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嘩然。
不管是出於同情亦或其他目的,在眾人眼裡,以鳳國姑娘目前的處境,這位白面書生模樣的男子此時說要那種子明顯是在幫她,可那鳳國人卻把藤籃抓得更緊了些,滿臉防備地打量了男子幾眼,又用眼神指了指身後的梅九和秦小知,不客氣地說道:“你和他們一夥兒的吧?瞧你這小白臉長得人模人樣,說起話來卻是不男不女……”她那雙大眼滴溜溜轉了一圈,忽然嗤笑道,“你該不會是從寧國來的閹人吧?”
她話音剛落,嘴邊的嗤笑還未收起,就聞轟隆一聲炸雷,眼前倏地閃起刺目的光亮,她還沒來得及做反應,身體已被一個猛力撲倒,驚雷炸響的聲音猶在耳中轟鳴,她給那力氣撲得跌倒在地,剛拾起的種子也被打翻滾落,她眨了眨眼,眨去眼中電光閃過留下的白影,待視線清晰後,只見方才那位跟了她許久的猥瑣男子正擋在她身前,那副在岠國人中可以說是矮小的身軀此時卻顯得異常高大,他的頭髮打成了卷,面上也盡是焦黑,頭頂上還在騰騰地冒著煙霧,這人竟替她擋了雷劈!
周圍人全給這突如其來的炸雷驚得一滯,他們先是目瞪口呆地望了會兒秦小知,接著又仰頭看天——岠國一年到頭都下不了幾次雨,更別說現在還是晴空萬裡,天上連片雲都尋不著,怎麽好好的突然就打起雷來了?
可惜他們望了半天也沒再等來第二個雷,期盼著下雨的眾人終究只能失望地收回腦袋,這才去詢問秦小知可有受傷。秦小知再怎麽沒威嚴,好歹也是岠國有名的英雄,擠在這街上的又都是富人家的奴仆,真要談地位,他們可不比前者,自然也就免不了對秦小知表示一下關切。只是他們見秦小知腳下踩得那塊地都給雷劈黑了一片,而他除了頭臉焦黑,衣服卻完好無損,便都當他是運氣好,道那雷許是劈歪了沒傷著他,關切之意表達得也就略顯敷衍。
也有人對他的挺身而出表示了不滿:“那鳳國人尖牙利嘴蠻不講理,活該她被雷劈,這雷是老天爺降下來罰她的,小秦隊長你又是何苦要救她!”
秦小知一捋頭髮,“保護蘿莉,人人有責!”說完又衝侯蓁蓁擠擠眼,小聲道,“哎,大姐頭,這衣服厲害了,能防雷!”
侯蓁蓁瞥他一眼,低頭看向一言不發蹲在地上撿種子的鳳國姑娘,又把之前的話重複了一遍。
“我要這些種子。”
“知道了,知道了。”那姑娘邊不耐煩地答著邊撿了所有的種子裝回藤籃裡,最後舉起藤籃遞向侯蓁蓁,“這些岠人全是呆子,算你識貨,這可不是爛種子,你回去一種便知!”
侯蓁蓁接過籃子轉身就走,可她才剛邁出一步,腿上就纏了隻小手上來把她給擋下了。
“哎我說你這閹……”人字還沒說出口,天上隱約又有雷聲響動,那姑娘到底還是顧忌會被雷劈,忙把人字給憋了回去,急道,“給錢!你錢還沒給呢!”
“我沒有錢。”
“沒錢?沒錢你買什麽種子?你把種子給我還回來!”
“小姑娘,別急別急,這錢我出。”秦小知再一次討好地湊到那姑娘面前,把錢袋摸了出來,數了幾塊碎銀給她,“這些銀子應該夠了吧?”
他遞出去的全是大塊碎銀,以岠國的物價而言,買那些種子確實綽綽有余。鳳國姑娘見了他數出來的銀子,眼裡是止不住的欣喜,生怕他會反悔似的搶下他攤在掌中的銀子攥在手裡,但轉念一想,
這人一直對自己笑眯眯的,似是對自己的言行異常包容……她知曉部分寧國人有些特殊的癖好,他們因喜愛鳳國人幼小的身型,暗地裡甚至會花大價錢偷買鳳國人回去行些寡廉鮮恥的勾當,岠國雖沒出過那等拐賣鳳人之事,可眼前這人看著也不大像是岠人,莫非這人就是那等禽獸不如的東西?還正巧叫自己碰上了? 她瞄了眼他鼓囊囊的錢袋,忽然冷下臉來哼道:“你可瞧仔細了,我賣的種子不是岠國這些上不了台面的花草,那都是我從鳳國帶來的種子!別說是你們岠國,換了寧國也要把我鳳國的花草當寶貝,你這點銀子,打發叫花子嗎?!”
岠國的花師一聽就不樂意了,有個脾氣差的當下就擼了袖子想好好教訓她一頓,卻被秦小知好言勸著攔下,他呸了一聲道:“岠國的花草上不了台面?!鳳國的種子再好,能在我岠國土地上生根發芽?你拿一籃爛種子出來誆人,還敢得寸進尺了?!”他越說越惱,也顧不得秦小知還攔著,“小秦隊長,你讓開!這鳳人太不要臉,區區豎子竟敢把我們當傻子辱罵!若不給她點顏色瞧瞧,她還真當我岠人好欺了!”
