想?”
孟聚很努力地想,他的腦海裡,各種東西走馬燈般紛紛浮現。
“北疆拓跋雄的邊軍,將會灰飛煙滅。慕容家的金吾衛集團。也同樣會損傷慘重。。。大都督,有心人的話,現就該開始做準備了。。。”
“大都督不必妄自菲薄。大都督年輕有為,白手起家,年紀輕輕就開鎮一方,又是當代罕見的鬥暝雙修——這樣的佳婿,倘若可能,葉某求都求不來,又怎會拒之門外呢?”
“止與慕容家的婚約,不能由葉某本人提出。大都督,希望你能理解葉某的為難。。。”
“要多想,只要想得夠多,該怎麽做,自然而然就明白了。。。”
。。。。。。
真的象葉劍心說的,只要想得足夠深,就什麽都明白了。
孟聚的手心慢慢捏緊,手全是汗:自己真是太笨了,葉劍心給自己的暗示已經夠明顯了:阻礙自己與葉迦南婚約的唯一阻礙,就是慕容家。
如何讓這個阻礙不再成為阻礙呢?
既然無法勸說慕容家退讓,那——讓慕容家消失,這是唯一的辦法了。
葉家家主甚至連動手的時機都給孟聚暗示了:當慕容家擊敗拓跋雄的時候,那就是消滅他們的佳時機了。
葉劍心,他到底想幹什麽?他跟南唐的北府有暗來往,與沈家攀交情,與慕容家聯姻結盟,又暗與自己結盟——縱橫捭闔,葉家家主布局之深,所謀之大,令孟聚深為震驚。
借助慕容家來消滅北疆的拓跋雄集團,再以葉迦南為誘餌,借助孟聚的力量來消滅慕容家,後——難道,葉劍心自己想當北魏的皇帝?
想到這裡,孟聚打了個寒顫,但他忍不住繼續往下想:就算葉劍心策謀成功,暗算了慕容家,但他如何去應對北伐的唐軍呢?
他如何壓製各地擁兵自保的鮮卑軍閥?
他往自己軍派遣暝覺師,又有些什麽打算?
。。。
整件事裡,有太多孟聚想不明白的東西了。想來想去,他唯有得出結論:葉家的現任家主,他的圖謀已經不是“野心勃勃”幾個字能形容了——他壓根是個瘋子!現,孟聚唯一的想法就是離這個瘋子越遠越好,讓他自己玩去。
看到孟聚著呆,臉色陰晴不定,柳空琴好奇地望著他:“大都督,您想到什麽了呢?”
孟聚搖搖頭,答非所問:“柳姑娘,已經很晚了。你該回去休息了。”
這是今晚孟聚第二次下逐客令了。柳空琴神情一黯。她輕垂瓊:“是的,很晚了。空琴確實該告辭了。”
看到柳空琴臉上那隱隱的受傷感,孟聚有了些愧疚。但此刻,他心情紛亂,已經顧不上體諒對方的心情了,他打開門,把柳空琴送出了門。
孟聚微微躬身,柳空琴還以屈膝萬福禮。兩人都沒有說話,默默地那蒼茫的夜色道別分手。
晚上,孟聚躺床上,卻是難以入眠——或許是這幾天他睡得太多了,或許今天遭遇的事太多了,諸事繁雜縈繞心,讓他半點睡意也沒有,只能睜著眼睛胡思亂想。
輾轉反側熬到半夜了,半睡半醒的迷糊,孟聚突然聽到了一陣輕微又細碎的腳步聲:有人正朝他的住處快步走來。
孟聚開始並不意。隻當這是葉家的巡查武士經過。他把被子往頭上一蓋繼續睡,但那輕微的腳步聲卻是他門前停下了,接著窗格上響起了悉悉的響聲,來人正打開孟聚的窗口。
孟聚大驚。表面卻是不動聲色,還出了輕微而規律的鼾聲——刺客若看到自己睡熟了,說不定會有些懈怠大意,這樣的話,自己拚命一搏還有些機會。
好,孟聚擔心的壞情形並沒有出現。來人並沒有爬進來。而是窸窸窣窣地放了什麽東西進來,擱書桌上——孟聚把眼睛微微睜開了一條縫隙,借著淡淡的月光,他看到了,伸進自己窗戶的那隻手白皙而纖細,顯然是年輕女子的手。
然後,孟聚聽到細密的腳步聲再次響起。漸漸遠離,來人已離開了自己的住處。
孟聚如釋重負,現背後的衣裳都被汗水浸透了。等了一刻鍾之後,他再無沒聽到別的異聲,他才披衣起身,用火折子點燃了房間的蠟燭。
窗台前的書桌上突兀地擺著一塊拳頭大的石頭,石頭下壓著一張紙條。
孟聚拿起了紙條,湊到了蠟燭前。紙條上面的筆跡纖細而柔弱,上面只有寥寥幾個字:“鷹揚:幫我,他日必有回報。竹”
盯著那紙條足足看了一陣,孟聚感覺一頭霧水。
很明顯,寫這張紙條的人肯定是北府的河南司參事沈小姐了。她要自己幫她什麽呢?難道說,她現有生命危險,要向同為北府鷹侯的自己求救嗎?
但現,自己自顧不暇,又能幫到她什麽呢?
孟聚又想了一下,覺得自己的揣測大概走錯方向了:沈惜竹不但是北府的河南司參事,還是沈家的女兒。無論從哪個角來看,她都算得上南朝的要人了。葉劍心圖謀甚大,他現決計是不肯跟南唐撕破臉的,沈惜竹現應該並無危險——從她半夜能跑來跟自己塞紙條應該就能看出了,葉家對她的看管相當松散,這並不像一個生命安全受威脅的人。
那,沈惜竹到底想自己幫她什麽?
