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叉村,晨曦微光。
“汪汪……啪啪……”
狗叫聲,劈材聲,漸已響起,村民日出而起,日落而息,過著清苦而又有規律的平凡生活。
泥菩薩夜觀星象,一夜未眠,看了看漸已明了的晨曦微觀,起身吹滅房間裡的油燈,緩步走出房門。
三間泥瓦房,廚房在院落外搭建起的大棚下,小院周圍環繞著一圈一米五的泥鑄圍牆,沿著圍牆種植著各種花草,春蘭秋菊,一年四季,小院總會有一絲淡淡的香味繚繞。
大棚下,曾大戈正生火做飯,將劈好的柴火,一塊塊地塞入爐灶。
泥菩薩凝視著曾大戈忙碌的身影,陷入了回憶中。
十五年前,泥菩薩路過夜叉村,在村郊發現了還在繈袍中的曾大戈,心生憐憫,造就了一段師徒緣分。
時間流逝,曾大戈五歲那一年起,行為舉止頗為古怪,不似孩童,恍若宿慧覺醒,生而自知,天資聰穎,乃繼承“相門”傳承的最佳人選。
唯一讓泥菩薩遺憾的是,曾大戈的根骨不佳,凡人體制,非習武良材。
然而,在曾大戈七歲那一年,泥菩薩在曾大戈的身上發現了真氣波動,頓時心生疑慮,“以曾大戈的根骨資質,如何能感應氣感,修煉出如此雄厚的真氣,以致於真氣外泄,難道此子真有宿慧,天人下凡?”
泥菩薩再次檢查曾大戈的根骨,令人驚訝的是,此時的曾大戈已是中人之資。
泥菩薩心中大奇。
“先天命定,後天人定。”
說來可笑,泥菩薩作為“天下第一相士”,卻非一個信命之人,他更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
即使泥菩薩年輕的時候如此狂妄,但是也從來沒有懷疑過前半句“先天命定”。
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
古老的民謠雖然簡樸,卻是包含了遺傳學的真義。
“先天命格,上天注定,有人天生為王,有人世代為奴。”
出身無法改變,人的根骨也天生注定。
只是這一認知,在曾大戈身上被打破。
若是世人人人皆可改變根骨,人人皆是上乘之資,那豈不是人人如龍,這簡直就是逆天之舉。
所謂的先天命定,就變成了一個笑話。
那一日。
泥菩薩問:“大戈,你出生的時候,我檢查過你的根骨,你不適合習武,緣何有此深厚的武學根基?”
曾大戈凝視著眼前英偉的中年男子,難以想象以後因為泄露天機遭受天譴,臉上長了毒瘡,每日必須以火猴吸取臉上毒汁,苟延殘喘,度日如年。
那一把屎一把尿的撫養之恩,歷歷在目。
那傾囊相授的師徒情分,依稀浮現眼前。
此恩此情,曾大戈有口難開,他不想欺騙如此可敬的“父親”、“恩師”。
只是,眼前的男子以及可愛的小敏師妹不遠的將來慘死於雄霸手上,結束悲劇的一生。
為此,善意的謊言應運而生。
曾大戈半真半假地說道:“我有宿慧,腦海中不時浮現些許記憶,我修煉的武功秘籍叫著‘九陰真經·易筋鍛骨篇’,可以改變人的習武體制。”
曾大戈頓了頓,繼續道:“師父若是想學,我可以默寫出來。”
泥菩薩笑了笑,欣慰道:“傻孩子,為師已過而立之年,人生已經過了一半,即使再習武,也不會有什麽大成就。”
“若是你真的有心,
就傳授給你的小敏師妹吧。” 曾大戈笑道:“徒兒知道了。”
……
“師父,吃飯了。”曾大戈輕聲呼喚道。
泥菩薩回過神來,掃了一眼院落:“小敏去哪裡了?”