鳳女不依不饒道:“到底是誰不要臉?你們的花師方才不是說,若我能把種子賣出去,給我下跪磕頭嗎!你們可全都看見了,我賣出去了!你們岠國人不都自詡頂天立地言出必行的男子漢嗎,還不快來給祖宗我磕頭?”
她這句說完,在場的岠國人頓時亂作一團,全都火冒三丈地嚷了起來。這下秦小知再攔也攔不住,眾人從四周一擁而上,可他們全擁上去反倒給了那鳳人可趁之機,她仗著自己身材矮小,在岠人腿間尋到一絲縫隙就能鑽過去,等眾人折騰了半晌安靜下來,那小人已不知溜去了何處。
尋人無果,眾人最後隻好無奈地散去,末了還有人不忘提醒侯蓁蓁道,“你說你好心就換了條白眼狼來!鳳人狡詐,你以後可小心著些吧,那些種子也趁早扔了,免得再惹晦氣!”
那人的話沒說進侯蓁蓁耳裡,倒是叫梅九覺得十分受教。他這是第一次見鳳國人,原以為鳳國人應如他們的外表一般易受人欺辱,不料那鳳女竟如此奸詐,心中不禁懊悔,若不是自己多管閑事,也不會叫秦兄和妖女惹上事端,他有些愧疚,但又好奇妖女為何要買下她的種子,他們同行已有數月,他不敢說自己對妖女有多了解,但也知曉妖女絕不可能是因為同情那女子才去買她的種子,梅九思索再三,還是把自己的疑問提了出來。
“這些種子確實沒有爛。”侯蓁蓁的回答有些出人意料,“雖然沒有爛,但也確實是壞了的種子。那個鳳國人不見得知道種子壞了,但她肯定知道種子有問題,所以她行騙一事是真,岠國花師說的也不假,這些種子她賣不出去。”
“那你為什麽要買?”秦小知不解。
“我沒有跟她買,我是跟她要。”侯蓁蓁沒忍住也翻了個白眼,“而且是你主動掏的錢,不過你的喜好倒是讓我大開眼界,你還記得當初春鳳客棧的水妙……”
“不不不不不這不一樣!”秦小知嚴肅地打斷她,不僅是侯蓁蓁,梅九和二蛋的眼神也讓他感到了危機,他慌忙解釋道,“我只是想守護蘿莉而已,但我並不會把她當做戀愛對象去看待!”
“蘿莉是什麽?”梅九好奇道。
“就是指像剛才那人一樣的女童!不過!”秦小知一絲不苟地為梅九進行科普,“嚴格地說,成年鳳國人並不能算蘿莉,而是合法蘿莉,但合法蘿莉才是真正稀有的物種!”
梅九完全沒聽明白他的解釋:“……合法蘿莉?”
二蛋苦笑著歎道:“你們的蘿莉先放一邊。”他轉向侯蓁蓁,“你能不能先把那個講禮貌的要求給解除了?”
侯蓁蓁點了點頭,拉扯著二蛋神經的那隻手仿佛在瞬間松開,束縛他的力量隨著她的點頭蕩然無存,二蛋仰頭嚎了好幾嗓子,舒爽的哈哈大笑,在大街上奔跑了好幾個來回,回到三人身邊後,先是給了秦小知一拳,在後者懵逼的注視下咬牙切齒地恨道:“要不是你早上多嘴,我根本不會受這個苦!過會兒等我回去,我要把那些臭蟲的膝蓋全都挖出來,再把他們的腳筋全部抽斷,讓他們永遠跪在地上爬不起來!”
秦小知沒理他,而是看向侯蓁蓁:“他回天虹樓之前你千萬別忘了給他把禮貌裝回去……先說正事,這些種子有什麽問題?”
侯蓁蓁從藤籃中揀出一顆種子在三人面前晃了一圈,問道:“你們看這顆種子是什麽樣?”
“如發霉的黑豆。”梅九道。
“我沒瞧出發霉,但是……這上面好像纏了層黑氣?”秦小知道。
“我看著也是在冒黑煙。”二蛋道。
侯蓁蓁手指輕撚將那顆種子碾碎,有一小簇汁液從她指尖迸出,她把手指豎起,示意三人去看殘留在她指尖的汁液。
沾在她指尖的黑色液體並非是一滴,而是全如發絲細的黑點均勻地分布在她的皮膚上,三人再定睛一看,那些黑點宛如一群在不斷地遊動的黑蟲,時而聚攏在她的指尖,時而朝四面八方分散。
她一抖指尖將汁液抖落,這回梅九也看出來了,那些黑點在落入地面前就在空中化作縷縷黑煙,最後消失殆盡。
“這是被汙染的種子。”侯蓁蓁又抓起一把種子把它們狠狠捏碎,黑色的汁液順著她的掌心接連往下滴落,“如果把這些種子種入土裡,可能會長出一些奇怪的東西。就是不知道那個鳳國人是故意拿了被汙染的種子想賣給岠國,還是隻想賣種子,卻無意拿到了被汙染的種子。”
二蛋看她一抓一捏、不停地銷毀著那籃“被汙染的種子”——這種子長得雖與妖花的種子不同,但她的說明卻給了他啟發,他一抬眼,恰巧看見秦小知正看了過來,顯然對方與他一樣想到了某種可能。
那妖花的種子……會不會和這籃種子一樣,也遭到了汙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