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誰家的小孩兒,怎麽倒在家門口了!”
莊言迷迷糊糊間聽到一道嘹亮的聲音,大概是個中年婦女。他感覺自己是趴在地上的,被人一撥弄,整個人又翻了個身。
一直手湊到他鼻子下面。
“呼,還是活的,祥子,你進去喊太太。”
沒過一會兒,嘈雜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怎了?”太太走了出來,見到地上的莊言,有些驚訝。
“清早上剛出來掃院子就見到地上趴了這麽個人,看模樣年歲不大,許是城外鬧饑荒逃進來的。這年日,莊稼人日子都不好過,背井離鄉,死在外面的是時有的事情。太太向來在城裡,沒見過外面的樣子,之前我老頭子沒死的時候,也經常去鄉下……”
那個嘹亮的聲音喋喋不休,莊言聽不到重點,想要睜開眼睛,卻發現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
那個太太等婦女說了半天,終於開口,“抬進來吧,叫人弄點吃的給他。”
“太太,這善心可不好發呢!”嘹亮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我知道太太您菩薩心腸,可是要救人卻不太妥當……”
“不用說了,抬進去吧,等老爺回來,我與他說。”太太打斷了婦人的話,語氣不容置疑。
“祥子你來抬他。”
“哦。”
莊言感覺被人被人抱在懷裡,然後又被放在一個柔軟的地方,應該是一張床。
“我去弄點吃的給他,你在這看著,別讓他死了。”
……
不知道過了多久,莊言悠悠醒來,第一眼就看到坐在旁邊的祥子。
看到莊言醒來,祥子瞪大了眼睛,“你醒了!”
說完這話,他就起身走了,“我去喊太太。”
看到祥子走了,莊言半坐起來,環視了一圈,他所在的地方是個小房間,身子下面躺的是個木板床。
搜索了一下記憶,莊言大概已經確定了自己身處何處,祥子口中的“太太”應該就是曹太太,那麽之前那個嘹亮的聲音的主人應該就是高媽。
在曹家的日子,算是祥子最開心的一段時間了,曹先生一家對他都很好,書裡面寫的,曹先生撐起了一片小小的綠洲,而祥子就在這片綠洲中找到了安穩和幸福。
曹先生是共dang,是社會主義人,當時看到這一處的時候,大概也清楚老舍是為了向社會主義靠攏,而且當年wenge開始的時候,老舍也是積極響應的那一批人。不過後來老舍的結局並不好,典型的你想靠攏,別人不給你靠攏,當時的運動跟他想象的運動根本不是一回事。
曹先生這個角色是老舍心中的某種寄托,也是整本書美好的縮影。
自己竟然稀裡糊塗地進了曹家,莊言拍了拍額頭,這倒是意外之喜。
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衣衫破爛,手指甲裡面都是汙泥,要說年紀,應該是不大,不過具體多少歲,沒有鏡子他也不好判斷。
祥子走了沒一會兒,門外傳來腳步聲,不止一個人。
人還沒進來,就聽到高媽的聲音,“我就說嘛,賤命好活,一碗米湯下去準好。”
聲音剛到莊言的耳朵,一個三十多歲的婦女就跨門進來,應該就是高媽。
都叫她高媽,不過她年紀應該不大,這個時代的人看起來顯老,不過能看得出來,這個高媽比虎妞還要年輕一些,嗓門倒也比虎妞還要高一些。
他看著高媽,高媽也看著他,仔仔細細看了一遍,高媽拍了拍手,“前邊躺著的時候沒看出來,現在醒了倒看出來幾分俊俏模樣。”
後面祥子和一個年輕女人也走了進來,這位應該就是曹太太了。
“好了?”曹太太看著莊言,關心地問。
莊言點了點頭,“好了。”
高媽在旁邊笑道,“原來會說話,剛才進來直愣愣看著我,我還以為是個啞巴呢。”
曹太太沒理會高媽,又問莊言,“你叫什麽?家住哪兒?可有父母?”
莊言搖了搖頭,“不記得了。”
曹太太皺了皺眉毛,連名字都不記得了,事情可不好辦。
“小子,別看我家太太有善心,你定是唬人的,想要裝傻賣癡賴在這裡。”
“高媽,別說了。”曹太太忍受不了高媽的聒噪,輕喝了一句。
高媽癟了癟嘴,也沒再說話。
曹太太又轉頭看向莊言,“什麽都不記得了麽?”
莊言懵懂地搖了搖頭,他其實並未撒謊,畢竟對於自己現在這個身份,他一無所知。
曹太太沉吟起來,祥子他們這些下人都在旁邊默不作聲,等著主家太太做出決定。
祥子看著坐在自己床上的半大少年,心裡有些嘀咕,太太不應該發這樣的善心,雖然這孩子確實可憐,但是現在這個世道可憐的人太多。
曹先生沒事的時候喜歡念些文章,祥子跟他一起時間久了,也記下了一些。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
有一次,曹先生說了這麽一句話問祥子知不知道意思,祥子只能呆呆的搖頭,他甚至不知道曹先生說的是哪些字兒。
見祥子搖頭,也在曹先生意料之內, 他自顧自地給祥子解釋,而祥子也懵懵懂懂的記住了。
其實曹先生只是個普通人而已,只不過在祥子眼中卻成了聖人,只因為他見過的好人太少,所以見到了曹先生就把他當了聖人。
“留下來在院子裡做工吧,要是想起來,你再走。只是工錢,我給不了你,吃的住的你不用擔心,若是想走了,隨時可以走。”
如果莊言是個壯年男子,曹太太定不會留他下來,這樣不知底細的人,留在家裡,總會有出禍端的可能。
但是眼前這孩子不同,他才十三四歲的樣子,不像是個會害人的,而且正如高媽所說,他長得確實俊秀。
不論在哪個年代,長得好看都是一個優勢,人們往往喜歡把長得好看的人往好人那一邊歸。
而曹太太的做法無疑是最合適的,十三歲的孩子,乾些雜活總是可以的,反正不費工錢,隻管吃住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