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策明白了,就算劉寵不被袁術暗殺,他也爭不了天下。
因為他太善了。毀人家園,奪人產業這種事,他做不來,或許也不屑做。他是陳王,國家賦稅再少也不會影響他的收入。只是眼下他走出王府,指揮大軍征戰,看到無數人餓死路邊,才知道糧餉不足有多棘手。即使如此,讓他撕下臉皮做惡人,他也做不到。
在他的觀念中,那些世家並不是惡人,反而很多人都是謙謙君子,產業雖然豐厚,卻也來得光明正大,平時說不定還做了不少善事,他或許還欠他們人情。同情庶民是一回事,為了庶民去搶劫君子,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他做不來。
一邊是餓死的無辜百姓,一邊是交情不錯的世家,劉寵和駱俊無法選擇,索性做鴕鳥,把這個擔子交給他,善人讓他做,惡人也讓他做,他們站在一旁裝什麽也看不見。
沒擔當的好人啊。孫策毫不猶豫地給劉寵和駱俊各發一張好人卡。
雖然這件事很難辦,孫策也撓頭,但他覺得要辦這種事,他顯然要比劉寵和駱俊擅長多了,義不容辭啊。他舉起酒杯。“好吧,反正我名聲也不好,既然大王這麽看得起我,這任務我接了。”
劉寵很不好意思,雙手端起酒杯。“孤為陳國百姓謝過將軍。”
孫策嘿嘿笑道:“大王別急著謝我,我可是有條件的。”
“將軍請說,力所能及之內,孤義不容辭。”
“我想請大王教我幾個弟弟妹妹習射。如果大王願意,能為我訓練一些弓弩手,那就更好了。我事先聲明啊,我可不付薪酬,一個錢也沒有。不瞞大王說,我現在也是欠了一屁股債,沒錢給你。”
劉寵啞然失笑,忍得很辛苦。他慨然道:“將軍放心,孤有食邑,暫時還沒有斷糧之虞。孤不僅不收束脩,還包食宿,以報將軍援手之恩。”
“那可太好了。”孫策正中下懷,原本以為請劉寵教射是個很難的事,沒想到這麽容易就解決了。他又看向駱俊。“駱君,你也不能閑著。”
駱俊拱拱手。“請將軍吩咐。”
“你得幫我請客,我要宴請陳國所有的豪傑喝酒,共商大計。”
駱俊瞅瞅孫策,眼神不安。“將軍……要學劉景升嗎?”
孫策很驚訝,隨即又搖了搖頭。“哈哈,那太粗暴了,我不會這麽乾。如果想這麽乾,我就沒必要請他們喝酒了,派人拖著拋石機去攻打他們的莊園豈不更直接。駱君,你放心吧,我會很友善,只要他們不拔刀,我絕不會先拔刀,保證不讓你為難。”
駱俊將信將疑。不過他也清楚,孫策真要耍狠,根本等不到陳國,早在汝南就動手了。既然沒有在汝南動手,想來陳國也不會。
“那我就盡力一試。”
心願達成,孫策很滿意,再次舉起酒杯。“敢為大王壽,願我們能同舟共濟,守護陳國。”
——
襄邑城,曹昂站在城牆上,低著頭,慢慢地走著。雖然已經是深夜,他還是熱得渾身是汗。蚊蟲在耳邊嚶嚶的飛著,讓人心煩,頭髮有好些天沒洗了,癢得很,他卻不能隨便撓,只能忍著。
曹仁站在城牆邊,看著南方漆黑的天空,一言不發。曹純站在一旁,不時地看曹昂一眼,心疼不已。路粹站得稍遠一些,曹昂等人身上的臭味太重了,剛到軍營的他很不習慣。
曹昂停住腳步,看著曹仁和曹純,眼神惶惶不安。“二位叔叔,孫策突然北上,會不會是要發動攻擊?”
“應該不會。”曹仁轉過身,拍拍曹昂的肩膀。“子修,你太緊張了,回去洗個澡,好好睡一覺,明天就好了。孫策再狡詐,也不是神,就憑他那四五千人,想要進攻兗州根本就是癡心妄想。”
曹純說道:“話雖如此,也不能不防。他和黃巾一向不清不楚,現在黃巾攻擊勢頭凶猛,他想來接應也是有可能的。不過子修也你不用擔心,論兵力,我們有優勢,又是守城,他想攻破襄邑可沒那麽容易。我已經派出斥候,只要他有意過境,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做好準備,通知朱靈來援。”
曹昂松了一口氣,露出赧然的淺笑。“多虧二位叔叔,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沒關系,第一次指揮作戰難免緊張,多經歷幾次就好了。”曹仁安慰道:“子修,你可以派人和他聯絡一下。不管怎麽說,他舉你為孝廉,你不能去面謝,寫封信致謝還是應有的禮節。”
曹昂連連點頭,轉身路粹道:“有勞路君了。”
路粹笑笑。“份內之事,願為將軍效勞。將軍,天色不早了,如果沒什麽事,我就先去擬稿了。將軍致意袁使君的信還沒寫呢。”
“辛苦路君,你先去休息吧。”
路粹又向曹仁、曹純施禮,轉身下城去了。曹仁搖搖頭,輕聲說道:“子修,此人有才無德,見袁譚入兗州,怕是已經有攀高枝的想法,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走了。有些事,你以後別交給他做了。”
“我知道了。”曹昂又歎了一口氣, 眉心蹙得更緊。“二位叔叔,我很擔心父親,想派人去長安看看。他一個人在長安,身邊連一個親人都沒有,會很寂寞的。我想送卞夫人和弟弟去長安陪他,你們說可以嗎?如果你們能去一個人,為他掌騎,侍衛他左右,那就更好了。元讓叔叔、子廉叔叔雖然忠心耿耿,但他們的騎兵指揮能力可不如你們。長安戰事緊張,西涼又多騎兵,沒有精銳騎兵侍衛,萬一遇到危險可怎麽辦。”
曹仁和曹純互相看了一眼,不約而同的點了點頭。曹純說道:“兄長,我去長安吧,你經驗豐富,武藝高強,留下來輔佐子修,我也能放心。”
曹仁點頭答應。“你也小心點,這一路去長安,很可能會與西涼人遭遇。”
“兄長放心吧,我會小心從事的。唉,這天下大亂,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太平。要我說,這袁紹真不是什麽明君,連韓馥都殺,一旦得了天下,還不知道要殺多少人。我們曹家為他賣命真的不值,不如一起去長安,為朝廷效力。兄長,你說呢?”
曹仁拍拍曹純的肩膀。“子和,話雖如此,朝廷也未必就能讓人放心,我們暫時還不宜與袁紹決裂。一旦長安形勢明朗,中興有望,我們會立刻趕去與你們會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