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微光漸漸大盛,光芒遍布每一寸土地,凋敝殘垣的古寺浸在陽光中,那刺眼的光透過窗戶灑在她臉上。洛輕雲眼角一跳,卻隻覺指間冰涼,思緒還未清晰卻猛地豁然起身!
天光已綻,清晨的山林,淡淡的霧靄尚未散去,她身側是一垛燃盡的枯枝,那二人已不見蹤跡,她昨夜竟不知不覺在這古廟中睡著了。
時辰已經不早,她也該繼續趕路了。她撣了撣身上的灰,目光一移,撇見門外地上一處正發著盈盈澤澤的光,走近一看,她不由一驚,將那冰藍龍鳳雙佩撿了起來。這玉佩是昨夜那位公子的,他一定是離開時不慎丟在了這裡。
她緊了緊披風,戰戰兢兢的邁出大門,四處打量。雖是白日,可樹林裡還是陰森讓人滲冷,她心有余悸,緊攥著那串佛珠,半晌,她似沒有感覺到身邊有邪祟之物的存在。也許天明陽氣重,鬼怪之物再是厲害,也不如夜晚那般猖獗。她慶幸的勾唇,腳步加快,不敢耽擱的趕往常州。
常州縣,因緊臨京城繁華富饒,那夜莫青枝告訴她,翻過晏山便可到此,果然,不出半日她便走出晏山,顧不得饑腸轆轆,她在河邊喝了兩口水,便繼續趕路。
此時常州繁華街上,市列珠璣,戶盈羅綺。一個穿著華貴的小女孩正四處打聽縣衙在何處。
街道旁的茶樓上,白衣男子眉目越發清冷,舉著茶盞放在唇邊,良久,茶已冰涼,他若有所思,渾然不覺。
“少爺!”青衣男子見他出神,輕聲提醒:“您的茶涼了!”
冷風襲來,他回過神,將茶盞置於桌上。
“時辰不早了,您還要繼續尋找那人嗎?”青衣男子繼續問道。
他一頓,眼底愈加冰冷,薄薄的唇瓣上下開闔,輕歎道:“找!唯有那人有通靈之術,隻有找到他才能找到龍鱗!”
青衣男子面露窘色,甚感為難,卻見他執意如此,半晌點點頭:“好,還有半日呢!”
二人正欲起身,白衣男子身形一震,倏然發現自己腰間的玉佩不見蹤跡,神色忽的緊張起來,他急忙打量四周俯身尋覓,面上泛起苦色。
“發生何事?”青衣男子見他如此,不由心底一緊。
“我的玉佩不見了!”他正了正臉色,眼光還在四周打量。
聽到此話,青衣男子微微一顫,急忙寬慰道:“公子不要擔心,玉佩一定落在路上了,臣現在就原路返回,定能找到!”
白衣男子眼光落在一處,眸色一沉,眉間不禁微簇。順著他的目光,洛輕雲茫然若迷的在街上走著,她這一路隻敢與女子詢問,見到上前吆喝的老板或者脖間掛著長巾攬客的小二,便嚇得一臉怯懦的躲開。
“是她?”那青衣男子微微一怔,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她腰間盈盈發光的碧藍龍鳳雙佩顯得格外突兀,他驚呼:“公子,你的玉佩在她身上!”
白衣男子眼睛一直在她身上,玉佩定是昨夜落在那古寺裡,被她撿了去。話尚未說完,青衣男子已經追下了樓。洛輕雲一路尋覓,抬眸望見不遠處的縣衙大門,大喜過望,不由加快了腳步。
常州衙門坐北朝南,面向南邊十字街口。青牆灰瓦,烏梁朱門,明鏡高懸立於兩層三級台階之上。紅漆正門中有黃銅大釘,莊嚴屹立。
洛輕雲立在衙門前,望著西側申明亭旁的一面大鼓,猶豫半晌,她嘴角抿住,深吸一口氣屏住,隱隱有幾分怯意,卻大步走了上去。
青衣男子見她在官衙門前踱步,不由得一怔:“公子,那洛府二小姐去常州縣衙做什麽?”
他並未接話,倒也覺得詫異,只見洛輕雲拿起一邊的鼓槌,那鼓槌很沉,她艱難的舉起。
“咚――”鼓聲一陣陣傳來,震耳欲聾。
少頃,縣衙大門打開,走出一名當差的侍衛。見她一女子擊鼓鳴冤,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許多,不耐煩的問道:“你是何人,來此所為何事?”
洛輕雲將鼓槌收回手,恭敬道:“官爺,小女子洛輕雲,想要拜見知府大人!”
那侍衛鄙夷不屑的掃了她一眼,低吼道:“知府大人可是你說見就見的?若沒有冤情,就不要在這裡無事生非!”
見他態度蠻橫,洛輕雲嚇得縮了縮肩膀。她若不說明白怕是進不了這縣衙,她頓了頓道:“麻煩官爺轉告知府大人,小女子從京城綾羅坊來此,替老夫人傳話!”
提到京城綾羅坊,那侍衛眼底傲慢的態度才輕了幾分,他細細打量了她一番,見她穿著也不像普通人家的女子,便也不再怠慢,擠出一絲笑:“是老爺家中之人啊,那請進吧!”
洛輕雲頷首行禮,以示感謝,便跟著他走了進去。
不遠處,青衣男子見她進了衙門,卻聽不清他們說了什麽,他神色一滯,恍頓道:“我這楞著做什麽,您的玉佩!”
白衣男子將這一切看在眼裡,京城洛家與常州知府有何關系,為何這女子孤身一人深夜翻過晏山也要來此,他眼底墨黑,幽幽道:“進去看看!”
