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二節情是害人蠱

　　青竹衫

　　因為不想過於擾民，亦不想太過於鋪張，引起太大的關注，胡麗妃的喪禮還是做得比較樸素的，葬禮之後，狐帝立即安排國師，對於胡家進行了迅速的清洗。

　　首先是，胡麗妃之前，為了提拔自己的娘家人，為自己的叔伯長輩及兄弟子侄，謀了一些有頭有臉的肥差。國師先對他們胡家人所在的部門和機構，進行重點的排查，發現他們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貪墨的行為。

　　果不其然，小門小戶出身的人，一旦遇到富貴和權勢，便都會有點眼皮子淺，把利祿看得分外重要，於是國師順理成章的命人拿下了他們。

　　這些貪墨的胡家官吏，一時失了靠山，被人查處，本來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人走茶涼嘛，多少世家大族，一旦敗落，都一敗塗地，更何況是依仗妃子的家族?

　　何況，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在胡麗妃掌管后宮之時，依仗著胡家的權勢，皆在自己的位置上作威作福，沒有拉攏下多少好人緣，所以眾人亦不為他們感到可惜。

　　國師審核了胡家子弟的貪墨行為之後，聲稱“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更何況是皇親國戚。所以，一定要嚴懲，為後來者立威示警，於是，將他們一一問斬。

　　剩下的胡家人，也沒有多少了，一部分因為宗族之人貪墨，受到牽連，被發配極寒之地做苦力，然後就“病死”在發配的路上。

　　還有一些胡家人，既不當官也不受牽連的，只要是接觸過“狐蠱”之人，也都因為各種各樣的意外事件，或者“病死”或者“遇難”。最後，胡家的涉案之人，終於都陸陸續續的“處理”了。

　　只有一件問題的處理，成為國師和狐帝爭論的焦點，就是關於胡家未曾接觸過“狐蠱”、年紀尚幼的幾個小孩子的生死去向問題。

　　狐帝還是以仁慈治國的，所以建議將他們入籍為奴，留他們一條性命。而國師卻認為，最好不要養虎為患，能夠斬草除根最好。國師還提醒狐帝，不要忘記天牢裡面，還有一隻奄奄一息的老狐狸，每天晚上都在淒厲的嘶吼。

　　胡麗妃受了自己所製造的“九轉狐疆蠱蟲”的反噬，就是妄想死個痛快，現在都難。“九轉狐疆蠱蟲”是一種歹毒無比的蠱蟲，其效力就是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譬如這蠱蟲每天晚上把人折磨到瘋，白天又會給寄主補養元氣。

　　所以，中了“九轉狐疆蠱蟲”之人，活得十分痛苦，卻又無法求死。即使每天晚上，胡麗妃所現出原形的九尾狐，把自己撞得頭破血流，撓得體無完膚，第二天又會迅速複原，等待著夜晚到來之後，一波又一波的折磨。

　　這就是胡麗妃想要強加在古歡顏身上的極端殘忍的手段，現在，她自己種下的惡果，需要她自己親自來品嘗了，也算是罪有應得了。

　　盡管狐帝知道國師所說的“斬草除根”之法乾淨利索，但是他還是心軟了，最終，將那幾個小孩子改名換姓，為他們做了記憶清洗，加入罪籍永世為奴為婢。國師氣得直跳腳，連連直說狐帝不該婦人之仁，卻也只能照辦。

　　狐帝的確是愛民如子，而且其仁慈之心是天生的，即使在這件事情之中，他原本也是一位受害者，卻也無法做出趕盡殺絕之事。

　　或許君臨天下，是要有一些殺伐決斷的風骨，卻不能有殺心。狐帝始終覺得，沒有接觸過“狐蠱”的孩子是無罪的，即使被家人牽連，

最起碼，也罪不至死，不如留他們一條活路吧。讓他們生生世世去做奴婢，也算是為家人贖罪。　　掃除了狐宮中的奸佞之人，狐宮裡或許能有一些時日的平靜了。

　　這時候，狐帝請百裡先生為自己解除“情蠱”。

　　一段時日的接觸，百裡先生了解了狐帝的仁德寬厚，狐帝也對百裡先生的剛正不阿和光明磊落十分欽佩，二人之間竟然生出惺惺惜惺惺之意。

　　狐帝的寢宮之內，帷幕低垂，數盞黃澄澄的宮燈散發著溫暖和光明，狐帝和百裡先生在茶案之前對坐著，烹一壺茶，說幾句話，香爐中的檀香，散發出嫋嫋的香煙，繚繞著，氤氳著，在二人之間隱約穿浮。