曾大戈笑道:“師妹,一大早就去晨練了。”
泥菩薩搖了搖頭道:“這丫頭,每天打著修煉輕功的名義,肯定又跑到天萌城去買冰糖葫蘆了。”
曾大戈會心一笑,將灶台上的青菜、花生米、稀粥端到桌子上,“師父,我們先吃吧。”
師徒兩人做到餐桌旁,開始吃早餐。
“咚咚……”
“曾小哥,我是鐵牛,來送今年的地租。”一身雄渾的聲音響起。
“進來吧。”曾大戈放下手中的碗筷,走到大門口。
鐵牛是夜叉村一個淳樸的農夫,三十多歲,一把濃密的胡子,笑嘻嘻地從口袋裡掏出一袋碎銀遞給曾大戈,“曾小哥,你點點。”
曾大戈打開袋子,瞟了一眼,點點頭,“今年收成不錯?”
鐵牛憨厚地笑道:“按照小哥傳授的精耕細作,冬日屯肥,嫁接移植等等方法,年年都是大豐收……”
曾大戈笑了笑,打斷道:“鐵牛若是沒其他事,就這樣吧,我還要陪師傅吃飯。”
“呵呵……”鐵牛不好意思道:“敲我這毛病,打擾了。”
鐵牛轉身離去,忽而一拍腦袋,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喜帖,笑道:“差點忘了,曾小哥,三日後,是我娶親之日,特邀你們師徒三人,前往喝喜酒。”
曾大戈接過喜帖,恭賀道:“恭喜,恭喜,三日後,定當上門恭賀。”
“多謝,告辭。”鐵牛轉身離去。
……
曾大戈拿著喜帖回到餐桌旁,將喜帖放到桌子上,笑道:“師父,明日我有事要出倘遠門。”
泥菩薩掃了一眼喜帖,凝視著曾大戈,皺了皺眉,“還回來嗎?”
曾大戈滿腹心事道:“不知。”
泥菩薩歎了一口氣,放下手中的碗筷,“你是有宿慧之人,你的能力和才乾,即使小小的夜叉村也無法掩蓋。”
泥菩薩頓了頓,傷感道:“一路珍重。”
泥菩薩緩緩地站了起來,一步步地走向屋內。
曾大戈凝視著泥菩薩的背影,緩緩地跪了下來,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一磕,謝師父養育之恩。
二磕,謝師父教導之恩。
三磕,不孝徒兒內心有愧,不能坦言相告,無法改變師父的天譴命運。
三磕已過,曾大戈起身大步離去。
……
屋內,泥菩薩凝視著曾大戈遠去的背影,眼中泛起一絲淚水,撕下臉上的人皮面具,右手輕輕地撫摸臉上的毒瘡,“算命莫算己,算己死無疑。”
這是“相宗”第一祖訓。
這裡的“己”不僅僅指代自己,還指代自己的親朋好友。
算命之人若是卦算與自己有關的人和事,必將不得好死。
“風雲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變化龍。”
天譴的印記還印刻在泥菩薩的臉頰上。
只是此時此刻的泥菩薩凝視著曾大戈的背影,突然想為他算一卦。
即使違反祖訓,不得好死。
因為他的徒兒,視若親兒的徒兒,踏上了命運的行程。
“天哭經·預言神通。”
泥菩薩拿出一個五行八卦圖,右手捏算,眼放神光,五行八卦圖中,浮現一個個金黃色的文字,飄下空中。
忽而,飄向空中的金黃色文字,一個個崩裂,化作點點金光。
“噗”,泥菩薩口吐鮮血,面色驚恐道:“怎麽可能?非人非仙非鬼非妖非佛非魔,大戈居然不在五行中,命數不在此界之中。”
隨之,泥菩薩臉上閃過一絲喜色,“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一。”
“哈哈……”泥菩薩大笑道:“變數,我的徒兒是變數,天,終於也有你無法掌控的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