大堂內,正中屏風繪有山水朝陽圖,山正,水清,日明。這‘清正廉明’與宮閣上方所懸‘明鏡高懸’異曲同工。她望著眼前一尺高台上放置的文房四寶,令簽筒還有驚木棠不由得心底一緊。
門外,青衣男子用劍柄叩門,方才那侍衛極其厭煩的走了出來,見眼前二人陌上如玉,駐足而立,白衣男子眼神冷峻的撇了他一眼,那侍衛冷哼,不悅問道:“這裡是縣衙,你們二人有何事?”
青衣男子不語隻是拿出一塊金玉令牌,侍衛不屑的瞥了一眼,一怔,再定睛一看,他眼眸圓睜,唇間微張,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莫青瑤從二堂內走了出來,見洛輕雲一副生臉,不解問道:“你是何人?”
洛輕雲見眼前男子容貌清秀與莫青枝有些相像,他頭頂烏紗身著官服,年約而立,眸底澈亮。雖有些發福,卻不掩那一身正氣。她定了定神,回道:“大人,小女子叫洛輕雲!”
莫青瑤更是莫名:“侍衛通傳說我家中來人,姑娘與綾羅坊有何關系?”
洛輕雲頓了頓,她不知如何開口,低聲道:“其實,我是受令妹之托來此找您!”
見她神色淡然,莫青瑤卻嚇了一跳,隨即低聲斥道:“你胡謅什麽?本官的妹妹已經離世三年,你如何受她之托!”
洛輕雲看了看身邊的侍衛,語氣極低:“大人,小女子絕非胡言!”
“本官還有要事處理,你莫要在此胡鬧,趕緊走吧!”莫青瑤不悅拂袖正欲離去。
“大人留步!”洛輕雲沉了沉眸:“大人家中是否還有一位年邁的母親,她在綾羅坊內被周文斌關在內苑,受盡折磨!”
說到此處,莫青瑤眼底閃過一絲詫異,他愣住片刻,低聲道:“你說什麽?”
“大人讓身邊的侍衛退下吧!”
莫青瑤猶豫半晌,打量著她,隨即擺了擺手,身邊的侍衛全部退下後,他疑道:“你究竟想說什麽?”
洛輕雲理了理思緒,認真道:“大人,我接下來的話,您若是心中生疑也請您務必聽下去!”她抬眸,淡聲道:“我本是京城洛府的二小姐,那日長姐讓我去京街綾羅坊為她取回進宮所穿的綢緞,誰知在店裡,我看見了你的妹妹,確切說,是她的魂魄!”
見莫青瑤神色一凝,眼底盡是難以置信的驚異,她繼續道:“她告訴我她並非難產而死,而是現在綾羅坊老板周文斌買通產婆害她致死,周文斌人面獸心,他如今看似在照顧老夫人,其實隻是為了掩飾他的罪行,我見到老夫人的時候,她衣衫襤褸,被周文斌關在後院內,如今隻有你能救你的母親,為令妹伸冤!”
莫青瑤皺著眉,立了立,神色惶恐,良久他低低笑了起來,聲音中莫名的揶揄:“一派胡言,你說的這一切也是家妹的魂魄告訴你的?”
見他質疑,洛輕雲‘嗯’了一聲,莫青瑤忽的大笑:“本官一介讀書人,怎會光天化日聽你胡謅!”隨即他擺了擺手:“你莫要惹怒與我,趕緊走吧!”
洛輕雲忙道:“我隻身一人翻過晏山來到常州,怎會誆你!若你不信,你可以去莫青枝的墓塚看看,周文斌連夜將她的屍骸拋擲山中一處亂墳崗中,還請了道士封住了她的魂魄,讓她永世不得超生!若你置若罔聞,這一切你也不管,你的母親還是會受盡折磨,莫青枝也死不瞑目!!!”
他神色一頓,面色沉鬱,半晌才回過神:“你所言當真!”
“你一去便知!”洛輕雲眼底沉靜。
即便這一切如此荒唐,可洛輕雲眼神篤定,他不得不信,良久,他悶悶問道:“你真的見到我妹妹的魂魄?”
她點了點頭:“她穿著暗紅色幽冥壽裙,與我一般高,五官清秀!大人,我時間有限,不能在此久留,你速速與我去一趟京城吧!”
莫青瑤怔住,這女子連莫青枝下葬時穿的衣服都能說出,他後脊生涼,不由得向後退了一步:“為何你能看見她?”
聽到這句話,洛輕雲面色清冷下來,半晌她歎了一口氣,低下頭道:“我自小便能看見鬼!”
穿過宅門,四扇屏風後,白衣男子平靜的眼底閃出一絲驚喜,他難以置信的將此事捋了一遍,轉身走出縣衙。
青衣男子追了上來,驚詫道:“少爺,那…那女子說她能看見鬼魂!”
白衣男子隱隱覺得此事頗有意思,他嘴角微微勾起,眼眸明亮。
青衣男子見他如此神色,愈是不解,白衣男子淡淡開口:“我想去看看!”
“可是,那龍鱗……”話到嘴邊,他便也明白了,若是這女子能見到鬼,自然不用再找那有通靈之術之人,可他抬眸望了望天色道:“未時已過,明日一早前您答應了太后,要回去的!”
他‘嗯’了一聲道:“你替我去看看!回來將此事稟告於我!”
青衣男子隱約能察覺到他的心思,但還是擔心:“是!可我去了,您回宮這路上,萬一…….”
“哪有那麽多萬一,此去你不要露面,將這事弄清楚!”
“不露面,那玉佩怎麽要回啊!”
白衣男子神色期冀,勾唇:“若是無差,日後還會見到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