　　百裡先生請狐帝伸出手臂，先搭在狐帝的左手腕上，為狐帝試知心脈，良久，皺了皺眉頭。又請狐帝伸出右臂，將三指搭於狐帝的右手腕上，為狐帝複查心脈。良久，百裡先生不發一言，眉頭卻是蹙了起來。

　　百裡先生為狐帝診斷“情蠱”之後，發現胡麗妃所種之“情蠱”錯綜複雜，而且時日漫長，的確是費解之事。狐帝見百裡先生猶豫遲言，便請百裡先生不妨直言，經歷過這樣的事情，自己早已經對很多事情都看淡了。

　　於是，百裡先生慢條斯理的說道:“陛下所中的‘情蠱’，並非一種，乃是數種。想來‘狐蠱’在狐族被禁止，胡麗妃雖然掌握了‘狐蠱’的製作技巧，卻是並不擅長使用，於是，她便把所知道的‘情蠱’在陛下身上一一試用，原本是想增強效用，卻不知，‘情蠱’之間互有衝突，反而互相抵製。”

　　百裡先生又靜靜的分析道:“想來，這胡麗妃也並沒有太多時間去研究‘狐蠱’，作為禁術，胡家人即使冒死將其流傳下來，其中的很多關鍵之處，還是失傳了。所以，胡麗妃便顯得有點濫用蠱術，卻不知其中的製衡奧秘。”

　　百裡先生想了想，又補充道:“但是，作為‘鎮蠱之寶’的絕技，‘九轉狐疆蠱蟲’卻被作為精華流傳得甚為完整，所以胡麗妃對於‘九轉狐疆蠱蟲’使用得卻是頗為純熟啊。蠱蟲的反噬十分強烈，她應該是知道的，卻鋌而走險。”

　　“由此我想到， 最害人的蠱，並非蠱蟲，而是世間的一個‘情’字。”聽百裡先生說完這句話，狐帝便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

　　世人都羨慕能做君王之人，認為他們富甲天下，應有盡有。豈不知，對於物質的需求，輕而易舉，君王或許可以傾舉國之力，得到一切;但是，對於情感，即使是身為君王，也是無奈的，最起碼，不能有太多的個人情感，要心懷天下。

　　一個任性的君王，必將得到任性的下場。

　　所以狐帝自即位以來，就兢兢業業，勤於政事。即使是後來迷戀於煉丹，也是先把國事辦妥之後，再顧及自己的小愛好。君王的“情”，必須是“大情為重”，也必須是是“民情為先”，他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要做，國家的事，家族的事，后宮的事，樁樁件件都要讓他出面來做最後的決斷。

　　這些事情當中，煩心的事情居多，因為不煩心的事情，早就理順了，不需要他出面做決斷。百裡先生說的那一個“情”字，固然是講“情蠱”之中的男女之情，然而，於狐帝而言，卻有了更大的涵蓋意義。

　　狐帝心中思慮萬千，不由得開始羨慕百裡先生的生活，性格灑脫，聰明絕頂，飄飄搖搖，自由自在，也只有這樣的世外高人，能看破“情”字。

　　百裡先生出生於世族大家，要富貴有富貴;他若是想求取功名，也是唾手可得;如果他想要高官厚祿，那麽現在狐帝也可以直接給他。貴為有窮國的大神巫，百裡先生現在卻清心寡欲，隻以修行為人生大事，這份輕松灑脫，是狐帝所不能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