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陳啟功走了，莊言轉頭便看到任一蓮目光炯炯地盯著他看。

莊言摸了摸臉，“怎麽了?”

任一蓮笑道:“這是今天到現在以來，你最像莊言的時候。”

最像莊言?真是特別拗口的一句話，有誰會說一個人像他自己的呢?

不過莊言知道任一蓮的意思，她說的莊言是那個在文壇叱吒風雲，時時給人驚喜的中國先鋒作家莊言。

“不過是一個比喻而已。”莊言笑笑。

“可是別人就想不到。”任一蓮說道。

莊言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朝著樓頂的邊緣走去，“時間也快了，去看煙火吧。”

放煙火的玄女湖就在這棟樓的西南邊，站在樓頂上，甚至能看見湖中間的橋上有人正在弄煙火。

不得不說，政務樓的位置非常好，而且這棟樓有二十一層，已經是這個學校最高的樓了，周圍其他的樓超過六層的都少，站在上面讓人生出一種“一覽眾山小”的感覺。

“你以前每年都會來看煙火麽?”跟在後面的任一蓮忽然問道。

莊言恍了一下神，搖了搖頭說:“我沒有來看過煙火，一次都沒有。”

任一蓮疑惑地眨了眨眼睛，隨後笑道:“我還當你看膩了呢，原來還是第一次來看啊。”

她沒有問莊言為什麽沒有來看過煙火，但是莊言自己卻解釋起來，“以前性格孤僻，越是人多的地方我越不想靠近，可惜我們學校沒有開過煙火大會，不然的話，我倒是可以多看幾次。”

“完全想象不到，你以前是個孤僻的人。”

“是啊，我也沒有想到。”莊言感慨道，他確實沒有想到，會穿越到一個性格孤僻的人的身上。

看到任一蓮有些懵懂，莊言又笑著說道:“我的意思是說我以前也沒想到現在會成為這樣的人。”

任一蓮恍然，笑著點頭:“人總會變的，我覺得你現在挺好的。”

莊言笑了笑，又問任一蓮:“聽你的意思，你是經常看這種煙火嘍?”

“當然了。”任一蓮將頭一歪，有些得意，有些炫耀，“這種煙火大會可不止你們金陵有，我們燕京更多。我博士是在美國讀的，不過本科和碩士都在國內，我們學校每年都有好幾場這種煙火。其他地方也有，我一年光是煙火就要看十幾二十次呢。”

“一年看十幾次煙火大會，不膩麽?”莊言笑問。

“怎麽可能會膩，這麽好看的東西。”任一蓮說。

“再美的東西，看多了也終究會膩。”

任一蓮搖了搖頭，“那是你沒仔細看，如果你認真看的話，就會發現，其實每一次的煙火都是不一樣的，有的煙火大一點，蓬松一點，有的則是細細長長直插雲霄。有的五顏六色，光彩奪目，有的則只有一種顏色，純潔無瑕……我還記得在我們學校最後一次看的煙火，那是三年前，那次的煙火讓我印象深刻，因為那時候我即將從那所學校離開，帶著的心情也不一樣。”

莊言笑道:“那你當時的心情，看煙火是什麽樣的?”

任一蓮回憶了一下說道:“當時我快要離開學校，甚至離開中國，心裡面亂七八糟的，談不上什麽離愁別緒，但是多少有些對於未來的恐懼和對過去的留戀。當時我甚至沒來得及抬頭，就聽到砰的一聲，抬起頭來，一朵接著一朵的煙花就在天空炸開，第一朵是藍色的，藍色裡面還帶著一點黃。第二朵是彩色的，好幾種顏色一閃而過，最後變成了白色……看著天上的煙花，雖然很美，我卻一點都不開心，心裡只在想這一去就好幾年再難看到這樣的煙花，

所以要仔細看。但是煙花落盡之後，天空又變得黑沉沉的，該去的也都去了，那時候我才真的有點傷心。”聽著任一蓮的話，莊言也有感觸，歎息道:“煙花易冷，人事易分。”

任一蓮心緒一動，嘴中喃喃，“煙花易冷，人事易分……真是好句子。”

當然是好句子，莊言心想，當時聽到這首歌的時候，他都被方文山震驚了，這家夥簡直不要太會裝逼，這種詞都能寫得出來。

忍住把那首歌唱出來的衝動，莊言把目光重新投向玄女湖上，發現橋上的煙花已經準備就緒，好像就要開始了。

他指著那邊對任一蓮說道:“看，那邊要開始了。”

可是任一蓮現在更多的心思還放在剛才那句“煙花易冷，人事易分”上面，反而對將要開始的煙火缺了興趣。

不過莊言沒有注意到任一蓮的表情，依舊全神貫注地盯著玄女湖看。

在上一世他還沒有現場看過這麽大規模的煙火大會，上一世的金陵，小的時候在國慶可能會放煙花，不過也就放上一會，而且還並不怎麽絢爛，更多的是敷衍了事。

要想看好看的煙火，還是要到燕京去才行。

所以那種絢爛奪目的煙火，莊言只在電視裡面看過。

“十，九，八……”

不知道是錯覺還是真的聽到，莊言耳邊響起了有人在倒計時的聲音。

等到最後一個“一”出來之後，玄女湖那邊猛然亮了一下，隨後莊言就聽到“咻”的一聲，同時煙花也在天空炸開來。

莊言來不及看清第一朵煙花是什麽樣的，緊接著第二朵煙花也跟著升空，然後是第三朵，第四朵，第五朵……

短短的十幾秒時間，天空接連炸開了二三十朵煙花，莊言說不出來具體的數字，因為他都快看花眼了，根本就數不過來。

他心想，也不知道任一蓮當時是怎麽看的，怎麽就能記得第一朵什麽顏色，第二朵什麽顏色呢?

看向旁邊的任一蓮，卻發現她正在發呆，他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任小姐，你怎麽了?”

任一蓮回過神來，“沒有，我只是看到煙花太美，有些呆了。”

莊言笑道:“我第一次看都沒有看呆，你這個看了千百次的人反而看呆了，怎麽，難道金陵的煙火跟燕京的大不相同?”

任一蓮眼睛一彎，“當然不同，金陵的煙花易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