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擠著火車回來，好不容易才滿身疲累地回到家鄉——一個靠近中原地帶的小城市。

周陽家鄉所在屬於縣級市，在本省的經濟發展屬於中上遊。規模不大，也就一百五十多萬人口，有些自然資源，所以一開始是憑借著開采工廠繁榮起來的。

周陽的父母都就職於本地的一家工廠，是老實巴交的工人。含辛茹苦大半輩子，每每想到這點，周陽就一陣溫暖和愧疚。

現在他手裡的閑錢不少，加上歸心似箭，一下車就很闊氣地打了出租車，直奔自己家所在的工人小區。

一路奔波，現在已經是半夜將近十一點。還不等到近前，周陽老遠就發現，家裡的陽台上一片漆黑。

下車結了帳。周陽步行一段距離。

這片工人小區是上世紀末的產物，僅有六層的居民樓。不存在什麽保安物業綠化之類，樓下僅有一名年事已高的看自行車老太太。

整棟樓看起來也平平無奇，灰撲撲的外表，加上剝落的牆皮更增強了滄桑感。但這一切落在周陽眼中，都是無比的溫暖。

小區落後的唯一好處，就是人與人關系比較親近，不想現在的高檔小區，都是鄰裡之間老死不相往來。周陽家附近，基本上是夫妻倆吵架，半棟樓都能聽到。

因為是小區裡為數不多考上大學的年輕人，所以在鄰裡之間也都比較出名。

“周陽，還沒放假怎麽回來了?”

“還有幾年畢業，學校管分配工作嗎?”

一路走回來，遇上許多好事兒的老頭老太太詢問。有些問題甚至讓人哭笑不得。

好不容易應付完了，到家門口敲了會門，裡面雅雀無聲。

沒人?不會。父母的崗位都不需要值夜班，他們平時的生活又比較單調，不可能這麽晚還沒回來。

周陽一開始還以為是父母睡了，於是拿出手機撥通了老媽的電話。

“喂，兒子。怎麽這麽晚還沒睡?”熟悉的慈祥聲音傳來。

“媽，你現在在哪呢?”

“在家啊，跟你爸看電視呢。”

“嗯?”

周陽一愣，把手機稍微拿開，再次確認家裡客廳都沒開燈，也沒有一絲光亮。

“真的在家?”

“對啊。”

這次仔細聽之下，感覺老媽的聲音顯露出一絲慌亂。

剛想說話，只聽電話裡遠處傳來女性的勸誡聲:

“病人都睡了，晚上在醫院走廊裡打電話聲音小點！”

老媽在醫院，只有一種可能——老爸的病……

周陽一顆心立刻懸到了嗓子眼，同時關心則亂，有些急了。

“媽，我現在就在家門口，你在哪家醫院我馬上趕過去。”

“啊?”

周母明顯意外，停頓了幾秒鍾才慌亂道:“兒子你回來前怎麽不打電話說一聲?等著啊，我這就回去給你開門。”

“別了，你告訴我哪家醫院，我這就過去。”

“可是這麽晚了，還沒有公交，你趕過來多不方便?”

周陽無語，自己過去不方便，那老媽回來更不方便啊！

終於在周陽的強烈要求下，老媽知道瞞不住，才不情願地告訴了在第二人民醫院。

這家醫院是本市數一數二的水平，離家不近。周陽掛掉電話，第一時間衝出去打了車，很快就趕到。

到地方後，又給老媽打了個電話確認病房位置，好不容易才找過來。

“媽，我爸的病……怎麽不告訴我一聲！”

周陽見到母親後，第一時間抗議道。

“嗨，就是一般的老毛病，也不是太嚴重。我們想著不能打擾你學習。對了，

你趕回來還沒吃飯吧，要不我去給你買點?”周陽哭笑不得，現在哪還有心情吃飯，找到病房走進去。正看到老爹坐在靠裡的病床上，一名三十多歲的護士正在給他換液體。

“爸，你現在怎樣?”

見父親半坐著靠在床頭，臉色精神頭都不錯，周陽的心這才放了大半。走過來問道。

“醫院裡請保持安靜！”

換液體的護士不滿地回頭擺擺手，但看清周陽後，不禁略有些意外，多瞧了幾眼。

“還是以前的小毛病。你怎麽不聲不響地就回來了，跑這麽遠不耽誤學習啊?”

周陽的父親周成剛剛得知了兒子回來，但依舊關心問道。

“這是你兒子?”

此時護士打量完周陽，回頭對周父問道。見對方點頭，臉上的神情立刻厭惡起來。

護士的眼力見不弱，此時周陽穿著的是剛買的一身新衣服。她立刻就認出來都是牌子貨，雖然稱不上奢侈品，但這一身兒沒個七八百下不來。

周父周母都是窮了一輩子，外表樸素的窮工人，穿的都很一般。所以現在和兒子形成了鮮明對比。

再聯系到周陽的學生身份，現在還沒有賺錢能力。護士立刻把他腦補成那種，一點不體諒父母疾苦，在外面大手大腳亂花錢的敗家孩子，隨即產生了蔑視。

“你知不知你父親的病是常年積累下來的，必須要長期住院靜心調理。就是你們不遵從醫囑，現在才又加重了不少。”

“哎，護士小姐，我這不是什麽大病。我的身體自己清楚，這不是要工作，沒辦法住院嗎。我兒子他不知道。”

父親周成趕緊給兒子開脫道。

“被跟我說，出了問題你們自己負責，死活跟我無關。”

護士本來值夜班心情就不好，說話一時間口氣重了些，聽起來很刺耳。周陽有些不滿，但強忍著沒說出來。

給換液體的護士道了謝，就走到病床前坐下。

周母也走進來，經過詢問，他才知道，確實是父親的老毛病不假。

這麽多年在工廠勞累，周成感染了些呼吸道疾病，現在年紀一大，就越來越嚴重。這也算是一線工人職業病的一種。不過所幸沒更嚴重，導致塵肺病。現在就是熬著等退休。

這病之前陸陸續續治過幾次，花錢不少，但都沒能根治。這次還是感覺難受，才再次住院，想不到正碰上了兒子回來。

“爸，咱們家又不是急需，就請個長假，好好住院調理唄。”

“存款都拿出來了，在人民路那給你買了套房，放你以後娶媳婦用。我這點小毛病，不礙事。”

“哎呦，你們怎麽能在那買房?那邊的地理位置不可怎樣，圖便宜了吧?我兒子都專門去市中心那邊買了套房。一般人可是貸款都弄不起。”

父子倆正說著，旁邊突然有人插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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