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秀才身為堂堂翰林之子,如今丟了臉面,自然無顏繼續留在文會。
他這一走,也在眾人意料之中,只聽孟傑笑道:“梅兄學識不錯,但到底氣度還少了些,如今他既已走,且不管他,大家還是繼續作詠梅詩。”
眾人大笑,姚秀才說道:“孟兄說笑了,如今十五郎頃刻之間連昨詠梅三首,嚇跑了梅士仁,此刻只剩下半柱香時間,如何還能作出更好的,罷了,今日文會詠梅詩魁首只怕要落在十五郎身上了。”
有書生附和:“我等空長年歲,今日詠梅詩齊敗於一總角少年之下,真是慚愧,回去之後必然加倍苦讀,以期迎頭趕上。”
眾人都齊笑道:“罷了罷了,我等今日俱敗於賈十五郎也~”
有賈琮三首珠玉在前,如今所剩時間不多,眾人也就失了爭鋒的心思,此次詠梅最佳自然也就是賈琮三首之一了。
大家又在這梅亭內品鑒了一會賈琮的詠梅詩,突然有下人來回報,孟大學士終於面聖回歸,如今請眾人前去滄瀾別院相見。
滄瀾別院是這拙園的主要庭院之一,由於距離梅亭較遠,待孟傑率領一眾青年才俊來到時,滄瀾別院已經是人聲鼎沸。
只見這別院內外兩廳共設下十幾桌筵席,如賈赦賈政這般有官身者俱在內廳,此刻正與孟大學士談笑生風。
無官身者自然只能就坐於外廳,當然也有少主孟傑熱情相陪。
也許是先前賈琮梅花詩大出風頭,此刻就連賈寶玉也沾光能就坐於靠近內廳第一桌,目光穿過人縫依稀可見孟大學士。
與時刻留意內廳動靜的其他人不同,賈琮明顯更關注宴席上的佳肴,只見八寶野鴨,佛手金卷炒,墨魚絲,爆炒田雞,芫爆仔鴿,乾連福海參,花菇鴨掌,五彩牛柳······色香味俱全,就乃禦賜桑落酒,就連米飯也是禦田胭脂米,令賈琮食指大動。
文會宴八人一席,賈琮這桌除了賈寶玉,還有孟傑,姚季,李宇,張遷,周興,高成,共八人,除了二賈之外余者俱是秀才。
這時只見廳內孟禮大學士站起高聲笑道:“此次文會,全得各位抬愛才有此盛事,老夫敬大家一杯。”
眾人聽了全舉起酒杯站起陪飲。
待眾人落座,然後再聽孟禮說道:“老夫因故來遲,還未聞得今日佳作,如今齊聚,何不以佳作下酒,我等共飲之~”
眾人當下大聲叫好,然後內廳中立刻就有人拿出自己先前遊園所得之詩詞,然後孟禮與另幾位同樣德高望重者一起品論,若遇上好詩好詞,果然就浮一大白。
一時之間,內廳熱鬧非凡。
而外廳之上,諸生雖恨不得自己能以身代替,進去與孟大學士把酒論詩,然而身份的天然差距,只能乾坐羨慕著。”
坐在賈琮對面的姚季姚秀才,仿佛始終對賈琮格外關注,這時只聽他對著賈琮問道:“十五郎,你平時除讀書外都做些什麽?”
好吧,誰讓自己年紀最小,如今都隻叫自己十五郎了,賈琮如此暗想,嘴裡回答道:“少年人玩的都玩,下棋鬥蟲、蹴鞠畫畫、釣魚射箭,我都會一點,姚兄平時玩些什麽?”
姚秀才放下手裡的筷子,回答說道:“我偶爾下棋之外就全是讀書了。”然後又問賈琮:“你竟有如此多的空閑,不怕耽誤讀書嗎?尊家大人也不管你?”
這時賈寶玉搶著說道:“我最羨慕的就是十五弟這一點,平日裡也不怎麽見他看書,
詩詞話本張口就來,還有那圍棋也是不俗,甚至想要外出上街也是說走就走,最妙的是大伯父還從不會斥責於他,真是羨煞人。” 姚秀才道:“果真如此自由,倒真是叫人羨慕。”
這時孟傑突然笑著插話道:“姚兄你是想都別想,尊大人身為正三品吏部左侍郎,還望著你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呢。”
賈琮此刻才知道,這姚秀才還是正三品吏部左侍郎之子,難怪先前有人說,他與在座的其他幾人身份也不下於自己,卻不知道都具體是什麽身份,然而孟傑沒有主動介紹,賈琮也不好細問。
就在賈琮幾人聊的正歡之時,突然又聽見裡面孟禮的聲音在大聲道:“拜讀了各位大人們的大作,不如再看看外面俊才們又有何佳作,如何?”
