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卯時一過,遠天呈現一道淺白。
皇上正在更衣,侍衛統領胡鉞慌亂的趕來,跪在寢殿外求見。皇上眸色一沉,轉目望去,蕭平吩咐宮人繼續伺候。
胡鉞面色青白,額間浸著汗,見蕭平出來,忙道:“公公,微臣有急事面稟聖上。”
蕭平眉間微蹙,提醒道:“這一大早的,胡統領有什麽急事,非要這會來打攪?”
“蕭公公,出大事了!”
皇上起身下了轎子,才發現已經到了午門前。腳下黃土凌亂,混合著暗紅色的斑點。他抬眸望向城樓,五具屍體被風吹的晃來蕩去,青白天裡瞧著都讓人害怕。
蕭平嚇得縮了縮肩膀,轉目望向皇上。
巡視的侍衛下跪行禮,胡鉞上前,拱手行禮:“皇上,不知何人如此大膽,殺了五名宮人,還把他們懸掛在城門之上。”
皇上盯著那五具屍體,微眯雙眼,冷冷問道:“他們五個人是在哪裡當差的?”
蕭平戰戰兢兢的擦著額上的汗,低聲道:“回稟皇上,奴才隻認得最中間的那位公公,他便是在昭仁殿當差的祿海,祿公公。”
“昭仁殿?”這話說出口,他便察覺到什麽。他沉默下來,不鹹不淡的睨了胡鉞一眼。
胡鉞嚇得噗通跪在地上:“皇上恕罪,宮中出現這等事,是屬下失職,屬下甘願領罰。”
皇上面上疑雲滿布,無心理會他請罪之事,倏然他頓了頓,吩咐道:“先把他們的屍體放下來,這件事封鎖消息,不要鬧得后宮人心惶惶。”
胡鉞聞言臉色更加難看,他抿了抿乾澀的唇,仿若艱難從嗓子裡擠出一點聲音:“皇上,此事太后已經知道了!這五位宮人全部出自昭仁殿。”
皇上眉眼一冷,飛快抬頭又望了一眼,來不及細想,立即吩咐蕭平趕去霞暉殿。
洛輕雲仰首,宋子洆正垂眸看下來,她眼底漆黑一片,殊無笑意。
他靜靜看著她,微微皺眉:“此事你不要衝動,若是小蘿卜頭的死與太后有關,那麽就得從長計議,你切莫亂了分寸,打草驚蛇。”
她一夜未睡,恍惚的思量此事,訥訥的說道:“太后連個稚子都不肯放過,還道貌岸然的挖了宮人的眼睛,害了人還要往自己臉上塗粉,讓皇上以為她對小皇子疼愛至極!”
“就是因為她連個稚子都不肯放過,你才要更加小心,你如今看似得寵搶了瀅妃的風頭,她一定會有所動作,所以,你的處境才更加危險!”宋子洆冷聲。
洛輕雲眼中雖流淌著怒意,但也不逞強:“有你在,我不怕她,倒是小皇子的死,該如何昭雪?”
“這件事,我和鬼皇后會從長計議,沒有把握之前不會輕舉妄動。”他臉色一僵,歎氣道:“畢竟,太后在朝中還是很有勢力的,你現在去無非就是以卵擊石!”
“皇上駕到!”
門外傳喚,洛輕雲循聲望去,急忙對宋子洆道:“你先避避,皇上身上的光會傷到你!”
宋子洆扯了扯嘴角,譏諷道:“這麽早,為了美人不理朝綱啊!”
“快點!”洛輕雲雙手合十拜了拜他。
他前腳消失,便見皇上穿著朝服眉目正郎,滿心焦急,眨眼便到了近前。
“你沒事吧?”他只差伸手把她全身探一遍了,自他來目光就一直盯著她,墨黑的眸子閃著光。
她回過神行禮:“皇上萬福!”
他擺了擺手:“跟朕回乾清宮!”
皇上腳步不停,顧不得身後蕭平異樣的眼神,洛輕雲被他扯住衣角,甚是詫異的定住腳步。見她一滯不願繼續走。皇上不想多做解釋,一言不發的將她帶到禦攆前,道:“上去!”
“皇上,發生何事了?您可否告知臣妾!”
皇上語塞,他告訴洛輕雲那個邪靈已經消失了,讓她放心。可如今他又回來,他該如何開這個口。
洛輕雲一頭霧水的望著他,他斂神,默了默:“朕想把你留在身邊!”
她呼吸一滯,應對的小心翼翼:“臣妾不懂,皇上不是應允臣妾住在這霞暉殿中嗎?您是擔心,臣妾不記得龍鱗之事嗎?”
皇上頓感失態,清了清嗓子:“沒錯,朕看你在這裡住的安逸自在,恐是將龍鱗之事早就拋之腦後,留你在身邊朕放心點!”
洛輕雲從未見過皇上這般焦急的模樣,她雖不知發生何事,但他眼底沉沉落落,怕是真的著急了,她彎了彎唇:“皇上無需擔心,臣妾從未忘過此事。”
皇上不知如何接話,抬手吩咐身側的宮人退下,待只有他們二人,他氣惱的低斥道:“你為何不願去幹清宮?”
洛輕雲不敢抬眸看他眼睛,真假參半的笑道:“回皇上,臣妾不敢不願,只是臣妾住在霞暉殿才更附和禮法,畢竟乾清宮自古不許嬪妃入住的。”
他默然片刻,再望向洛輕雲目中有不解:“你膽小卻能見鬼,如今獨自住在霞暉殿,莫不是為了宋子洆吧!”
他的話字字鋒利,洛輕雲一怔,難以置信的望來。皇上的臉色一點點冷了下來:“朕查過了,洛家與宋家去年年底暗自配過冥婚,真沒有追究洛皓軒的罪責,是為了你!膽朕現在問你一件事,你如實回答, 宋子洆的鬼魂是不是一直在你身邊?”
洛輕雲咬著下唇,想否認卻一句話也說不出。
“他能保護你嗎?”
洛輕雲太陽穴突突的跳,她的沉默,讓他肯定了自己的答案。她極認真的回道:“可以。”
皇上笑歎一聲,眼裡卻滿是失望。當初洛輕雲執意離開乾清宮,他不曾阻攔,明知道她隱藏著什麽秘密,但他依然不來打擾她的生活。阮玉珩查到了這些,他不願證實,曾試探過她,她卻矢口否認。
若是不今日那魂靈已經回來尋仇,她隨時都有危險,他乃堂堂聖上又何必親自來帶走她。可她卻不識好歹,一個死不足惜的女人,他卻下不了狠心至她於危險中不顧。太后宮中的太監是因為打過被魂靈俯身的洛輕雲,如今一夜之間懸屍於午門之上,太后一定會追查下去,少不了為難她。
皇上微微闔目,語氣平靜了幾分:“朕再問你一遍,你去不去幹清宮!”
洛輕雲心裡微扯,她眼角一閃,見不遠處宋子洆好奇的望了她們幾眼,不願走遠。她怯懦的避開眼,不敢看他:“謝皇上美意,臣妾在霞暉殿很好!”
她聲若蚊呐,皇上卻聽得清楚。他彎唇一笑,眼中卻沒有笑意:“好!”
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洛輕雲亦是呆呆傻傻。今日皇上的行為為何如此莫名,她站直了身子,眉心微蹙。她隱約感覺出什麽事了,但卻猜不到。看來這找龍鱗還是要盡快,皇上怕是沒耐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