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萬大軍的行蹤很難完全掩藏,祖茂隻用一天時間就確定了袁紹的去向。出於謹慎起見,祖茂不顧危險,趕到中牟以西,親眼看到了正在向滎陽急行的大軍,這才返回浚儀向孫堅報告。
得知袁紹不是去潁川,孫堅算是放心了些,但他還是沒有完全放心。袁紹去滎陽幹什麽?滎陽是黃琬控制的地區,黃琬本人正在潁川作戰,是袁紹的盟友,袁紹總不會在這個時候去搶黃琬的地盤吧。
這個疑惑很快也解開了。孫策傳來消息,黃琬被黃忠困在魚齒山三天,主動投降了。
消息是五天前從潁川出的,信使在城外轉了三天,終於找到機會進城。孫堅、秦松看完這個消息,這才理解了袁紹為什麽會分兵去滎陽。黃琬被擒,洛陽無主,袁紹決定親自坐鎮洛陽是再正常不過的選擇。就算他不想完全佔領洛陽,與朝廷撕破臉,佔據滎陽,控制成皋、敖倉這兩個戰略要地也是必然的選擇。
虛驚一場。
危機解除,兩天沒能好好休息的孫堅回到內宅,躺在床上,想補個覺,卻怎麽也睡不著。他腦子亂得很,也不知道想些什麽,就是無法入睡,在床上翻來覆去,輾轉難眠。
吳夫人很快現了孫堅的異常。她命人準備了一些酒,坐在榻邊,拍拍孫堅的肩膀。“文台,你這兩天太緊張了,起來喝兩杯再睡。”
孫堅坐起,從吳夫人手中接過酒杯,一飲而盡。吳夫人提著酒壺,又給孫堅斟了一杯。“慢點喝,沒人跟人搶。喝得太快也易醉,對身體不好。”
孫堅點點頭,第二杯酒端在手中,遲遲沒有入口。他調整了一下思緒,把這兩天的事情說了一遍。吳夫人聽完,輕聲笑道:“我知道了,你是怕被伯符比下去,沒面子,對吧?”
孫堅眨眨眼睛,尷尬地撓撓頭。他其實並不知道自己在擔心什麽,但夫人所言也不錯,他的確有點這外意思。黃忠是南陽人,當初他入南陽,聽說黃忠武藝不錯,曾有招攬之心,只是因為殺張谘在先,黃忠義不肯屈,這才錯過。當時他也只是覺得遺憾,並沒有想太多。畢竟黃忠不過是一個賊曹吏,得失並不重要。如今黃忠成了孫策的部下,立下如此大功,足以證明孫策有識人之明,也證明他當初沒有看到黃忠真正的潛力。
“是啊,你看我有什麽用,這車騎將軍都是伯符掙來的。”
吳夫人瞅瞅孫堅,莞爾一笑。“文台,我問你一個問題,行嗎?”
“當然可以。”
“你希望伯符,不僅是伯符,還有仲謀他們幾個,包括尚香在內,你是希望他們過你,還是不如你?”
孫堅想了一會兒,也笑了起來。他明白吳夫人的意思。孫家是寒門,要想成為真正的世家,甚至像孫策希望的那樣更進一步,建立屬於孫氏的天下,僅靠他是不夠的,甚至僅靠孫策都不夠,要更多的人才,一代更比一代強。哪個世家是一代人就能建立的,都是父子相繼,連續幾代人的努力才有可能成功。
“是啊,我應該感到高興才對。”
“就是嘛。”吳夫人拍拍孫堅的肩膀。“喝了這杯酒,好好睡一覺,守住浚儀城,你就為孫家立了大功。文台,這可能是你最後一戰了,好好打,打出你的威風,讓後世子孫都記得你。”
“最後一戰?”孫堅嗤的一聲笑了。“就算這次能打敗袁紹,佔據中原,也不會是最後一戰。天下大亂,袁紹只不過是實力最強的一個而已,就算他敗亡了,還有公孫瓚、曹操,哪能是最後一戰。我剛到不惑之年,含飴弄孫是不是太早了?”
吳夫人搖搖頭。“你忘了朝廷的詔書嗎?此戰若勝,我們孫家就坐穩了三州,朝廷豈能不防,調你去長安為衛尉既是納質,也是削弱孫家的力量。”
孫堅歎了一口氣,雙手抱在腦後,一時出神。對去長安任衛尉的事,他一直很猶豫。他當然清楚去長安是做人質,但他又無法拒絕。他不是孫策,即使是現在,他依然不覺得孫策有鼎立新朝的能力。一個袁紹就讓他捉襟見肘,朝廷又是何等龐然大物?別看朝廷現在困窘,遷居長安,可是四百年積威猶在,人心思漢,關中又是形勝之地,左攬幽並,右攬交益,只要幾年休養生息就能緩過氣來,屆時挾幽並涼精兵東進南下,孫策擋得住嗎?
袁紹只有一萬胡騎,孫策已經無力進攻,只能防守。等幽並涼全部集結在朝廷的戰旗之下,十余萬精騎,鋪天蓋地,如黃河之水,滾滾而下,瞬間就可以吞沒江東。
他在涼州戰鬥過,他知道騎兵的威力。
“這小子心太大了。”孫堅歎息道:“少年成名,將來難免受挫啊。”
“怕什麽,不是還有你這個父親麽?”吳夫人輕撫孫堅的臉龐。“不管到什麽時候,你都是他的父親。只要你們父子同心,沒什麽好擔心的。”
“是啊。”孫堅無聲地笑了笑,閉上眼睛,不知不覺的睡著了,鼾聲輕響,氣息平穩。
吳夫人看著孫堅,露出欣慰的笑容。作為夫妻,她最能理解孫堅的心情,也只有她能看出孫堅自豪下的失落,粗暴下的疼愛。孫策也清楚這一點,所以才安排她隨孫堅來浚儀。這父子倆互相關心,卻誰也不肯表露,只會默默的為對方付出。
也不知道孫策現在怎麽樣了。孫堅在城裡,孫策卻在潁川與敵人野戰,相比之下,他比孫堅的處境更艱難。戰場凶險,對手還有來去如風的騎兵,他能應付得來嗎?知子莫若父,孫堅說得有道理,孫策心太大了,這幾年展得又順利,難免會少年輕狂。戰場凶險,他又和孫堅一樣是個好勇鬥狠的性子,萬一輕敵受挫,如何是好?
吳夫人心裡有些亂。 見孫堅睡著了,她起身出了門,來到側院。孫尚華正與弘谘說話,孫尚華撫著肚子,面色微紅,弘谘伏在她身前,臉貼在她的小腹上,滿臉喜色。吳夫人一愣,隨即喜道:“尚華有了?”
聽到吳夫人的聲音,弘谘連忙起身行禮。孫尚華也有點不好意思,起身迎了上來,扶著吳夫人的手臂,羞怯不已,低聲說道:“月事一向很準的,這次遲遲未來,想來是有了。不過還沒請醫匠診斷,沒敢告訴阿母。”
“這是好事啊。”吳夫人喜不自勝,拍拍孫尚華的手臂,擠擠眼睛。“看來這胡人的神仙還是有用的,拜拜沒壞處。”
孫尚華連連點頭,又道:“可不能讓大兄知道。我聽尚英說,他對這胡人的神仙反感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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