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枯槁身體陡然一挺，隨即全身不知是何原因戰栗起來，他面目扭曲，龜裂的面皮青紫一片，猛地噴出一口濃血，悲憤交集，仰天長歎:“報應啊報應！”

　　話畢，腦袋一垂，老人再次昏厥過去！

　　郝仁趕緊跳到老人身旁，將老人的身體放平在地上，右手手指微微搭在老人手腕上。他沒料到老人會有如此強烈的反應，心想老人方才應該心如刀割，疼痛不已。

　　文茵被這突來的變故驚嚇得快要魂飛魄散，用雙手死死的捂住嘴巴，不敢放聲出來，無助的望著面色凝重的郝仁，淚珠止不住的從眼眶裡跑出來。

　　“怎麽會這樣?”

　　溫涼也被嚇了一跳，急忙問道。這時候，他明白最初的擔憂成真了。本想著從老人或者文茵的口中知道些有價值的信息，又不免擔心老人的健康狀況不容多說話，但老人堅持要講，溫涼也就順水推舟未曾阻攔，可未想到剛才的一席話刺激到了老人，加重了老人的傷勢。

　　輕輕放下老人的手，郝仁又先後翻開他的眼皮、傷口上的衣服觀察了一陣。過了一會兒，郝仁給老人蓋上軍被，臉色卻仍然嚴峻。

　　“老人身體過於羸弱，氣血不足，已堅持不了多久了，他只剩下最後一口氣強撐著。方才老人氣急攻心，才導致他昏厥過去。”郝仁向兩人解釋道。

　　溫涼長舒了一口氣，希冀老人還能多堅持一陣，他心中還有一些疑慮需要向老人求證。

　　跑到左前鋒將軍所屬的軍帳裡，郝仁取來隨身攜帶的醫箱，取出銀針，在老人臉上的幾處重要穴位扎了針。這銀針刺重穴的法子，雖然可以使得老人能夠短暫清醒，卻仍是飲鴆止渴。老人的傷勢實在太重了，加之錯過了最佳的治療時間，因此生存的希望已經完全斷絕。就同

　　兩三個時辰以前的狀況分毫不差，如何精湛厲害的醫術都不可能治愈老人，回天乏術。

　　六根銀針徐徐入肉，老人先是眼皮一陣微抖，爾後冷哼一聲，慢慢睜開了眼睛。

　　“爺爺，你醒啦。”文茵開心不已，緊緊握住爺爺的手。

　　老人的眼神還有些渙散，目光在孫女身上停留了一會兒後，陸續從溫涼和郝仁兩個人的臉上掃過，眼神明亮了一點:“老朽一生羈旅異鄉，經受的生離死別太多，身邊的親人也就茵兒一個。在這裡，還請兩位恩公不要嫌棄老朽嘮叨，老朽對死亡無懼，唯一在這人世上留戀的就是茵兒。”

　　老人的這番話裡雖然沒有明說，但三個人聽得出來其中的擔憂。

　　文茵低聲啜泣著，隻一個勁兒地搖著爺爺的胳膊，道:“爺爺，爺爺你不會死的……你還要帶著茵兒走南闖北……”

　　“老人家放心，我兄弟二人答應你的事定然不會反悔。”溫涼擔心老人又因言語激動而導致傷勢惡化，急忙規勸道。

　　郝仁的雙眼裡閃過一抹不易讓人察覺的喜色，此刻他腦子裡僅剩一個想法:這回自己得抓住機會，不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照顧文茵了?

　　老人家神色暗淡，道:“能遇二位，三生有幸。老朽不敢自稱識人無數，但見過不少的世面。我見過皇帝王爺，也見識過不少文臣武將，但從沒有見過像二位如此富貴面相之人……”

　　“老人家過譽了。”溫涼謙虛的回道。

　　郝仁還在心底裡盤算著如何向老人開口一事，哪有功夫回復老人，他偷偷的戳了戳溫涼的後背，提醒著溫涼。

　　溫涼一開始不明就裡，

側身看了看郝仁，從他放在文姑娘身上的眼神和欲言又止的臉色上明白了許多。　　“老人家，我有一提議。”溫涼便想著給郝仁做個順水人情，如果能成全一件婚事，豈不美哉，“不知當講不當講?”

　　“恩公請講。”

　　“老人家把文茵姑娘托付於我兄弟二人，我溫涼自然把她當親妹妹一樣對待。但是我這位兄弟……”溫涼剛要往下接著說，可轉念一想，如此作為就是趁人之危，不能為之啊！

　　郝仁急不可耐，補充道:“老人家，說實話我……我喜歡文茵姑娘，從見到她的第一眼就喜歡她……老人家，如果你不願意，文茵姑娘也不許，那我也像溫涼一樣把她當做親妹妹，保護她。”

　　文茵聽完，抹了抹眼角的淚水，害羞的低下了頭。

　　老人捂嘴一笑， 伸手摸了摸孫女的腦袋，滿眼憐惜的問她:“茵兒，郝仁恩公的人品不用多說，我有意把你許配給他，不知你願不願意?”

　　“文姑娘，別強求，你不願意也沒事，有我在，郝仁他不敢強迫你！”溫涼補充道。

　　文茵害羞不已，把頭垂得更低了，輕聲說道:“眼下爺爺重病在身，孫女……孫女不想考慮終身大事。”

　　“無妨無妨。”老人家撫須，爽朗一笑，“傻孩子，不要違背了自己的意願。爺爺垂老終須要走，不想耽擱了你的終身大事。如果願意嫁給他的話，說出來。”

　　文茵點了點頭，思忖了一會兒，慢吞吞的吐出每一個字:“我……我願意。”

　　看到文茵羞紅了臉親自說出了那三個字，郝仁高興得快要跳起來，向著文茵說出掏心窩子的話:“文……文茵，我會好好照顧你的……你放心……”

　　文茵站起來，羞答答的瞥了郝仁一眼，朝著他做了個萬福禮，道:“謝恩公。”

　　“好好好，老朽放心了，放心了！”老人沒換氣，一口氣說了這麽些字，難免氣息不暢，他停下說話，猛喘了幾口氣，轉而望向溫涼，

　　“溫恩公，老朽有些話要問你。而且你現在不像他倆，獨自一人，老朽還要好好‘安慰安慰’你。”

　　郝仁和文茵瞬間明白了老人的意思，便一前一後走出了軍帳。郝仁樂得與文茵獨處，殷勤地把文茵領到了隔壁軍帳裡。

　　軍帳裡，只剩下老人和溫涼兩個人，兩人對視許久，誰也沒有率先開口，打破這片靜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