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弦之箭,破風而去。
徐盛好歹也是宿將,激戰中的他,仍保持著耳聽八方,眼觀六路的武將本能。
猛聽側後銳響之聲起,斜眼瞥去,徐盛驚見一支利箭如電而至,直射向自己的面門。
那一箭力道之猛,來勢之快,皆非比尋常。
徐盛根本來不及思考,只能憑借身體的本能,斜向閃身躲避。
嗖~~
但見一道寒光射來,從徐盛的耳畔呼嘯而過,箭雖未中,但那強勁之極的刃風,竟是生生的將他鬢角的一撮發絲掃斷。
“好險……”
徐盛正自暗自慶幸,躲過了這一快箭時,卻猛覺身後破風之聲直撞而來。
急回頭時,徐盛眼珠暴睜,猛是驚見凌統那一柄戰刀,已當頭直斬了過來。
刀勢之來,快如閃電。
此時的徐盛,雖是躲過了顏良那一箭,但卻反將破綻賣給了近戰的凌統,眼下身法已老,已是避無可避。
城下的顏良,嘴角卻揚起了一絲冷笑。
凌統與徐盛的武藝不相上下,這一點顏良自是深知的。
顏良更知道,凌統之所以奮不顧身,跟發了瘋似的狂攻,就是為了給家族報仇。
而以顏良的箭術,如此近距離的一箭,若想取徐盛的性命,自然並非是難事。
顏良卻沒有,他要把復仇的機會,留給他的愛將。
他深知,讓凌統殺一名吳將,發泄心中的復仇之火,遠比重賞於他,更能贏得凌統的忠心。
所以顏良那一箭,故意的偏了幾分,就是算準了要將徐盛逼入凌統的刀下。
顏良做到了。
避無可避徐盛,只能在千鈞一發間,極盡全力的勉強側挪寸許,與此同時,凌統那明晃晃的刀鋒,已然斬落。
噗!
鋒利無比的戰刀,挾著凌統滿腔的憤意,將那堅厚的甲胄斬破,竟是生生的斬入了徐盛的肩骨之中。
“啊——”
徐盛痛叫一聲,腳步向後一蹬,急是退開數步,肩膀處,大股的鮮血已如泉水般從創口處噴出。
凌統一刀砍傷徐盛,心中好生痛快,殺意更烈,眸中凶光湧動,提著血淋淋的刀,一步步向受傷的徐盛逼去。
鮮血遍染的徐盛,肩痛欲碎,連站都站不穩,焉能再戰。
眼見凌統步步逼近,徐盛心中生懼,顫聲罵道:“凌統,你我好歹乃舊日同僚,你豈能不念一點舊誼,非要把我往死裡逼。”
“哼,當初你們排擠我父子之時,又何曾念過同僚之誼,今時卻想讓我手下留情,笑話!”
凌統一臉絕情,凶光如火。
徐盛面露愧色,似乎在為自己當初的所作所為,暗生了一絲慚愧。
然而,徐盛的慚愧,隻一閃便逝,那猙獰的臉上,陡然間湧現出不屑的諷笑。
“叛徒,想殺我徐盛可沒那麽簡單,老子跟你同歸於盡——”
暴喝聲中,徐盛不顧肩傷,反是揮刀殺向了凌統。
他這是自知無路可退,求情不得,怎麽也是死路一條,便決心搏命一拚。
眼見徐盛狂撲而來,凌統眉頭也不皺一下,雙手擎起戰刀,傾盡全力斬向敵人。
寒光掠動,兩柄戰刀瞬間撞在一起。
吭~~
火星四濺中,徐盛連人帶刀被撞飛出去,重重的摔落於地。
一肩受傷,勁力減半的徐盛,難使上全力,又豈能扛下凌統這全力一擊。
落地的徐盛,戰刀拿捏不住,脫手而落,整個人連滾了幾圈起止住,胸骨已是斷了幾根,再難爬起。
凌統一步步走上前去,俯視著腳下的敵人,手中大刀緩緩的舉了起來。
“公績,你聽我解釋,我對令公素來尊敬,哪裡敢有排擠之心,那些都是誤會啊……”
死亡逼近,素以忠義著稱的徐盛,也忘記了所謂的聲名,苦苦的向凌統求饒。
凌統卻面露諷意,毫不猶豫的將大刀舉起,懸滯了一瞬,奮然揮下。
一顆血淋淋的人頭滾了數步,順著下城的斜道翻滾下去,很快就被狼狽逃竄的吳卒踢到不知所蹤。
此時,城門已開,吊橋已被斬下,顏良縱馬率領著數百鐵騎,從城門堂堂正正的殺入了石頭城。
顏良縱馬上得城頭,瞧見凌統身前那具無頭之屍,料知徐盛已隕命於他的刀下。
顏良便哈哈一笑,欣然道:“公績武藝果然不凡,恭喜你斬將殺敵,為本將立下大功一件。”
“主公言重了,若非主公那一神箭相助,末將又豈能輕易取下徐盛人頭,末將該謝主公才是。”
凌統雖殺徐盛,但對自己實力也很清楚,深知沒有顏良的暗中相助,自己今日也難以揚威。
顏良哈哈一笑,揚鞭指北:“公績,你該不會隻滿足殺一個徐盛吧,難道你已經殺得痛快了嗎?”
