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城的情況恐怕相當不妙。
蘇齡玉看到城門口封得死死的,連一隻蒼蠅都飛不出來的架勢,心裡隱隱發沉。
報出了身份,官兵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也是大夫?若不是非要進城的話,還是不要進去了。”
“多謝小哥,可是我必須得進去。”
官兵只能收回同情的目光,指揮著人將城門打開。
蘇齡玉發現,那一瞬間,所有官兵都進入了戒備狀態。
厚重的城門只打開了一道縫,霎那間,無數的聲音從裡面瘋狂地流瀉出來。
痛苦、絕望、疼痛和焦躁,一聲聲從裡面傳出來,伴隨著官兵的厲喝,兵器碰撞的聲音,尖叫和驚呼如同一團熱水,將人籠罩其中。
“快點,進去吧,不過進去了,可就出不來了。”
或許是因為蘇齡玉生的實在漂亮,官兵心裡萌生出了些許憐香惜玉,忍不住再次出聲提醒。
“多謝。”
蘇齡玉朝著他點點頭,腳步卻沒有停留,往城門裡走去。
夏城,聽起來就繁茂昌盛,它也確實本該如此。
坐落在幾條官道的交叉口,來往的商隊絡繹不絕,熱鬧非凡,它原本如同南邊的一顆明珠一樣。
可是如今,明珠上籠罩了一層駭人的死氣,如同陰雲壓頂,再也看不出任何生機。
“放我們出去!我們沒有得病,為什麽不讓我們出城!”
“求求你們了,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官爺,求求你讓我的女兒出城吧,她還那麽小,她不能也困死在這裡啊官爺!”
無數的手臂,朝著那一條打開的縫隙裡伸過來,仿佛外面便是樂土,背後卻是地獄。
有些已經真正被逼瘋了的,不顧阻攔要往外面衝,雙眼血紅,表情猙獰,那是拚盡了所有理智和力氣,想要活下去而已。
然而下一秒,鋒利的矛槍穿胸而過,帶出一串血花,濺在泥土上,被迅速吸收成了暗紅色的一片。
突如其來的死亡,像是按下了暫停鍵,瘋狂湧動的人群不動了,空氣裡只能聽見不受控制的孩童的哭泣,淒厲撕心。
“朝廷有令,夏城的時疫治不好,所有人都不準出城,違令者殺!”
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飄蕩在夏城上空,冰冷無情,將所有人心裡的希冀全數擊潰。
蘇齡玉眼睛所及之處,全然是空洞無望的目光,麻木地回應著她的注視。
這將是一座死城……
為了避免造成更大的損失,朝廷是打算徹底放棄夏城了?可是這座城的人怎麽辦呢?他們並沒有任何錯,為什麽就要被放棄了?
“先前從京城來的大夫們在哪裡?”
蘇齡玉找了人問清楚,一路往大部隊的方向走。
曾經繁盛的夏城,街邊的鋪子宅院並不破敗,她卻生生從裡面看出了頹然。
蘇齡玉讓青芝和沁竹都蒙上了面罩,這是她事前用藥草煮過的,可以預防一些病菌的入侵。
她發現夏城的情況都這麽嚴重了,路上的行人面如死灰,全身卻一點兒防范都沒有。
甚至在轉角處,她還看到一個小乞丐撿起半個饅頭塞進嘴裡,那饅頭上剛剛爬過一隻老鼠!
一路走到了城南一片空曠的地方,蘇齡玉立刻聞到了濃鬱的藥香,還混著腥臭的味道,讓人頭髮暈。
“蘇、蘇大夫?”
有人認出了她來,臉上滿是驚詫。
“杜老在哪裡?”
蘇齡玉也顧不得捉摸他為何驚詫,直接讓人帶她去杜鵲然那裡。
這裡有許多屋子,蘇齡玉從窗戶看到不少的屋子裡躺著病患,有的痛苦哀嚎著,有的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臉上滿是淌出來的血水。
那人將她領到一間大點的屋子外面,正好聽到裡面有人在說話。
“杜老,我向來對您是尊敬的,您的醫術我也相信,可是這個人,我們並不相信,他整日連病都不治,還說什麽要先預防隔離,現在都已經這樣了,再弄那些還有什麽用?”
“白歸所言我也仔細想過,夏城仍有許多未感染的百姓,我們至少要保證他們的安全。”
“呵呵呵,杜老你不是沒看到夏城城門口那些官兵吧?這種情況下,他們有沒有得病又有什麽區別?朝廷都不管了,我們還操什麽心?”
這些大夫比起蘇齡玉離開之前,顯得滿身戾氣,說話間竟然還帶著隱隱的恨意和不甘。
他們是受了皇命來治病的,夏城的官府也確實對他們很尊敬。
可是尊敬有個屁用!他們進了夏城之後,就再也不可能離開了!跟那些夏城的百姓一樣,若想硬闖,格殺勿論!
之前有個大夫不相信,他是從京城來的,是奉了皇命的,他不相信那些官兵敢對他怎麽樣!
然而事實是,他就在其他大夫面前活生生被刺殺了。
誰還有心思繼續治病?他們若是不能找出治病的法子,就要跟夏城的人一樣被活活困死!
“杜老,我們還是趕緊想想該如何治病吧,那樣才能離開這個鬼地方,夏城沒得病的人關我們什麽事!”
“不關我們的事?等到疫病將整個城市吞噬,我們也在劫難逃!”
杜鵲然像是動了怒,這些人的眼界太窄了,他們不知道他們的命運已經跟夏城分不開了嗎?
“杜老說的輕巧, 說說誰不會啊,不過當然,杜老是不怕的,大不了,讓那個蘇齡玉將你接出去不就成了,杜老和蘇齡玉關系那麽親近,這還是不是小菜一碟,當然是不怕的。”
“你休要胡言,這同我現在說的事情根本不是一回事。”
“怎麽不是?那女人打著大夫的名義跟我們一同離京,結果連夏城的城門都不進,以她跟葉少臣的關系,將杜老接出去還不是易如反掌?也不怪杜老如此不在意治病。”
“你、你胡說!老夫來這裡便是為了治病而來,何來不在意之言?齡玉丫頭也非臨陣脫逃,她不過是有些緣故才……”
“呵呵呵,是什麽緣故?”
“……”
蘇齡玉冷笑一聲,眼睛眯了眯,斂去裡面的不屑,抬腳走了進去。
“有什麽緣故,我用得著跟你們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