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打理好,洛輕雲見宋子洆坐在院內心情低落,隨即走到他面前,眼前覆下一道陰影,宋子洆回過神意識到她過來,他抬眸望著她的臉,停頓片刻:“我以為只要有我在你身邊就夠了,可我發現,我其實也不能事事護你周全。”
宋子洆看不清她的表情,見她沉默,以為她尚在思量,語氣更是沉沉:“我不放心你去,可我也沒有選擇,因為你對我而言很重要,我不想你有任何閃失。”
洛輕雲微微揚唇,笑得溫柔:“宋子洆,你是不是以為我與你一起只是為了讓你保護我?”她眉眼柔和,羞赧將聲音壓得很低:“其實,你對我而言也很重要!”
此刻她目光灼灼,她深知女子要克己自律,含蓄內斂,可此刻的分離,她不知將會面對什麽險境,或許她會被那魂靈殺死,可她不能再連累宋子洆。她抬眸望向層巒的宮牆,輕笑一聲:“這裡是皇宮,正如書中所雲,亭台樓閣,琉璃雕花,處處富麗堂皇。可是,這裡人人目光冰冷,繁盛美景也似蒙了霜,唯有你,讓我不必夜夜夢魘,讓我覺得現世安穩。”
壓抑了許久的心思,隱而不發的自己,終於在今日不再抑製,她笑,猶如水滴入河,蕩開一層生機。
宋子洆靜默。她的笑容貼著他的心而過,桃花混合著她身上的脂香,聞得他兩頰發熱。他心底躍躍,卻手足無措的愣著。一雙濃墨染就的眼,怔愣的盯著她,這一瞬,滿園的春色都失了彩,恍惚天地風華都聚在她身上。
宋子洆微笑頷首,眸光一閃,平日他總愛胡言亂語,今日卻像是啞巴一般,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須臾腳步聲紛遝而至,孫映雪帶著丫鬟邁入內苑,見她正在此處,揚唇挑眉道:“妾,參見雲妃娘娘!”
洛輕雲嚇了一跳,哭喪著臉,低聲回道:“你不要胡鬧了!”
孫映雪手中拿著一隻紅梅,滿目瀲灩晴好:“哪裡胡鬧?方才我都看見欽天監來人去了昭仁殿,想著應該是算日子,要舉行封妃大典了!”她兩句話露出本性:“太好了,這下瀅妃就再也不敢欺負我了,這后宮之中她位分最高,總是一副仗勢欺人的模樣,這下好了,我就跟著你混準能吃飽!”說到此處,她癟了癟嘴:“輕雲,你知道嗎?這幾日瀅妃還克扣我的糧食,害得我半夜去禦膳房偷吃的!”
洛輕雲愣愣的看著她,似在迷茫,不知該怎麽接話。忽的想到禦膳房,她心中一動,抿唇望向她:“禦膳房?昨夜你也在那嗎?”
孫映雪點頭:“對啊,可我昨夜離開時,沒見到辛夷的屍體,倒是有個守夜公公看見了我,追著我跑,還好我跑得快,幾步就甩掉他了!”
“是嗎?”洛輕雲思忖良久,忙道:“映雪,你聽我說,這幾日天黑就不要出去了,關好你的房門,不認識的人不要讓他靠近你!”
孫映雪一頭霧水的皺了皺眉:“為何啊?宮裡有鬼嗎?”她目光倏然警惕,打量了四周:“你不要嚇我!”
洛輕雲須臾輕笑:“沒有鬼,只是昨夜你已經被發現了,這些日子禦膳房一定會特別留意,你若是頂風犯案,太后那裡你我本就不入她的眼,小心瀅妃扣你個罪名,那就得不償失了!”
孫映雪心下一松,認可的點了點頭:“對!不能再去了,還好有午膳,看來我要給我藏些糧食!”她碎碎念,充滿怨氣:“我在家中的時候都沒有餓過肚子,誰曾想到進了宮還能吃不飽!我都想我娘了,
我娘她會做胭脂鵝脯,青蝦卷,還有我最愛吃的藕粉桂花糖糕!”她舔了舔唇,滿眼期待的露出傻笑。 宋子洆無語的瞥了她一眼,抽搐的勾了勾唇。孫映雪回過神,望向洛輕雲:“輕雲,你娘做菜好吃嗎?”
