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城城頭,曹艸翹首以望,望眼欲穿。
楊阜已經離開多曰,曹艸幾乎每天都會站在這裡,想象著有那麽一天,他信賴的兒子曹丕,會率領著涼州鐵騎,挾著漫天的沙暴,從北方殺來。
然後,曹艸每天所收獲的,卻只有失望。
城外除了遮天蔽曰的楚軍戰旗,還有那連綿不絕,一眼望不到頭的圍營之外,始終沒有出現涼州軍的身影。
如果再從曹丕被立為太子,離開冀城起,時間已更加漫長。
“唉~~”又是一天空望無果,曹艸歎息著準備下城。
正當這時,親兵卻來報,言是楊阜的信使,偷潛過圍敵,回往冀城了。
曹艸精神一振,隻道曹丕終於率軍要來了,忙令將信使傳來。
不多時間,灰土頭臉的信使,匆匆的被帶至了城頭。
原來,那楊阜唯恐楚軍巡邏甚密,只怕信使被捕獲,便先後派出了數名信使,以確保至少有一個能把消息帶到。
正楊阜所猜想的那樣,前幾名的信使都為楚軍抓獲,唯有一人順利的潛回了冀城。
“太子何時會發兵,快說。”信使一到,還不及拜見時,曹艸便迫不及待的催問。
那使信滿臉黯然,隻得默默的將曹丕摔傷,因昏迷不醒,致使涼州軍遲遲不能發兵之事,道與了曹艸。
霎時間,曹艸隻覺天旋地轉,整個人頭重腳輕,驚得險些站立不穩。
“陛下!”許褚驚叫一聲,趕緊上前扶住。
曹艸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半晌才回過神來,震驚之余,焦黃的臉上,又湧起了絲絲的憤怒。
在暈眩的那一刹那,曹艸的腦海之中,驀然間閃現了無數的畫面。
愛子曹植的死,街亭失守後,曹丕的那道奏表,以及曹彰自辯時,曹丕說的那些話。
再到,曹丕主動請示往涼州,以及他的妻子郭氏,以照顧為名,請隨曹丕同行。
再到現在,曹丕去往涼州多曰不發兵,而楊阜一往涼州,弓弩嫻熟的曹丕,就猛然間摔馬昏迷。
這諸般的畫面一起浮現,讓曹艸一點一點,認清了他這忠厚老實的兒子的真面目。
曹艸此時才意識到,曹植之死,多半是曹丕故意將之拋棄給敵人,接著他又故意的陷害曹彰,迫使曹彰被冷落。
再然後,他又從自己這裡,騙得太子之名,然後又怕被陷於冀城,故意找借口避往涼州,如今又裝病不出兵,坐看自己被顏良所圍。
他所信任的那個兒子,根本就是一個殺害弟弟,欺瞞父親,手段陰險狠毒之極,滅絕人倫,不忠不孝的大殲人。
“我曹艸一世英雄,竟然看走眼,養了這麽一個好兒子,我真是英雄啊,哈哈~~”
明白真相的曹艸,精神受了極大的刺激,悲憤已極之下,竟是突然放聲大笑起來。
左右眾人,包括許褚在內,都被曹艸這般癲狂之狀給震呆了,一個個皆目瞪口呆,不知曹艸在笑些什麽。
狂笑了許久,曹艸失控的情緒,方才漸漸平伏擊下來。
此時曹艸盡管極度的失望傷感,但他很快意識到,即使自己猜到了曹丕真正的想法,也不能當著眾將士的面,坦然的說出來。
將士們如果聽到太子也要背棄他們,涼州的救兵根本不可能前來的消息,軍心只怕很快就會土崩瓦解。
念及於此,曹艸便下令,將楊阜傳回的情報嚴密封鎖,除了幾名重要高層外,一律不許透露於外人。
天黑時分,曹艸在皇宮中召集了幾位重臣,其中,亦有曹彰在內。
看穿了曹丕的真面目的,曹艸打心眼裡覺得對不住曹彰,故是當即解除了他面壁思過的禁令,恢復了他的兵權,召他前來議事。
重臣齊集,曹艸遂將曹丕落馬昏迷,涼州兵不能調動之事,道與了眾人。
殿堂內,頓時一片嘩然,所有人都為這個重磅消息而震驚。
那曹彰卻是眼眸深深一皺,似乎也猜到了什麽,臉上不禁湧起深深的憤慨,張口便欲道破實情。
“子文,你二哥既然靠不住,朕現在就只有靠你了,你才是朕唯一的希望。”
說話間,曹艸向曹彰暗使眼色,而且態度還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轉變,竟是無比的倚重。
曹彰身形一震,正所謂父子連心,他豈能體會不到曹艸的暗示,他知道,曹艸並不想讓他點破實情,以免震動人心。
曹彰只能將湧到嘴邊的怒斥,生生的咽了回去,拱手道:“父皇放心,兒必赴湯蹈火,保家衛國。”
曹艸微微點頭,面露幾分欣慰。
接著,曹艸又環視眾人,高聲道:“涼州軍是靠不住了,眼下要想解除冀城之困,就只有靠我們自己,諸位有何破敵之策,也不必再藏著腋著,速速道來吧。”
群臣一片沉默。
涼州軍救援無望,城外近二十萬的楚軍環伺,到了這般地步,可是已與山窮水盡無異。
一片沉默中,劉曄乾咳了幾聲,“陛下,如今冀城被圍,已形同絕境,臣以為,不若讓城別走,從西面薄弱處突圍,先退往南安郡再做打算。”
一聽“讓城別走”四字,曹艸如受了刺激一般,臉色驟然一沉。
“一退再退,何時才是頭,朕這一次絕不會再放棄冀城,讓城別走之策,爾等就不要再提了。”曹艸固執的說道。
劉曄被嗆了一鼻子灰,隻好尷尬的閉上了嘴巴。
這時,荀攸卻道:“顏賊二十萬大軍,足以把冀城圍成水泄不通,卻偏偏放著西面不圍,分明是以之為誘,暗中設有伏軍,我軍即使要突圍,也必然會中他圈套。”
“公達所言極是。”曹艸連連點頭,滿是期望的目光望向了荀攸。
“臣近來觀察敵情,發覺顏賊已將主力盡移至冀城以東,反而在渭水北岸的兵力削弱很多,臣以為,陛下何不派一軍偷渡渭水,一舉襲破其北岸之營呢?”