在顏良的激勵下,凌統方才平伏下的心境,轉眼又戰意狂燃。
豪情大作的凌統,將刀上的血跡在徐盛的屍體上擦盡,抖擻精神,提刀又向城中殺去。
顏良駐馬於城頭,遠望著戰火紛飛的石頭城。
但見吳軍殘卒,猶如潰巢的螻蟻一般,丟盔棄甲望著北面的主城逃去。
吳卒身後,成千上萬的顏家軍將士,則如撞入羊圈的虎狼一般,洶洶的窮追向潰敗的敵人。
馬蹄聲響起,周倉縱馬登上城頭,將手中那一面巨大的“顏”字旗,狠狠的插在了城頭之上。
戰旗獵獵飛舞,顏良傲立於大旗之下,刀削的臉龐間,藐絕天下的狂意在熊熊燃燒。
魯肅卻在痛苦的狂逃。
他和他的兩千敗軍,一路發足狂奔,逃回了主城。
此時,陳武已率一千五百名精兵趕到,這些士卒皆為孫權的宿衛親軍,到了這個時候,聞知石頭城勢危的孫權,不得不將自己最嫡系的部隊投入到了戰場。
只是,孫權的增援還是晚了一步,石頭城已落入顏良之手。
得到的增援的魯肅,當即冷靜了下來,布署三千多吳卒堅守秣陵南面主城牆。
秣陵的主城雖不及石頭城堅固,但也修築有完善的防禦工事,顏軍狂攻許久,此時已是強弩之末,難以一口氣再攻下主城。
顏良見好就收,當即下令各軍停止進攻,隻進據石頭城,待來日再攻主城。
入夜時分,眼見顏軍無進攻的跡象,魯肅這才長松了一口氣,遂才下得城頭,去往內城的軍府去見孫權。
步入軍府的魯肅,已是滿腔的慚愧與緊張,自己沒能守住石頭城,實不知孫權盛怒之下,會如何處置自己。
張昭被斬的那一幕,正揮之不去的在腦海中湧現。
慌張之際,正堂已到。
魯肅深吸了一口氣,極力的平伏下緊張的心境,小心翼翼的步入了大堂。
抬頭稍稍一望時,魯肅緊繃的心弦松了幾分,心情稍稍安穩了下來。
上首所坐的,除了臉色鐵青的孫權之外,還有一臉威儀沉靜的吳國太。
自從上次孫權因酒而怒殺張昭之後,吳氏聞知甚為震怒,遂是將孫權大罵一通,之後就時刻守著孫權,不許他再碰酒,更不許他因怒而做什麽出格的決定。
有吳國太在,魯肅就不怕孫權會妄下殺令。
“肅無能,沒能頂住顏良狗賊數萬精兵狂攻,失陷了石頭城,肅有負主公信任,請主公治罪。”
魯肅趨步上前,拜伏於地上主動請罪。
孫權看著魯肅那副樣子,心中是愛恨交加。
愛的是,魯肅由始至終對自己忠心耿耿,哪怕是冒著被自己治罪的危險,也依然不曾背棄。
恨的卻是,魯肅一次次的令他失望,將他的家底一點點敗光,現在連石頭城也丟了。
“魯子敬,你當初是怎麽保證的,你不是信誓旦旦的向我保證,要誓死守住石頭城嗎,那現在呢,我的石頭城呢?”孫權沒好氣的喝問道。
“主公,肅實在是……”魯肅一臉慚愧,頭深深低下,不知如何回應。
這時,吳國太卻瞪了孫權一眼, 淡淡道:“勝敗乃兵家常事,此戰子敬必已盡全力,料想必是因敵軍太強,所以才失卻了石頭城,仲謀你豈能如此怪怨子敬。”
被母親教訓,孫權頗為無奈,卻又不敢反駁。
吳氏便又叫魯肅起來,好生的寬慰了一番,非但沒有追究魯肅失利之責,還盛讚了一番魯肅的忠誠。
魯肅那惶恐的心情,這才緩和了許多。
這時,吳氏便又問道:“子敬啊,如今石頭城已失,秣陵城危,不知你有何退敵之策?”
魯肅不敢開口,隻偷眼看了一眼孫權。
孫權扁了扁嘴,擺手道:“母親問你話呢,你若果有計策,盡管說來聽聽。”
魯肅這才放心,遂是咽了口唾沫,拱手道:“事到如今,肅以為,想解秣陵之危,唯有一條路可走。”
孫權和吳氏,盡皆豎起了耳朵。
……
夜已深。
石頭城的軍營大帳中,顏良仍在審視著秣陵的城防圖,思索著下一步的最終破城之計。
如今石頭城雖破,但照後來吳軍據守主城的表現來看,城中的吳軍還是有一定的戰鬥力的,想要輕而易舉的攻破秣陵,尚不是一件易事。
正當顏良沉眉深思時,帳簾掀起,周倉步入了帳中,拱手道:“啟稟主公,孫權派了使者諸葛瑾前來求見,目下正在帳外,不知主公見是不見?”
諸葛瑾……
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顏良頓時起了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