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艦上,呂蒙扶劍而立,遙望著南方
隱隱約約,他已經能夠看到黃祖水營的輪廓,卻並未如事先料想的那想,遇到黃祖水軍的頑強抵抗
五千敵軍龜縮於水寨之中,反而擺出一副堅守不出的陣勢
黃祖水軍的這般舉動,卻讓呂蒙頗感意外
如今顏家大軍壓境而至,以劉琦眼下的微弱兵力,唯有趁著顏良步騎大軍未至之時,搶先出戰,擊破他呂蒙所統的水軍,奪取湘水的製水權,方才有逆轉形勢的希望
在呂蒙看來,這也是劉琦目下唯一的選擇
而黃祖的按兵不動,卻著實有違常理
“劉琦,難道你嚇糊塗了不成,為何不讓水軍出戰……”
呂蒙眉頭暗凝,眼眸中閃爍著狐疑
視野之不,湘水滾滾,敵營的輪廓越來越清晰
“原來如此……”
猛然間,呂蒙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異色,仿佛想通了什麽,緊凝的眉頭旋即散開,嘴角邊,悄然掠起一抹詭笑
想通了其中關節,呂蒙便是喝道:“傳令下去,暫不對黃祖水軍發動進攻,全軍登岸扎營,等待主公大軍前來會合”
號令傳下,四百艘戰艦徐徐靠岸,七千士卒陸續登岸,迅速的建起了一座水營,與十余裡外的黃祖水營形成了南北對峙之勢
而立營的同時,一艘走舸也飛速的北上去向已至巴丘的顏良報信
……
巴丘港
數以百計的戰艦,從長江入洞庭湖,徐徐的駛入了巴丘水營
顏良親率的兩萬多步騎,落後於呂蒙前鋒約一天的水程
這兩萬步騎大多不習水性,乘船對於他們來說,無異於一種折磨
從襄陽至夏口,再從夏口到巴丘一連幾天的江上顛簸,不少士卒都暈船嘔吐,精力疲憊
眼下大戰在即為了確保將士們的體力和精神,顏良不得不放緩了行程,令戰艦入港讓將士們能下船登岸休整一晚
一入中軍大帳,徐庶便隨後跟入
“主公,這是呂子明從臨湘發來的急報,請主公過目”徐庶說著將帛書遞上
顏良也不及歇口氣,披甲坐下,將那情報展開來細看
看著看著,顏良的臉上漸漸浮現了幾分奇色
當顏良抬起頭來時,卻見徐庶正捋須而笑,眼眸中閃爍著幾分詭色
顏良嘴角也微微斜揚,將那帛書放下“元直,形勢跟我們所想的稍稍有點變化,你怎麽看?”
“如果庶沒有猜想的話,黃祖的按兵不動,定非是劉琦的意思而是他自己想要保存實力”
徐庶說著坐了下來,眉宇間一派胸有成竹
徐庶之詞,正也是顏良心中所想,他卻並不急於表明態度,隻反問一句:“元直何以見得?”
“如果庶沒記錯的話,早在取江夏前主公就用過離間計,使劉表對黃祖生疑,而其中向劉表進言者,便正是那蒯越,可以說,黃祖跟蒯越之間,必然已深埋猜忌”
回想起先前之事,顏良微微點頭
徐庶接著又道:“如今劉琦又用蒯越為謀主,而黃忠南征桂陽,帶走了黃祖近五千的水軍,庶大膽的猜想,這定又是蒯越向劉琦獻計,借機削奪黃祖的兵權,以減輕劉琦對黃祖的倚重,諸般種種,黃祖定然對劉琦心存不滿,而今恰逢我軍大舉來攻,所以才會有黃祖按兵不動這一幕發生”
徐庶洋洋灑灑一番話,卻與呂蒙信中所說的意思大致相同,顏良不禁感慨,天下智謀之士,果然所見略同
當下顏良欣然一笑,“既然元直和子明判斷相同,那就更沒什麽多疑的了,本來我還想著平定劉琦,少說也要大戰一場,先拔掉黃祖這根釘子,如今看來,事情反而變得簡單多了”
顏良神色豪然,言語中卻另藏玄機
“但不知主公如何打算?”徐庶問道
顏良冷笑了一聲,“還能有什麽打算,當然是去請那位黃大公子,隨本將去往長沙走一遭了”
徐庶捋須哈哈一笑,那般笑意,顯然是顏良所言,深得其心
……
一天后,顏良的兩萬步騎抵達了臨湘
此時城中劉琦的兵馬,僅有不到三千,顏良的兩萬多大軍,可謂是佔據著絕對的優勢
征戰荊州這麽久,顏良還是頭一次佔了如此大的優勢,即使是前番攻取江陵時,他的總兵力也僅僅是比劉琦多了萬把號人而已
抵達臨湘的當天,顏良便令諸將,把臨湘城圍了個水泄不通,徹底的切斷了劉琦與黃祖水軍的聯系
圍城三天,顏良卻並沒有急於攻城
兵法有雲,攻城乃下之下策,顏良用兵以鬼詐多變而令群雄喪膽,不到萬不得已之時,他又豈會讓自己的精銳士卒,損耗在無謂的攻城戰上
