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更猛烈起來了。
空氣中的血腥味若有實質,像是要讓人掉入血海之中。
殘肢遍地,混合著血肉的咀嚼聲與遠處時不時傳來的幾聲哀嚎,形成了一副極具衝擊力的圖畫。
蕭寒眼中的血絲漸漸消退,手指止不住地顫抖著,雙腿也感到陣陣無力。
“我……”他想要說些什麽,卻發現自己什麽也說不出來。
“這真的是我嗎……”看著自己被鮮血完全浸濕的雙手,他不禁疑問。
“原來我的心中住著一個魔鬼啊……”仿佛自嘲似的,蕭寒輕輕地笑了一聲,“不止是魔鬼,或許用‘修羅’來形容會更加適合吧。”
“雖然早就知道,死亡與殺戮永遠是輪回空間的主題曲。”他深深地陷入了沉思,“到了真正面對的時候,自己還是不習慣啊。”
“不習慣的話……才是正常人的反應吧。否則該是怎樣的存在才會習慣於這樣的殺戮啊。”
蕭寒很快收拾好了心緒,手指不再顫抖,雙腿也恢復了力量。
在確定了四周再也沒有活著的漢軍之後,他緩緩地向廣城走去。
沒有歡呼……沒有鮮花……有的只是無聲地沉默。幸存的黃巾軍們坐在城牆上,呆呆地望著城下遍地的鮮血,如同一朵朵玫瑰花盛開在紅色的土地上。
“我們贏了呢。”
……
我是刀子,一名普通的黃巾士兵,
那天,我們經過數天的長途跋涉,如同奇跡般地越過魔鬼峽後偷襲了廣城。
雖然蕭王已經用計將大部分的漢軍調離了城內,我們也避開了他們的封鎖線。
但是,留在城內的仍然有四千余名士兵。我們在廣城內與他們展開了戰鬥,這場戰鬥並不激烈,甚至可以說是一場屠殺。
在我們進攻時,大多數人已經就寢,少數的哨兵也在發出警報之前就已經被襲殺。我甚至輕松地砍下了七名睡在床上的漢軍的腦袋。他們到死都不知道是誰殺了自己。
那也許是幸運地吧,他們可以在睡夢中和自己的愛人永遠地生活在一起了。
相比來說,我們接下來的守城戰才是真正的地獄。
雖然漢軍的反應遲緩,沒有攜帶任何的攻城器械,並且我們已經快速地將守城器械架好。弩箭、油鍋、滾石、釘刺板……如果是一場普通的守城戰,那麽我已經可以宣告獲得了這場戰爭的勝利。
但這時一場不公平的戰爭,敵人的人數是我們的……四十倍。
他們從數裡以外的地方攻來,在城牆上看下去就像是從天邊湧來的一群小螞蟻。
這可能是我見過的最恐怖的“小螞蟻”了。
他們仿佛沒完沒了的一樣,當我射箭的手臂已經酸疼得舉不起來時,漢軍仍然沒有減少的跡象。
所幸,我們有一位勇猛的將軍——蕭王。
他獨身衝破了漢軍的重圍,在亂軍之中殺死了敵人的一名將軍和兩名副將。否則,我們是絕對堅持不到最後的。
雖然我至今不知道他是怎樣做到的,但是現在想來,民間盛傳的“蕭王重謀而無武”的看法是完全錯誤的。他的實力至少能夠與趙子龍、呂奉先兩位將軍並列。
我已經記不得當時殺了多少人,只知道自己不斷地射出弓箭。漢軍實在是太多了,以至於你幾乎不需要瞄準,就可以殺死一人。
就當我快要絕望時,漢軍的陣型突然大亂。
我們很快意識到,
蕭王已經殺死了敵方的將領,但是被亂軍包圍在中央。 所有人都想把它救回來,但是我們卻不能衝出城牆,只能壓榨出身體中的最後一分力氣,盡快地射出一箭又一箭。
二狗子說他看見了蕭王的身影,我朝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看見一個近乎被鮮血浸濕的人,手持一件奇異的骨質兵器,瘋狂地收割著身旁的漢軍。
我當時真是看呆了,我以前從來沒有想象過一個人可以強大到這樣的地步。或許只有從地獄裡出來的魔鬼才能造就這樣一場殺戮吧。
就當我胡思亂想時,身旁突然傳來二狗子的慘叫聲。我回頭一看,一名漢軍已經爬上了城牆,揮刀斬下了他的左手。
二狗子憤怒地轉身砍去,與那名漢軍搏鬥在一起。敵人也衝破了我這邊的防線,甚至已經有兩三名漢軍站上了城牆!
我已經沒有機會去救二狗子了,現在必須要先解決自己面前的敵人。
我拿起長槍,用力向最近的一名漢軍刺去。精鐵打造的長槍毫無疑問地刺破了他並不結實的胸甲,在那一瞬間,我看見了一張年輕的臉龐。
他可能只有十二歲……不,甚至更小。但是我別無選擇。 不是他們死,就是我們死。在這個戰場上,如果你拿起了武器,那麽必須要有被殺死的覺悟。
我的心底閃過一絲憐憫與不忍,但是迅速接近的其他漢軍不允許我繼續思考這個問題了。我拔出身上的佩劍——長槍不適合在近距離的戰鬥中使用。
城牆戰一直是我的強項。在這種情況下,我甚至可以同時戰勝五到六名普通的士兵。
但是……他們漢軍實在是太多了。
當你殺到全身無力,傷痕累累,武器砍得卷刃之時,卻絲毫不見敵人的減少,該是怎樣的一種絕望?
我要同時面臨四人以上的攻擊,當我用武器殺死一人時,其他三人的兵刃注定要落到我的身上。或許我可以躲開一、兩人的攻擊,但是我仍然會受傷。
傷口,很快地遍布了全身,我的意識漸漸變得模糊,但是我仍然沒有停下手中的劍。
或許這就是我與其他死掉的人的不同之處,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堅持到戰鬥結束的。
我記不得自己殺了多少人,甚至記不得自己砍壞了幾把武器,記不得自己身上留下了幾道傷口……
仿佛只有永恆的殺戮,但是好像又隻過了那麽一會兒。
終於,眼前的漢軍開始減少,仿佛黎明的陽光照射大地。
就當城牆上的最後一名漢軍死亡後,所有人幾乎都癱軟在地,根本沒有任何的歡呼聲,仿佛所有人都迷失在了地獄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身旁的一位不知名的戰友才說出一句話。
“我們贏了呢。”
或許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