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在選擇這片地形作為陣地的時候,就為自己和麹義各挑了一個土坡作為中軍。一高一低,相距六七百步,高的在北,留給自己用,低的在南,留給麹義。
站在坡頂,他能將整個戰場盡收眼底,包括麹義的中軍。從張郃追趙雲到達戰場開始,劉備有一大半的注意力就落在這裡,哪怕是麹義派人攻擊他的中軍也不例外。兩個土坡離得太遠,他看不清麹義,甚至認不清將旗,只能隱約看到有將旗移動。當張郃的將旗向東側移動的時候,他並不知道麹義派出的是哪個將領,但他能從將旗的形製大致猜得到這個將領的級別,大概有多少人。更重要的是,他猜麹義這是要對付左翼的關羽。
關羽所在的左翼承受了巨大的壓力。麹義接連七次進攻,一次比一次猛烈,一次比一次壓得緊,關羽能堅持到現在已經大大出劉備的預料。這一方面要歸功於這大半年的嚴格訓練,另一方面也要歸功於關羽個人,不僅是他的勇武,還有他對士卒的體恤。
也許是出身不同,諸將之中,關羽對士卒最關心。與他對士大夫的橫眉豎眼截然不同,他待士卒如子弟。在這一點上,他和孫策非常相似,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孫策也體恤士卒,但他隻將吳會籍士卒稱為子弟兵,關羽卻是待這些幽州籍士卒如子弟,不僅關心,而且護短,為此和他、張飛都生過衝突。
所以他麾下將士訓練時不惜力,作戰時不惜命,每次校閱都和拚命差不多,不拿冠軍就跟死了人一樣,看到誰都沒好臉色,直到下一次將冠軍奪到手。
一旬一小校,一月一大閱,關羽來之前,張飛、田豫基本六四開。關羽來了之後,他一人獨佔七成。
這也是劉備對關羽寄予厚望的原因所在。麹義麾下最精銳的力量是他那八百涼州勁卒,個個是對付騎兵的高手,讓公孫瓚在界橋吃苦頭的就是他們。麹義在黑山作戰,每到僵持不下的時候就會派這些人上陣,往往能一戰定勝負。
可是劉備沒想到麹義會一上來就揪著關羽不放,連續七次攻擊,一副不打倒關羽誓不罷休的架勢。眼看關羽久戰力疲,麹義還不放過,又派人增援強攻。如果關羽被擊潰,劉備就等於折了一臂。當麹義再派出西涼勁卒決勝負的時候,他沒有同樣的力量反擊。
劉備咬咬牙,派人傳令趙雲,讓趙雲移動到左翼和中軍之間。如果關羽主動求援,那就讓趙雲策應關羽。如果關羽不同意增援,那就在由趙雲建立起一道防線,作為新的左翼。以他對關羽的了解,可能性最大的還是後者,不拚到最後一人,讓關羽開口求援是不可能的事。
趙雲在後陣休整,接到命令,立刻趕到劉備和關羽之間。他衝在最前面,來到陣前,一眼就看到了張郃的戰旗。再看看張郃的位置,他不禁暗自叫苦。不用說,張郃這是衝著關羽來的。如果是平時,張郃真未必是關羽的對手,可是現在關羽連戰數陣,早已力疲,張郃又是精細之人,善用綿密功夫,克制住關羽的可能性非常大。
趙雲不敢大意,一邊派人通知劉備,一邊做好接戰的準備。
張郃也看到了趙雲。不過他並不緊張,麹義會有安排。不出所料,趙雲剛剛出現在陣前,麹義就從後面調了一營過來,正好擋住趙雲的去路。五百刀盾手,五百長矛手,一千強弩手,嚴陣以待,只要趙雲有意出擊,這一千張強弩就會成為他的噩夢。
對付騎兵,強弩向來是第一選擇。
劉備還沒接到趙雲的提醒時,麹義已經調動人馬。
等劉備知道對面那人是張郃,很可能專為關羽而來,他明白了麹義這一營調動的用意,急得直跳腳。麹義有兵力優勢,有近萬弓弩手可用,他卻沒這麽多人。如果強令趙雲出擊,無異於將寶貴的騎兵往強弩箭陣裡送。如果讓趙雲按兵不動,久戰力疲的關羽面對張郃又凶多吉少。現在可行的辦法只有一個:讓右翼的張飛出擊,吸引麹義的注意力,讓他無法調集重兵攻擊關羽。
可是這樣做很不合算。即使是野戰,攻守雙方的傷亡也不同。守方不用移動,可以更好的保持陣型,可以節省體力,從容不迫的展開戰術動作,尤其適合這種新練成不久的士卒。這些人訓練得很好,但戰鬥經驗不足,陣而後戰可以讓他們一心反擊,不用擔心移動時的配合問題。一旦主動進攻,他們就要面臨陣型變換,一旦配合不到位,被對方抓住破綻,趁隙殺入,很可能就是一場慘敗。
對面可是麹義,作戰經驗豐富的河北第一名將, 他捕捉戰機的能力無疑是第一流的。也許他調集重兵不斷的猛攻關羽的陣地,卻遲遲沒有展開對中軍或者右翼的強攻就是在等這個機會。
劉備的額頭全是汗,手心也濕漉漉的。他在戰袍上擦了又擦,連戰袍都被擦破了,還是覺得手潮。
他有點後悔。不應該急於求成,找麹義作為第一戰的對手。一戰成名不太可能了,全軍覆沒倒是越來越可能。麹義來得比預期的慢,他很可能會派人包括身後了。雖然現在還沒有消息傳來,可是一旦有消息傳來,就遲了。
要不……趁現在損失還不大,先撤?
這個念頭一起,隨即又被劉備自己否決了。撤退比進攻更難,進攻還有士氣可用,撤退卻非常容易形成潰敗。軍心易亂難整,一旦將士們以為打敗了,隨時可能失控,他再想控制住陣型難於登天。
怎麽辦?劉備汗如漿出,臉色蒼白。他不由時地摸著耳垂,心裡暗自祈禱。劉氏祖先啊,你們要保佑我。孫策啊,你的話一定要應驗。我已經聽你的建議,將那棵如華蓋一般的大桑樹砍了,如果這還不能改變我的命運,我跟你沒完。
就在劉備糾結的時候,關羽再一次衝出戰陣。
張郃一直在盯著他,關羽一動,他立刻催馬加,穿過冀州軍特地留給他的通道,迅將馬提到極限。馬蹄聲越來越急,駿馬放足狂奔,四蹄幾乎騰空,濺起一路的碎泥和草屑。張郃身體前傾,雙手握戟,盯著越來越近的關羽,暴喝一聲:“關雲長,河間張郃在此,來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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