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很生氣,朱儁經過反覆權衡,最後還是決定接受趙岐的建議,答應了孫策的要求。但是他提出要與孫策見面,親口聽孫策講述他的計劃。
趙岐也想見見孫策,特意留下沒走。
蔣乾沒費多少功夫就打聽到了趙岐的存在,隨即出城通知孫策。孫策和孫堅一起,帶著張紘、郭嘉、龐統三人來到洛陽城。他也沒什麽好客氣的,命令典韋、許褚和韓當三人帶領親衛步騎入城,在太尉府前列陣,搞得朱儁很沒面子,一見面就對孫堅說,在洛陽城裡,你還怕有人對你不利?
孫策話說得很委婉,但一步不讓。四世三公的袁家都被人滅了滿門,我孫家是武人,不帶親衛不出門,也是出於安全考慮的習慣,請太尉諒解。太尉威鎮天下,奈何黨人喜歡用刺客,還是小心一點的好。
趙岐的臉頓時變了色。他是正經的黨人,黨錮時被禁錮十余年,是經過朝廷詔書認定的。面對孫策對黨人毫不掩飾的敵意,他忍不住問道:“孫將軍年紀雖輕,對黨人的成見卻很重啊。”
孫策打量了一眼趙岐,佯作不知。“敢問朱公,這位是……”
朱儁對趙岐也很不爽,見兩人一見面就杠上了,樂見其成。“伯符有所不知,這是京兆趙邠卿,官居太仆,奉朝廷詔書和解關東的。”
“可是著《孟子章句》的趙岐趙太仆?”
趙岐頗有些詫異。“你還知道我的《孟子章句》?”
“看來趙太仆對我成見也很重啊。”孫策嘿嘿一笑。“我雖然沒讀過什麽書,卻很尊重真正的讀書人。陳留蔡伯喈先生就在襄陽,潁川邯鄲叔禮、胡孔明在宛城,彭城張子布先生在汝南,我可是對他們很尊敬的。趙太仆的《孟子章句》我雖然沒有讀過,卻早有耳聞。不僅如此,我對趙太仆的事跡也略知一二。”
“是嗎?”趙岐撫著胡須,露出一絲笑容。
“趙太仆正當壯年時曾經得過一場大病,以為不免,自歎功業不成,以逸士自居,肯定沒想到如今年過耄耋還活得好好的,還位列九卿吧?”
趙岐的笑容有些不太自然。孫策是了解他,但孫策並不尊敬他,甚至還有調侃之意。聯想到之前的話,他好像是說他已經不是真正的讀書人,不值得尊敬。
“那是上蒼垂憐,並非岐有什麽功德可言。”
“我也這麽覺得。”孫策輕笑一聲。“要說上蒼對趙太仆還真是不薄,這幾十年災害頻仍,連皇帝都換了好幾個,天下百姓因兵災而死的人數以萬計,趙太仆卻能以高壽而登高位,這是何等的恩寵。為了能讓趙太仆位列九卿,袁家幾十口人死於非命。趙太仆,我很想問一句,你還記得袁家那幾十口人葬在哪裡?董卓都死了,是不是可以把他們接回汝南安葬了?”
趙岐大怒,拍案而起。“孫文台,這就是你孫家的家教嗎?我趙岐雖然無德無能,既未曾奉承閹豎,也不曾西園買官,豈能容你們如此汙辱?”
孫堅很尷尬,連連向孫策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說了。孫策卻不以為然。趙岐是老黨人,這時候奉命和解關東,這裡面如果沒有貓膩才叫怪。反正趙岐也不可能支持他,留在這裡只是想打探消息,不如讓他給袁紹傳個話,見識見識我的存在,好為下一步挑撥袁家父子關系埋點伏筆。雖然未必有用,但閑著也是閑著,有棗沒棗打一杆子。
“趙太仆何必如此動氣,就算小子有所失言,你老人家一把年紀,也不至於和我計較吧。我奉袁將軍遺命,為袁家張羅門戶之事,想迎袁太仆骸骨回汝陽安葬,
難道也不應該?”趙岐眼神一凜,盯著孫策,心中暗生警惕。
他本來以為孫策出言不遜是沒家教,現在才意識到孫策有備而來。孫策曾經大費周章地為袁術請諡,現在又要為袁術的兄長袁基討個公道,雖說有點孩子氣,卻也是值得稱道的忠義之舉,他這麽生氣的確有些不妥,有失身份。
讓他警惕地是孫策這麽做有和袁紹爭奪袁家人脈的意思。袁隗、袁基相繼死去,袁家這兩支的門生故吏就轉投了袁紹,如果孫策迎袁隗、袁基安葬汝陽,而袁紹卻無動於衷,肯定會有人拋棄袁紹,轉投孫策。袁耀的安國亭侯是傳自袁湯的爵位,這才是袁家的大宗。
這次去鄴城一定要提醒袁紹,不能再被孫策搶了先。
“我沒有說你不該迎回袁基骸骨,這根本就是兩回事。”趙岐厲聲道:“士可殺不可辱,我趙岐雖然德淺才薄,卻也知道禮義廉恥。你既然知道我壯年之事,想必也知道我流浪天下之原由。”
“知道,不就是與唐家的恩怨嘛。 ”孫策笑得更加陰險。“我聽說唐衡的外孫荀彧就在長安,不知道趙太仆與他可有來往?他現在做什麽官啊?”
趙岐眼神微縮,死死地盯著孫策,越想越後怕,後背一陣陣冒涼氣。這年輕人看似粗鄙,口才卻著實了得。前面扣住迎袁基骸骨的事,現在又不知不覺的引到了荀彧身上,還真讓他不敢輕易回答,一不小心又不知會引出什麽麻煩。
“荀彧雖是唐衡外孫(*見注),卻品行高潔,豈可視為閹黨!”
“那曹操呢?他可是曹騰的孫子,他父親曹嵩的太尉又是用一億錢買來的,他本人也算不上品行高潔,現在卻是鎮東將軍,朝廷還要我受他節製,不知趙太仆又做何感想?”
趙岐倒吸一口涼氣,啞口無言。
“好吧,也可能曹操改邪歸正了,又或者趙太仆所說的品行高潔標準沒有那麽高,即使是閹黨子孫,只要品行高潔,也可以接受。那麽我鬥膽再問趙太仆一句:被袁紹殺掉的那幾千宦者就都是該死的?袁紹這麽做是不是有濫殺無辜之嫌?”
趙岐冷笑一聲:“討逆將軍,你太年輕了,你可能不太清楚,當時在皇宮裡殺人的不僅有袁本初,還有袁公路。”
“我知道袁將軍也在其中。”孫策笑笑,絲毫不以趙岐的質問為意。“可是這能說袁紹無罪嗎?難道趙太仆的意思是說袁將軍才是主使,袁紹只是奉袁將軍之命行事?趙太仆,你如果連這點輕重主次都分不清楚,我真懷疑你這太仆之位是怎麽來的了。”
說到此,孫策臉上已經沒有一絲笑容,聲色俱厲。
“就因為你是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