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六節如如心不動

　　青竹衫

　　我輕盈的浮在空中，甫臨雪窟的洞口，就感覺到一股宏大的氣場，這氣場如潮如汐，如吸如納，瞬間就把我收進雪窟之中。

　　甫一立定，我就開始打量這座久遠以前形成的洞窟，面積並不很大，但也不局促，通體純為冰雪凝聚而成，整個就是一個水晶洞一般，牆壁上嵌滿了無價的“雪明珠”，因此照耀得整個洞穴，溫暖而明亮。

　　四周的牆壁上形成了很多水晶般透明的小佛像，大大小小，不知道有多少，蠻有些千佛窟的意味，想來都是在此悟道的大成就者的功德化現的。洞穴的一角，有一座天然形成的蓮花台，樸素而莊嚴。

　　我慢步走到蓮花台前，伸出手，恭敬的摸了一下那水晶般的蓮花台，微涼，冰潤，就在我觸摸的一刹那，蓮花台上忽然出現了霓虹色的美麗光芒。

　　那光芒幻化萬千，瑰麗不可方物。虹光中儼然出現了一座高大的門樓，四角飛簷，氣派非凡，一位英俊挺拔、帥氣英爽的男子背著一隻行囊走了出來，不過，他剃了一個光頭，即便如此，因為腦型很不錯，還是顯得清爽勃發。

　　我定睛一看，這不是某生某世的本寶寶嗎?天啦，這光頭造型也是非常酷啊。一襲灰衣，風度翩翩啊，本寶寶頓時感覺到——我好愛我，我好帥。

　　這時候，一位黃衣女子一邊哭一邊追了出來:“良人，不要走，求求你不要離開我”，那梨花帶雨般嬌弱的樣子讓人看了頓生憐意。

　　這哭哭啼啼的女子，竟然是前世的大聖女冷幻冰。

　　“嬌娘，你不要再哭了，家產全部留給你，你可以再嫁人，也能夠一生衣食無憂，總之，忘記我，好好過日子吧。”這灰衫男子溫和地對黃衣女子說道。

　　“不要啊，良人，你想修行，就在家修行好嗎?不要到塔廟去，我只求你不要離開我就好，我膝下並無一兒半女，一個人好怕好孤單”，黃衣女子苦苦哀求著，拽住了男人的衣角。

　　“嬌娘，我要出家修行，也是早就和你說過的。雖然我生長在大富之家，可是幼年之時父親生病逝去，我目睹了人生的生老病死的不可逆轉，知道就是有再多的錢財也不能解脫生死輪回啊。”灰衫男子摸了摸被稱作嬌娘的女子的發鬢，緩緩的說道。

　　“良人，我知道，你早就表露出這樣的心志，可是我還是不能接受你離開我”，嬌娘哭得十分傷心，“你經常說，父母在不遠遊，還說婆母大人去世後，你就要出家做比丘僧，可是你知不知道，我多麽努力地去照顧婆母，我很怕老人家走了，你也留不住，沒想到還是這樣的結果。”

　　看到嬌娘哭泣傷心的模樣，灰衫男子也很動容，他雙手握住嬌娘的肩膀，對她說:“嬌娘，我並不是要拋棄你，這麽多年，我和母親相依為命，守著家裡的萬貫家財，也不能夠得到多少快樂，早就立下了出家的宏願。後來，母親讓我娶你進門，你賢惠勤快，孝順母親，對我也很好。我知道你是個善良的女子，可是我們繼續這樣渾渾噩噩的在紅塵中廝守，而不去尋找解脫，最終也是會為情所傷啊。”

　　“不要，良人。你想修行，我們就在家裡建造一個大佛堂，我就像侍奉僧人一樣的侍奉你，只要你不離開我，你說什麽我都答應你。”嬌娘仍舊抓住灰衫男子的衣服，苦苦哀求。

　　“嬌娘，現在威音王如來在世間住世，這是多麽好的因緣時機啊。錯過這一次，

下一生轉世投胎，是人是物都不可而知，而且再來之時，誰知道能不能遇到佛陀住世的大福報呢?嬌娘，我是一定要去尋求正法的，你是我的眷侶，我是不會忘記你的。今天，你放我去出家，就是成就我。來世，我來度你，可好?”灰衫男子非常誠摯的對嬌娘循循善誘。　　嬌娘還是依依不舍，哭鬧不止，但是仍舊阻止不了灰衫男子出家修行的決心和意志。。。原來，前世的我，生長於單親家庭，從小失怙，雖然家境富庶，可是已經明了富貴買不到生死這樣的道理。娶妻之後，奉養母親也至孝，直到母親往生之後，才把所有財產留給妻子，出家修行。

　　看到冷幻冰的前世——嬌娘如此痛楚，我忽然知道了冷幻冰為什麽總是一種冷清的氣質了，她前生為情所傷，心中懨懨，原來是我的過失。想到這裡，我不僅對於冷幻冰和嬌娘都生出了強烈的憐惜之意，心中大慟。

　　這種心意一動，忽然整個“雪窟”莫名其妙的大動起來——左右搖晃，劇烈震顫，碎冰簌簌地掉落，地板也裂開了巨大的口子，仿佛整個屋子就要塌掉的樣子。

　　我似乎也站立不住了，牢牢地把住蓮花台，但是身體還是被一股無形之力推動著，不由自主的重重滑落。那把住蓮花台的手，也逐漸堅持不住了，此時，縱使有天力和神通，似乎也都無濟於事。

　　我突然想起了雪姬說過的話，“雪窟”會選擇它能夠包容的人，難道是我有什麽地方做錯了， “雪窟”要把我清出去?

　　這時候，我的身體隨著“雪窟”的劇烈搖晃，慢慢地往洞口滑過去，我用指甲用力的摳住地面，但還是無濟於事，一寸兩寸，一尺兩尺，一米兩米，突然之間，我的兩隻腳似乎已經懸空在雪窟的洞口了，罡風狂吹，鋪天蓋地。我身後就是看不見底的雪淵，情況已經萬分危急，跌落下去，或許就要化為齏粉。

　　難道，難道我要被“雪窟”所摒棄了嗎?

　　難道觀世音菩薩曾經打坐修行的道場不能夠容納我嗎?

　　突然之間，我意識到——我的意識裡，怎麽有那麽多的“我”?

　　而且，每個我，還都在相續不斷地起心動念。

　　我太著相了！執著於相！執著於我相！

　　眼見得馬上就要滑落深淵了，只有十根手指還扒在雪窟洞口的邊緣上。我都聽到身後的雪姬和冷幻冰以及貓貝勒大聲的驚叫了。我腦子裡，猛然掠過《金剛般若波羅蜜經》中的“四句偈”，大聲的呼喊出來:

　　“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

　　刹那之間，“雪窟”停止了抖動，一股溫柔的吸力，把我吸進了“雪窟”，等我回轉過來的時候，我已經端坐在蓮花台上。

　　是的，“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霧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我輕聲念誦著這首四句偈，仿佛剛才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雪窟”恢復了最初的平靜，一切都還是原來的模樣。

　　原來，如如不動才是一切的真實。

　　只要起心動念，就容易墮落流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