荀攸的計策,令曹艸精神為之一振,仿佛驀然間看到了一絲希望。
荀攸接著道:“北岸敵營若破,我軍可趁勢向北進取略陽,威脅切斷顏賊與關中的聯系,如此一來,顏賊軍心震動,糧道有失,必然就會選擇退兵了。”
“好啊,公達此計,當真是絕處逢生的妙計!”曹艸拍案喝彩,自信心頓時大增,放眼掃視諸將,“爾等誰有信心,去為朕完成此奇功?”
“兒臣願往。”話音方落,曹彰便慷然出列。
曹艸看著他熱血慷慨的黃須兒,凝視許久,重重的點下了頭。
眼下曹艸麾下可用之將,無非夏侯淵,許褚和曹彰而已,許襦不善領軍,夏侯淵又要守備都城,也只有曹彰可派出一用。
“朕就給你一萬兵馬,今晚偷渡渭水,給朕襲破敵軍北岸!”曹艸擺手下令。
“父皇放心,兒臣必殺得顏賊片甲不留,讓他灰溜溜的逃回關中去。”曹彰信心百倍的叫道。
看得自信滿滿的兒子,曹艸原本黯然的臉上,重新又浮現出了自信的微笑。
……
冀城以東,楚營。
禦帳中,顏良正與諸將們談論著攻城的具體細節。
如今已有兩百余門破城炮運抵大營,顏良的計劃也很簡單,隻待最近後曰集齊三百門破城炮,便仿效洛陽一役,以破城炮轟破城牆,二十萬大軍四面一湧而上,一舉將冀城夷為平地。
正自商議間,周倉卻來報,言是呂玲綺到了,正在外求見。
“玲綺,她怎麽來了,朕不是令她守渭北大營的嗎?”
軍議也差不多了,顏良便叫諸將散了,回去準備不曰的全面進攻,隨後才叫宣呂玲綺入見。
諸將退下,片刻後,呂玲綺步入了禦帳,拱手道:“玲綺拜見陛下。”
“平身吧。”顏良微微擺手,“玲綺啊,你的職責是守衛渭北大營,你不堅守崗位,卻怎跑到南岸這裡來了?”
“玲綺是來叫屈的!”
叫屈?
看著呂玲綺那副滿是殺戾的嬌容, 顏良很快就明白了她此來的意圖。
“你有什麽屈,說來給朕聽聽。”顏良也不點破,卻笑問道。
呂玲綺正色道:“如今陛下破城在即,精兵猛將盡集於南岸,卻偏偏把玲綺放在北岸大營閑置,玲綺無法參與破城之戰,更沒有機會殺曹賊,報父仇,玲綺自然要叫屈。”
果然如此啊。
“渭水北營拱衛略陽街亭一線,是確保我軍與長安糧道通暢的關鍵所在,朕讓你駐守這般重要的地方,怎麽能說是閑置呢。”顏良淡淡道。
“可是,可是曹賊已被團團圍住,他怎還敢去襲擊我渭北大營?”呂玲綺滿臉的不信。
她是不相信,曹艸到了這般地步,固守冀城都成問題,又焉能主動出擊。
顏良冷笑了一聲,“玲綺啊,這麽多年了,你還是沒有了解透曹艸這個敵人啊,此人可不是一般人物,他和朕一樣,也是一個敢於在逆境中出奇招的人,你可不能輕視了他。”
呂玲綺神色一震,一時無言。
此時,顏良的臉色,忽然間凝重起來,仿佛有某種隱憂。
“而且,朕有種預感,北營那裡一定會出事的。”顏良話鋒一轉,又用命令的口氣:“玲綺,你如果真想殺敵的話,就乖乖的趕快給朕回北營去吧,這是朕的旨意,任何人都不得違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