況且長沙郡乃荊南第一大郡,治所臨湘雖不及江陵、夏口這般名城堅固,好歹也是城高牆厚
且城中劉琦尚有三千左右的兵馬,這些軍隊多是黃忠訓練出來的精銳長沙兵,還是頗有幾分戰鬥力
是日傍晚,顏良的中軍大帳中,迎來了一位客人
這位客人,正是黃祖的長子黃射
從夏口失陷至今,這位黃家大公子已被囚禁了一年多,看在他與妻子月英同宗的份上,顏良並沒有要他的命,而今這般時機,卻正是用到他的時候
“黃賢弟到了,快快請坐,來人啊上酒”
一見黃射入內,顏良表現出了相當的熱情,儼然在招呼一位久逢的故友一般
灰頭土臉的黃射一臉受寵若驚,愣怔在那裡一動不動,顏良這忽如其來的熱情,反而讓這位黃大公子有些手足無措
“都是自家人,何必這般拘緊來來來,老哥我陪你好好喝幾杯”
顏良盛情之下,竟是起身拉著黃射坐下黃射只能戰戰兢兢的飲下了顏良親斟的一杯溫酒
幾杯酒飲下,受寵若驚的黃射才漸漸平伏下心境,臉上勉強的堆出幾分笑意拱手道:“但不知將軍把黃某連夜召來長沙,卻有何事吩咐?”
此時的黃射已沒半點黃家大公子的架子,當年顏良對他的一頓暴揍,再加上其父黃祖勢力的衰落,已讓黃射再沒有傲慢的資本
一杯酒飲下,顏良收斂起了那副客套的表情
“那本將就直說了吧,顏某對令尊其實一向欣賞,我與令尊間的戰端,多也是因劉氏父子的緣故如今劉表已死,大半個荊州也為我所據而今我數萬雄兵壓境,劉琦已是窮途末路,令尊倘若再繼續助紂為虐的話,下場會如何,想必不用我說黃賢弟也能想到”
言語中那威脅之意如暗流般湧動
黃射為顏良的威勢所懾,身子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歎息一聲,黃射黯然問道:“將軍威震荊襄,射自深知,將軍若有何吩咐,不妨明言”
“很簡單本將想請黃賢弟去勸說令尊棄暗投明歸順,本將乃求賢若渴之人,只要他肯歸順,本將可保你黃家榮華富貴”
顏良也不拐彎抹角,直言道明了招降之意
黃射沉默了一下,問道:“倘若家父就是不肯歸降將軍呢?”
“也很簡單,令尊若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他兵敗之日,就是你們黃家夷滅之時”
顏良冷冷的道出了這最後通碟似的威脅
聽得那“黃家夷滅”四個字,黃射渾身一震,眼眸中更是閃過濃烈的懼色
黃射很清楚,顏良絕對說到做到
想當初攻破襄陽之後,顏良就毫不留情的對蔡蒯二族揮舞屠刀,幾乎一夜之間,就把這兩個襄陽頭號旺族,殺得雞犬不留
這樣一個暴戾堪比董卓的屠夫,說要夷滅他們黃家,絕對不是在說笑
深深畏懼之下,黃射陷入了沉默
顏良卻也不逼迫於他,隻自顧自的輕閑飲酒
半晌後,黃射長吐一口氣,拱手道:“顏將軍乃當世英雄,能為將軍效力,乃我黃家的榮耀,射願受將軍所請,盡全力去說服家父歸順將軍”
見得黃射答應,顏良大喜,“黃賢弟果然是識時務者, 很好,本將就喜歡你們這樣的英豪,來來來,本將敬你一杯”
“萬不敢當,黃某敬將軍才是”黃射忙是舉杯道
幾輪酒下去,黃射極盡的恭謙小心,一再的保證將說服他的父親歸降
顏良表現得也深信不疑,酒當盡興時,便親筆修書一封,讓黃射帶去給黃祖
入夜時分,一身酒氣的顏良,親自將黃射送到了營門,好生的安撫了一番後,方才放他離去
黃射拱手拜別,策馬而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當那一騎消失在視野中時,徐庶出現在了身後,捋須笑道:“這黃射倒是表現的很誠懇,看起來他倒像是想真心歸順的樣子”
冷哼一聲,不屑一顧
“在我面前演戲,他還嫩了一點……”
顏良那一臉的笑意旋即隱去,嘴角悄然掠起一絲冷絕的詭笑
夜幕深處,策馬而去的黃射回頭看了一眼,見身後並無人跟來時,卻才長松了一口氣
那副恭謙的表情,隨著夜風而散,黃射的臉上,重新聚起了高傲與仇恨
“顏良狗賊,你算什麽東西,還想讓我黃家歸順於你,我呸——”
鄙夷之時,黃射將懷中那封顏良的手書抽出,狠狠的擲入了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