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權身體不舒服,又著了急,原本已經有些緩解的腹痛更加嚴重。她雖然不說,但孫策看得出她的痛苦,更加心疼。軍中又沒有好的婦科醫生,他決定連夜送她回平輿。
黃月英的新船試驗也差不多了,剩下一點收尾工作交給張奮。張奮是張昭的從子。他去過宛城之後就徹底放棄了從政的計劃,一心鑽研木學,現在是黃月英的得力助手。如果說徐嶽是理論的左膀,那張奮就是實際操作的右臂,黃月英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改造新船取得進展,張奮的功勞不可抹殺。
孫策將營中事務交給張紘、龔都,自己帶著義從步騎護送袁權回城。二十多裡路,一個時辰也就到了,算不上什麽大事,但袁權還是感激莫名,臉色雖然還有點蒼白,但眉頭卻不知不覺地舒展開來,嘴角還有一絲淺淺的笑意。
趁著這個機會,她問起了孫策抄沒曹家的原因。孫策也沒隱瞞,把自己的想法說了一遍。一是恨曹仁玩命抵抗,二是真的缺錢,想打劫豫州世家,又擔心用力過猛,引發豫州叛亂,所以借抄沒曹家來試探一下,看看豫州世家的反應。現在收獲遠遠超出想象,他就更從容了。
“你讓劉備去見許劭,也是這個意思嗎?”
“什麽意思?”
“安撫許家,表達和解。”
“安撫的意思有,和解的意思沒有。我和許劭已成死敵,許劭又是汝南士林之首,我們沒法和解。”
“此一時,彼一時。就算許劭沒法和解,也不代表許家沒法和解。”
“姊姊有辦法?”
“我也沒把握,不過可以試一試。”袁權輕聲笑道:“劉備恐怕未必能領會你的意思,就算他能領會,也能傳達給許劭,許劭也未必相信。如果我和許家兄弟的夫人見一面,說不定能有所幫助。許家是汝南大族,他們的夫人當然也出自大族,對他們兄弟會有一定的影響。”
孫策又驚又喜。他還真沒往這方面想過。“許劭兄弟的夫人各出自什麽家族?”
“許虔的夫人是故太傅陳仲舉之女,許劭的夫人是北郭先生廖扶之女。陳、廖兩家都是汝南大族,而且都是平輿縣人。”袁權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來,翻身坐起,神情焦急。“對了,差點忘了一件事。你怎麽處置曹家的妻妾的?姓丁的全部挑出來,一個也不能傷害。當初你為先父請諡,丁衝幫過忙,我們不能以怨報德,傷害他的族人。”
孫策連連點頭。“我立刻安排,這些人還在譙縣,沒進輜重營。”
袁權松了一口氣。“那還好,險些辜負了恩人。丁氏是沛國世家,與曹氏關系很深。曹嵩的夫人就出自丁氏,曹操的夫人同樣出自丁家。你要對付曹家,卻不必與丁家結仇,反而要施以恩惠,以示區別對待,分化丁家與曹家,以免他們同仇敵愾。如果可能的話,可以考慮和丁氏聯姻。只要有足夠的利益,丁家就算不轉換立場,至少也可以保持中立。”
“姊姊說得有理。”孫策連連點頭。他知道曹操的原配夫人姓丁,卻不知道他的母親也姓丁。而且丁衝幫過他忙,如果將出身丁氏的女子扔到輜重營做官奴婢,不僅會和丁家結仇,而且會給人留下恩將仇報的惡名,以後誰還願意幫他。
要與世家鬥,果然還是出身世家的人最擅長。一味的倚重和殺戮都不行,董卓便是前車之鑒,恩威並施才是正道,曹操用這個方法建立了自己霸業,現在他要用這個辦法來對付豫州世家,先拿來開刀的居然就是曹家,真有點黑色幽默。
——
“阿母,阿母!”曹昂大驚失色,抱著丁夫人用力搖晃,連聲呼喊。
收到曹家被抄,男女老少都被拘禁的消息,東郡太守府內一下子亂了套。曹嵩暴跳如雷,大喊大叫,要讓曹昂去請示袁譚,和孫策決一死戰。丁夫人則一口氣沒上來,白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
曹昂也有些慌了神,一邊用力掐丁夫人的人中,一邊命人緊急傳召醫匠。過了一會兒,醫匠趕來了,身後還跟著一個陌生人,曹昂立刻警惕起來,長身而起,手按上了長刀。“你是誰?”
“華佗,字元化,算是府君的同鄉吧。”中年人撫著胡須,泰然自若,一開口就是曹昂熟悉的鄉音。“我正好在此拜訪友人,探討醫術,聽說夫人有恙,我願一試。”
曹昂轉怒為喜,連忙收起拔出半截的長刀,將華佗請到榻前。他早就聽說過這位神醫,卻是第一次見。華佗也不客氣,走到病榻前,問清丁夫人暈厥的原因,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包裹鋪在案上,從裡面取出一根金針,一針扎了下去,丁夫人立刻睜開了眼睛,一聲歎息,隨即放聲大哭。
曹昂又驚又喜,喃喃說道:“先生神技。”
“沒什麽。”華佗卻皺了皺眉。“夫人雖然醒了,卻有大悲痛,怕是還會有其他症狀,將軍要有準備。”
曹昂拱手施禮。“敢請先生在府中稍待數日,以便及時為家母醫治,免遭不測。”
華佗也沒太推辭,點頭答應了。曹昂命人為華佗安排住處,又極力安慰丁夫人,表示一定會找孫策討還公道,勉強將丁夫人安撫住了,這才來到前堂。
曹仁和陳宮、衛臻已經趕到,聽到這個消息,曹仁很驚訝,他完全無法理解孫策的所作所為。戰場上殺得死去活來是常有的事,怎麽能隨便就抄了家,特別是曹操還在長安,孫策又與袁譚有默契的情況下。 這算什麽意思?
陳宮卻不急,他慢吞吞地說道:“報復長史的抵抗只是一個借口,孫策這是要對豫州世家下手,又沒必勝的把握,先拿曹家做個試探罷了。錢糧是拿不回來了,家人應該不會有什麽危險,長史派人去見孫策,責之以義,討回家人便是了。”
曹仁大怒。“那我家幾代人積累的產業,就這麽送與孫策?”
陳宮不緊不慢。“長史破家為國,謀的是大功業,連性命都置之度外,這點損失值得長史動怒嗎?長史如果有實力,徑直攻破汝南,將孫策的家人拘來便是。如果能攻破揚州,將富春孫氏連根拔起,那就更好了。長史眼下有這實力嗎?”
曹仁被陳宮噎得啞口無言,氣得拂袖而去。
陳宮沒理他,轉頭對曹昂說道:“府君,派人去見孫策吧,先把人救回來再說。你親自去見袁使君。孫策如此行事,必是為作戰籌集錢糧,這個冬天怕是不能太平了。我們不能作壁上觀,不僅要發兵攻擊沛國,牽製孫策的兵力,還要聲援豫州世族,必不能讓孫策得意,否則必有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