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因馬超的阻擊,閻行、陳到慢了一步,未能截住天子,朱桓勃然大怒,卻又無可奈何。
天子向北,進了董昭大營,急切之間難以攻克,需得從長計議。朱桓倒不擔心天子因此逃脫,魯肅就在濮水對岸,董昭想突破濮水並非易事。只是擒獲天子之功從手邊滑掉,還是讓他很生氣。
無奈之下,朱桓一邊命令斥候四處打探,一邊命人收拾戰場,清點傷亡。
就在這時,董越的使者牛蓋趕到,向朱桓通報情況:董越從來沒有出營的打算,全是劉曄耍弄陰謀,挑撥離間,製造誤會。天子也沒有進董昭大營,他們向東去了,董越已經派兵追趕,希望能將功折罪。
聽完牛蓋的解釋,朱桓、陸議也是哭笑不得。誰能想到劉曄會如此狡詐,將所有人玩弄於股掌之上,硬是虎口拔牙,將天子救了出去。
陸議一聲歎息。“早就聽說劉曄有急智,如今算是見識了。將軍,是我思慮不周,低估了劉曄,又企圖弄巧,這才被劉曄抓住了機會。”
朱桓仔細想了想,雖然覺得遺憾,卻也不得不承認遇到了對手。事情到了這一步,責備陸議也沒什麽意義。百密一疏,誰也不敢保證什麽事都能如願。他安慰了陸議幾句,又仔細詢問了牛蓋,得知丘興獻計始末,基本可以確定董越使詐的可能性不大,這才命陳到、文醜率部去接應,並與董越保持距離,以免發生不必要的衝突。
陳到、文醜領命而去,馬超又來到營前請見。朱桓原本對馬超很惱火,現在聽了牛蓋的解釋,知道馬超也是被劉曄騙了,氣消了大半,他知道馬超與閻行、龐德夫婦有舊,不能怠慢,便命人請進。馬超來到營中,神情窘迫,朱桓倒是很大度,開了幾句玩笑,便讓人領著馬超去見閻行,又答應調撥一些糧草,讓馬超獨居一營。
馬超如釋重負,感激不盡,轉身去見閻行。閻行受了傷,不過不重,由醫匠用了藥之後,正在營中休息。見馬超來訪,便命人設宴,接待馬超,兩人把酒言歡,共敘離別之後的情形。
日落之後,斥候來報,東北方向火起,董越正在放火焚燒蘆葦蕩。從起火的地點來看,張奮可能也放了火,但這片蘆葦蕩的面積很大,這把火不知道要燒到什麽時候,能不能抓住天子,誰也沒有把握。
陸議站在大營外,看著東北方向隱約可見的火光,有些惋惜。他相信,以劉曄的機敏,他不可能沒算到這一步,既然敢入蘆葦蕩,一定有擺脫困境的辦法。別說是董越,就算是魯肅也未必能截住劉曄。
輕敵了。
“別慌,別慌。”劉曄站在水邊,不顧河水打濕了衣擺,大聲指揮著騎士們渡河。
大部分騎士都來自關中或涼州,不熟悉水性,對水都有些恐懼。不過劉曄早有準備,他讓每個騎士脫了鐵甲,連武器一起放在馬背上,又割了兩捆蘆葦,夾在兩肋下,然後拽著馬尾巴渡河。戰馬會游水,蘆葦中空,能幫助騎士們浮在水上,不至於淹死。
雖然有些狼狽,大部分騎士還是順利渡過了濮水。上了岸,顧不得渾身濕透,冰冷刺骨,他們匆匆上馬,向北急馳而去。
劉曄選擇的地點就在蘆葦蕩的西側邊緣,離趙雲阻擊董越的地方不遠。因為火勢很大,董越沒有看到他們,而張奮派出的士卒也因為距離太遠,來遲一步,等他們搜索到了這裡,劉曄等人已經失去了蹤影,只能看著漆黑的夜空破口大罵,徒呼奈何。
劫後余生的騎士們對劉曄佩服之至,劉曄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他只是沉默著催促天子急行。
前面還有一道河,在渡過那條河之前,沒有人敢保證安全,而他面對的對手不是別人,正是最熟悉他的魯肅。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每多耽擱一刻,魯肅追上來的可能性就大一分。如果被魯肅截住,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魯肅這個曾經的好友。分別多年之後,以這種方式見面絕不在他的計劃之中。
天子也不說話,催馬急行。夜風凜冽,被水浸濕的衣服被風一吹,結了冰,冷得刺骨,大腿上的傷口浸了水,火辣辣的疼,他不由自主的打著寒顫,鼻涕怎麽擤也擤不乾淨,腦袋卻有些熱烘烘的,眼前不停的閃過戰場上的情景,身上卻沒有一絲力氣。
不知不覺的,他從馬背上摔了下來,“轟隆”一聲落地。
呂小環緊緊地跟在天子身邊。渡水之後,她就沒有再哭一聲,只是咬著牙,跟著隊伍前進。看到天子落馬,她第一個反應過來,連忙勒住坐騎,翻身跳下馬,一把抱住天子。
“陛下,陛下。”
劉曄驚醒過來,連忙下令停止前進,翻身下馬,趕到天子面前。就著身後的火光,天子臉色潮紅,雙目緊閉。劉曄伸手一摸天子的額頭,熱得燙手,心裡頓時一沉。天子雖然常年習武,又年輕力壯,但他畢竟是天子,沒有這種風餐露宿、忍饑挨餓的經歷。今年戰了一天,筋疲力盡,又受了傷,再穿著濕衣服,受了風寒,一下子就病倒了。
這可如何是好?
醫匠趕了過來,稍作檢查後,神情也變得極為凝重。他看著劉曄。“令君,陛下……”
“陛下累了,沒什麽事。”劉曄打斷了他。他看了看四周,對呂小環說道:“呂貴人,陛下累了,不能騎馬,你能抱著他嗎?”
呂小環猶豫了片刻,用力地點點頭。“可以。”她的坐騎是一匹高大雄駿的大宛馬,足以馱起她和天子兩人,而且她身體結實,力氣很大,也能抱得到天子。
“那就拜托呂貴人了。”劉曄跪在地上,向呂小環行了一個大禮。“陛下是大漢四百年來不多見的英主,背負著大漢中興的希望。此次若能脫險,貴人就是大漢的貴人,不管將來能否有子,但有曄一口氣在,一定力保貴人在后宮的地位。”
“我不用想什麽后宮的地位。”呂小環咬牙切齒的說道:“只要令君能幫我報殺父之仇,讓我做什麽都可以。”
劉曄再拜。“曄一定盡力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