揣著這個疑惑,孟聚床上胡思亂想著,終於徹底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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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孟聚焦慮的等待,太陽終於慢吞吞地升起來了。
按孟聚的本意,他是很想天一亮就立馬退房走人的,但葉劍心挽留了他:“大都督何去之匆匆?莫非是我們葉家慢待得罪了,大都督連這片刻都不能忍耐了嗎?”
“公爺言過了,只是末將離開兵馬太久了,怕出了什麽亂子。。。”
“這個,大都督就不必擔心了。貴部還祁峰縣駐扎,安心等候大都督回歸——我已經派人給他們傳訊了,他們都知道大都督很快就會回來,不會出什麽亂子的。此去萬裡之遙,重逢不知何年何日,請容葉某表達一番心意。這個餞行宴,還望大都督千萬賞臉。”
葉劍心都說到這份上了,孟聚也實無法推辭了。午間,就昨天詳談的亭子裡,葉劍心設宴為孟聚餞行。參加宴會的不單有孟聚,還有幾位即將和孟聚一同前去北疆的瞑覺師——看到那幾位瞑覺師,孟聚頓時感覺頭大:他們赫然正是韓、左先生和柳空琴。
葉家的酒宴精美可口,侍女們也是個個漂亮,秀色可餐。孟聚卻是沒多少胃口——無論誰。看到剛剛打了一架的對手坐身邊,估計誰都不會有多少胃口的。
柳空琴倒也罷了,畢竟大家有交情,就算打了一架也照舊是朋友——而且,柳空琴還是個賞心悅目的美女,而男人對美女的寬容總是特別大的。
但韓和左先生兩個臭男人也來跟孟聚乾杯,口口聲聲說跟大都督不打不相識,今後大家就是好朋友了——孟聚終於深刻理解昨晚柳空琴的感受了。原來看著一個大男人假笑確實是件很痛苦的事。
看著孟聚尷尬的笑臉,葉劍心一邊沉穩地微笑著,風輕雲淡得象翩翩的天外白鶴。他說:“大都督,這幾位先生都是熟人了。他們的安危,我可是拜托大都督了——幾位先生的本領,你也是見識過的,有他們輔助,相信大都督定能北疆大展宏圖了?”
“是,幾位先生的本領,末將是很欽佩的。有幾位先生相助,末將真是如虎添翼啊——來,左先生,韓先生。我們再乾一杯。”
“本來我還打算把楊鵬也派去幫助大都督的,但可惜,他的腿腳受傷了,走不得遠路,這次就算了。”
“楊先生的技藝精湛,瞑覺深厚——他不能來。真是太可惜了。”
孟聚搖頭晃腦歎著可惜,心也大叫可惜——當初抓到韓他們的時候,自己怎麽忘記把他們的腿也給打斷了呢?
席間,大家互相敬酒致意。葉劍心恭祝孟聚北疆事業順利,大展宏圖,孟聚則感謝葉家對自己的大力支持,他借著酒氣拍著胸膛。信誓旦旦地保證:“今後,倘若原有事,公爺只要一聲招呼,末將馬上統率麾下數千兒郎南下,為公爺助戰鼓威!末將就不信:有公爺和末將兩家聯手,天下誰能阻擋我們去路?”
“好,這才是縱橫無敵的猛將氣概!”
不知是激動還是酒意,葉劍心臉上泛起了一陣淡淡的紅暈。
“只是,大都督,我們兩家盟好之事,這邊說說倒還無妨了。但外邊,此事好還是不要聲張。。。以免有心人忌諱了。”
葉劍心指的有心人是誰,孟聚心知肚明。他連連點頭:“公爺提醒得是,末將又魯莽了,險誤大事。”
“無妨,無妨。大都督是武官,直來直去,言談無忌,這是武夫本色,何過之有呢?”
孟聚知情識趣,一點就醒,葉劍心很是滿意。他壓低了聲音:“到那時候,大都督所求之事。。。天下無難事,事人為嘛!”
孟聚心冷笑,臉上卻是擺出欣喜若狂的表情。
一場踐行宴吃得賓主歡,直到日頭西斜才散了宴。葉劍心將孟聚送出莊園的門口,臨別時,孟聚裝作不經意地問:“差點忘記了,公爺,昨晚那個南朝的女鷹侯, 公爺倘若沒有什麽其他用處的話,能否把她交給末將?”
看到葉劍心詫異的眼神,孟聚解釋說:“不怕公爺您笑話了,我們北疆東平那邊潛伏著一個高級鷹侯內線,他代號‘破軍星’。為了找到這人,我們內情處忙活好幾年了,但那幫飯桶卻也太無能了,一直找不到人。
今後末將就要統掌北疆了,這顆釘子藏那裡,始終是心腹大患——末將鬥膽,向公爺討個人情,聽說那女鷹侯北府的地位很高,應該知道不少內情。公爺把她交給末將的話,末將總能從她身上找到點線的。”
“破軍星?這事,葉某以前倒是聽無沙提起過的,說北府有個高級鷹侯就北疆潛伏——至今還還找不到人?這廝倒也了得啊。
只是不巧,大都督遲一步了,今天一早,沈惜竹就離開了,大都督現去抓人的話,恐怕是來不及了。”
葉劍心說話的時候,孟聚很用心地觀察著他,但葉家家主的眼神、語調都是毫無異狀,孟聚也沒法判斷他是否說謊——不過以葉劍心的驕傲,他若是不願交人,大可直言不諱,倒也用不著對自己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