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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不要詢問祖國的價值

新加達裡合眾國海軍公墓

雪花從深冷的天空中零零碎碎地灑落下來，緩緩地給新加達裡本就冰冷的地表又鋪上了一層薄薄的白霜。伊恩-奧斯塔的漫天硝煙已經散去，可不論是蓋倫特還是加達裡都沒有從那十五小時的慘烈戰役中走出殘酷的盛典過後，是滿目瘡痍的理想和疲憊不堪的靈魂。戰後的頭半年裡，飄揚的黑絲帶幾乎籠罩了整個加達裡，佩帶著黑紗的男男女女們努力捂住他們悲傷的回憶，穿行在城市叢林的陰影中他們堅強依然，可是卻也脆弱到了崩潰的邊緣。

埃落迪.蘇在這陰霾的雲翳下穿過沉默的墓園，那一排排望不到頭的墓碑就如同是她曾走過的歲月，回望起來讓人有些眩暈。神父就在不遠處一顆孤零零的雪松下站著，那裡已經聚集了一些相識軍官，他們厚重的軍用風衣被風扯得呼啦作響，就像是一片黑色的波濤。沒有人說話，他們全都在繃著臉等待等待那個當年總是籠罩在淡淡的憂傷中的少將被祖國的泥土埋葬。

“所以最後，你也回來了啊……”沉默中，突然有個聲音在不遠處響起，那聲音泛著仿佛鋼鐵般的冰冷，就如同是火焰熄滅之後剩下的余燼，就如同現在這個加達裡合眾國……她不用看也知道，這聲音的主人是誰加達裡海軍的名將，那個乾綱獨斷，帶領海軍走過這十多年艱辛的摩恩.萊戴。

那個掛著上將軍銜的老軍人擦過她的肩徑直向下葬的地方走去，他的手上一束潔白的薔薇花正在冬日的冷風中微微顫抖著。

回來?摩恩?這就是你所謂的回來麽?可為何現在，她的棺木下空空如也，甚至連灑在上面的浮土也不是她所熟悉的那種味道……埃落迪感覺自己的心底一陣沒來由的憤怒突然席卷上來，他們這些軍人為了那個所謂的祖國，為了那個虛無的信仰奮鬥了整整一生，可是結局卻是只有一副棺木被葬在這遺忘的泥土下，靈魂依然在遠方的星空中飄蕩。

她看見摩恩.萊戴回過頭來向這裡望了一眼，這個已不再年輕的軍人深邃的目光穿過那一襲黑衣的海軍宿將們，直接攫住了她，然後剝離掉她所有的防禦和偽裝，將她心底埋藏的千思萬緒裸地呈現出來。可她也沒有躲開，因為她不習慣逃避……

摩恩歎了口氣，轉身將手中的那束薔薇扔到了棺木上。接著，身著全套軍禮服的七名禮兵舉槍齊放，十二響排槍一聲接一聲地響起，如同是要給那些遠去的靈魂，指引歸家的道路。槍聲在陰霾的天空下飄蕩了很久，隱隱間將寂寥而悲愴的氣氛散出來。埃落迪隨著人流緩緩地走上去，將手中一枝紅玫瑰放在了棺木上，在那一片白色薔薇組成的花海中，她那一枝孤單的紅玫瑰就如同是冬日裡躍動的火焰，又好似是一滴白絹上流淌的熱血……

神父手捧著黑色的聖經，頌念著最後的禱言，幾名掘墓人拿起鐵鍬，將那空棺埋葬。一切都進行地井井有條，因為這樣的葬禮在這些年來舉行得已經有些太多了。

葬禮結束，人群散去，可摩恩.萊戴卻默默地站在原地沒有動，黑色的人流如潮水一般從他們之間退去，他們或低語、或歎息或者乾脆就是沉默著離開，隻留下空曠的墓園，和墓園中兩個都已不再年輕的軍人。

“喂……”終於，上將開口叫住了她，在她也打算離開的時候。

他依然背對著她，他的那副背影在這初雪飄落的季節雖然顯得無比的落寞，卻依然如同一座山嶽。“陪我走走吧。”他低聲說道，語氣中無盡的蕭索已再難用他的堅韌抑製。埃落迪.蘇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麽。她知道今天的這個葬禮已經深深地刺傷了這個將軍的心。ceo合作組織那群位高權重的總裁們為了轉移國內越來越嚴重的反戰情緒，將那個在伊恩-奧斯塔的荒蕪星空下起決死衝鋒的少將空棺下葬，以求再度激起民眾和軍方的戰意。只不過十余年戰火拂過，他們當年沸騰的熱血已經變得冰冷，變得迷茫。

筋疲力盡的國家，流盡鮮血的民族他們已經不想再打下去，也不能再打下去了啊。

“為什麽送她那個顏色的花，那個小妮子，她喜歡白色的……”他們沿著墓園中的小路緩緩地走著，墓園坐落在一座丘陵上，很大，大得一眼望不到頭。摩恩.萊戴低沉的聲音就在那一排排冰冷而沉默的石碑上飄蕩，只是石碑下能夠傾聽的靈魂卻寥寥無幾。

“因為她是白色薔薇麽……可那畢竟只是戰場上的她啊。”埃落迪.蘇勉強笑了笑，笑容中浸透的更多是辛酸與無奈白色薔薇業已凋零，同那些不應該就這樣在戰火中化為灰燼的美好一起……現如今只剩下他們這些滿手血腥的劊子手，從千萬屍骸中走出的所謂的名將還站在這裡，遙望那迷霧中模糊的從前。“摩恩。在戰場外，她也不過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女人都喜歡能被人送上一束紅玫瑰的……不論是什麽時候……”她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抬起頭來看著那個臉上寫滿了風風雨雨的將軍。

“……你也是麽?蘇?”

“我?”埃落迪微微一愣，隨即拉低了帽簷，讓自己的半邊臉隱入了黑暗的陰影中。沉默半晌，她才苦笑了兩聲，不無幽怨地反問道“你把我當作過女人麽?”

“女人?”摩恩站在原地愣了一下，一陣冷風拂過，正好將準將身上散出的淡淡幽香吹散開來。他不禁抬頭看向埃落迪.蘇，這個同他一起從聯邦軍事情報局走出來的老部下此刻正低著頭，任自己蒼白的頭被雪月的寒風吹得紛亂。她自顧自地向前走著，那孤獨的背影與當年的那個女孩竟是如此地相像。

“蘇，你……”

“好了，不說這些了。您留我下來是有什麽事情要說吧，不然您難道還是想和我約會不成?”埃落迪苦笑著搖了搖頭，轉過身來面對已經白蒼蒼的上將，她從軍情局遊魂部隊時期起就一直追隨著他，直到伊恩-奧斯塔那雙星照耀下的血火星空中。她靜靜地這名這位萊戴集團的幕後掌控者，加達裡軍界政界呼風喚雨了整整一個時代的老軍人。她試圖從那雙混沌的眸子中尋找到什麽蛛絲馬跡，可是那裡除了最深的沉默就再沒有什麽了。摩恩.萊戴，這個男人的一生都帶著太多的謎團，她已經記不清自己第一次見到他的樣子，他仿佛在一個突然的瞬間就出現在了歷史的舞台上，然後一步步地拉開了這場波瀾壯闊的民族戰爭的序幕只是現在，曾經的風雨、曾經的叱吒、曾經的縱橫都已經淡去，歲月的力量開始在他那斑駁的靈魂上蔓延，就算他的心中還有一團虛火在勉力支撐著，可那畢竟是以燃燒他的余生為代價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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