眾人齊稱大善,於是孟禮這才又讓孟傑把各位書生們作的詩詞呈上。
孟傑早有準備,把大約十篇詩詞親自遞了進去,這些詩詞全是諸位書生先前公議過最好的,其中就包括了賈琮的三首詠梅詩。
只見孟禮與幾位大儒接過詩詞稿紙一起品鑒,先是排除了幾首,又誇讚了幾人,然後只剩下賈琮的那三首沒評。
其實孟禮與其他大儒看見三首詠梅,同出一名叫做賈十五郎之手,心中詫意就詢問了旁邊的孟傑幾句,孟傑把梅亭當時的情景大約一說之後,大家頓時對這年紀不過總角的賈十五郎更有了一見的興趣。
只聽孟禮笑著對賈赦說道:“賈將軍,這十五郎是貴公子否?”
賈赦笑答道:“正是犬子。”
孟禮環顧四周笑道:“想來也許還有人不知,賈將軍這位公子年紀不過總角,如今兩本風靡京都的話本,俱是出自此童之手。”
立刻就有人問:“莫非就是寫出《搜神記》與《鹿鼎記》的賈十五郎?”
孟禮回答:“正是。”然後又對著賈赦道:“賈將軍有如此佳子,何不叫進來一敘,相信還有各位大人們是對這神秘的十五郎很感興趣的。”
賈赦自然樂於看見自己的兒子揚名,他也沒有想到自己昨日交代的任務,今日會被賈琮完成的如此之好,如此高的評價,何止是讓孟大學士高看一眼而已。
正要親自開口叫賈琮進來,卻見一旁孟傑搶先道:“老世翁請安坐,晚輩去請賈世兄。”
然後就見孟傑飛快跑出內廳,走到自己原先的位置坐下,略顯詭詐的說道:“十五郎,裡面諸位大人要見你,還有,我家老爺說不得還要親自考你,如何,有些緊張的感覺嗎?”
只見賈琮笑指著孟傑道了一句:“孟兄你一定是故意的。”然後在眾人羨慕的目光中走進了內廳,來到首席前,躬身見禮道:“見過各位大人。”
廳內在座之人無不是飽學之士,這時仔細打量了穩步進入的賈琮,只見其眉疏目朗,模樣不錯,神態舉止從容大方,心想到底是豪門大家出身的哥兒。
孟禮身為主人,官職又最高,所以首先問道:“你就是寫出那《搜神記》的賈十五郎?”
賈琮回答道:“《搜神記》也只不過是玩笑之作,晚輩家族排行十五,因年紀小還沒取字,所以就胡亂以十五郎落了款。”
聽見賈琮回答條理清晰,孟禮點了點頭,又問:“在何處進的學,先生又是哪位,如今在讀哪些書?”
賈琮回答:“晚輩進學於族內家塾,先前有吳先生教導啟蒙,如今吳先生回鄉,就自己在家目下正讀春秋三傳。”
孟禮越發有了興趣問道:“已學製藝否?”
賈琮道:“還未曾學過,原本定下今年開春就開經學習製藝,只不過如今吳先生已經辭館,晚輩縱然有心想學,也還得待家塾中聘得名師了。”
孟禮拊掌笑道:“延師一事暫且不說,聽你之言看來你倒是個有力健行遠之策的,如今我等都已知你作詩與寫話本之才,卻不知你在四書五經是否也同樣有天份!剛才你說你正讀春秋三傳,那我問你左傳讀了沒有?”
賈琮道:“看過,只能背誦到桓公18年,且還不能詳知文中意韻。”
如今賈琮無名師教導,已然能夠自己先行熟讀背誦,再別人看來賈琮確實是愛讀書的。
要知道,如今可是講究讀書百遍其義自見的年代, 肯下苦功夫背書且又天資聰慧者,總是能讓人高看一眼。
孟禮點點頭,心知賈琮絕不敢在自己面前撒謊,但還是繼續考驗道:“既如此,你就從隱公1年開始背一段如何?”
《左傳》是春秋末年魯國的左丘明為《春秋》做注解的一部史書,與《公羊傳》、《谷梁傳》合稱“春秋三傳”。
記敘范圍起自魯隱公元年(前722年),迄於魯哀公二十七年(前468年)。主要記載了東周前期二百五十四年間各國政治、經濟、軍事、外交和文化方面的重要事件和重要人物,是如今科考的五經之一。
全文正是從隱公1年開始,到哀公27年結束,共18萬字左右。
此時只聽賈琮徐徐背誦,聲音陰陽頓挫,吐字清晰,很快就背誦到隱公5年,其中並無一處錯誤,可見賈琮先前絕不是任意誇口。
“可以停下了,一處未錯,可見你果真是用心了。”隱公5年剛背完,孟禮覺得已經不用再考下去了。
大廳之內除了賈赦如今荒廢了詩書,其他人誰不熟讀四書五經,如今見賈琮小小年紀竟能如此了得,俱都生起了愛才之心。
又聽孟禮對著賈赦讚道:“令郎天資過人,小小年紀又有苦讀之決心,實為難得,賈將軍當好好培養才是。”
賈赦道:“在下何嘗不做此想,然而名師難求,慚愧啊~”
此時孟禮卻指著同席一人笑道:“賈將軍真是說笑了,聽聞你與祭酒李大人乃是姻親,如此又何必舍近求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