洛輕雲的笑戛然一滯,她愣了愣,默默低下頭:“我出生的時候,克死了我娘!我都不知道她長什麽樣,更沒有吃過她做的菜!”
孫映雪瞧她神情黯然,意識到說錯了話,尷尬的笑笑:“呃......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啊,提到你傷心事!”
宋子洆心一頓,微微偏頭覷她神情。卻見洛輕雲嘴角微彎:“沒事!”
孫映雪撓撓頭,眼波流轉:“我這腦子啊,你看,我都忘了,我是你姐姐,那我娘就是你娘啊!等有機會,我會讓咱娘做些好吃的送來,你吃過一定會覺得非常美味的!”孫映雪眼睛彎成了月牙,十分可人,洛輕雲心底舒暢,下頜微點。
乾清宮內,皇上將奏折放在一側,見阮玉珩走來,他微微斂神,眸底一片漆黑:“事情辦得如何?”蕭平識趣的躬身出去。
阮玉珩斂眉行禮,道:“回皇上,空遠法師不在迎光寺,寺中小僧說他半個月前已去雲遊,如今,無人知曉他的行蹤!”
皇上臉色難看,墨黑的眼沉著,越發顯得難測。阮玉珩攏著手,躬身道:“不過,臣已經與陸大人商量了對策,那魂靈一百年前在青雲觀中修道,青雲觀一定知道他的身份,陸大人提議將青雲觀的道長請到宮中,臣深知此事重大,更不容耽擱,便與陸大人私下決定,已經去請他了。”
皇上食指輕叩桌面,眸底漆黑一片:“此事做得很好,不過,那魂靈修煉的也是道法,尋常的道術對他毫無用處,不僅要想辦法制住它,還得找到龍鱗的下落。”他閉目養神,揉揉眉心。
阮玉珩垂眸望著桌面上的奏折,篇幅滿滿,堆積如山。側過頭,他看見他腰間掛著的玉佩,微微皺了眉:“皇上,您把玉佩要回來了?”
皇上睜開眼,垂眸望向腰間, 隨即搖了搖頭:“太后拿到了,就還給朕了!”
“太后?”他一愣,眸色沉下來:“其實臣今日進宮已經得知洛輕雲封妃一事了,雖不知這其中緣由,但也覺得頗為意外!”
皇上板著的臉露出一抹笑,問道:“你也覺得朕此事做的魯莽,是嗎?”
阮玉珩身子一頓,忙道:“臣不敢,臣自然知道您的打算,只有這樣,洛輕雲才能名正言順的留在您身邊,您召她進宮無非也就是為了這個目的。可這麽做.......旁人會覺得皇上對洛輕雲專寵,太后那裡也會對她有偏見。臣自然知道您的心在銀月身上,至此再無他人,可旁人不知!”
皇上心尖一顫,眸色又沉了下來,漸漸化作一片虛無。他嘴角掛著笑,卻是冷的,良久,他眉間略略松了:“既然明白,你為何要讓你妹妹進宮?”
阮玉珩眼裡浮出幾許冰凌,無奈的苦笑:“父親一意孤行,臣攔不住!”他凝眉沉聲道:“此事既然臣插手管不了,這如今更是沒有資格再過問,所以,有關她的事,臣不會多言一句!”
皇上眉眼不動,慢聲道:“不過,她畢竟是你妹妹,朕即便不會對她有情,但也會照顧她的!”
阮玉珩行禮:“多謝皇上!”他暗暗歎氣,雖然他做事有自己的分寸,可還是拗不過父親的糊塗。深宮之中,世家勢力盤根錯節,永遠不會缺一個妃子,這帝王家的女人有幾個能善終的,即便阮家勢力尚在,阮香君就算有一天能封為四妃其一,也逃不過孤獨終老的命運。皇上心中只有龍鱗,全是為了柳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