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先生的身子每況日下,先前還能精神奕奕地讀書寫字,如今,就只能病怏怏地靠在榻上昏睡。
凌松然對此極為焦急,擔憂著想要替先生張羅大夫來瞧病,薑先生婉言拒絕了,隻說了休息休息便無事。
凌松然也不知道怎麽想的,竟然去找了蘇齡玉。
“蘇姑娘不是會些醫術?可能替先生診斷診斷?”
“凌公子怎麽會想到小女子?”
蘇齡玉對此覺得好奇,他居然相信自己的醫術?為什麽?
凌松然有些不好意思,“在下……在下是覺得,姑娘是有真本事的人。”
“……”所以他到底為什麽會這麽覺得?
不過蘇齡玉還是點了點頭,“我會的,只是先生性子固執,肯不肯讓我瞧瞧,我可不敢保證。”
說完,蘇齡玉余光掃過凌松然身後的某人,踏入了西苑之中。
……
薑先生靠在榻上,雙目緊閉,嘴唇泛著淡淡的紫色。
蘇齡玉以銀針,又燃了艾炷,半晌,薑先生的眼睛緩緩睜開。
“先生今日可覺得更不好受了?”
蘇齡玉直白的問候惹得薑先生有些想笑,嘴角牽動了一下,又因為身體的不適很快垮了下來。
“姑娘所言極是,確實,更加不好受了。”
蘇齡玉將一劑貼劑敷在他身上,耳後感覺到一陣細微的風,屋子裡多了一個人。
“先生體內的毒表面上並看不出來,症狀也不明顯,每月的發作中慢慢地往內裡侵蝕,我不過是將毒性逼出來而已,不好受是應該的。”
薑先生虛弱地點點頭,“我並未懷疑過姑娘。”
“她是在解釋給我聽。”
葉少臣出了聲音,靠著桌邊坐下,順手拿起桌上果碟裡的蘋果,清脆地咬下一大口。
蘇齡玉細細地查看了薑先生的舌苔和瞳孔,不甚在意地說,“我只是告知而已,並非解釋。”
“那也多謝你體貼地告知,讓我心裡安定了不少。”
蘇齡玉不理他,專心地檢查薑先生的情況,“藥方我需要變一變,今日的藥浴仍要繼續,先生受苦了。”
薑先生微微動了動頭,“是姑娘辛苦了。”
他喝的藥方基本兩三日就要做一些改變,藥浴的方子更是蘇齡玉親手配好,一個姑娘家能做到這般著實不易。
蘇齡玉開始起針,“先生不用在意,左右我做這些,也是有酬勞的。”
她瞥了一眼葉少臣,低頭收拾自己的東西。
原以為,薑先生的變化最先來質問自己的人會是葉少臣,沒想到他倒是沉得住氣,一句質疑的話都沒有。
雖然……這是應該的,但是身為醫者,蘇齡玉還是覺得有些小小的高興,就小小的一點兒。
蘇齡玉做完她分內的事情便離開了,薑先生這裡有葉少臣在,她放心得很。
屋內,薑先生撐著精神,“你同蘇姑娘,究竟是怎麽回事?”
葉少臣將蘋果啃得乾乾淨淨,扔掉了果核,將手擦乾淨。
“先生不覺得她很特別?”
“再特別,蘇姑娘也是個姑娘家,你不可嚇著人家。”
“先生放心,她可不是會那麽容易嚇到的。”
薑先生對葉少臣很沒有辦法的樣子,又擔心他行事魯莽,令蘇齡玉為難。
“總之,蘇姑娘並非你營中士兵,姑娘家的清譽極為重要,你可別……”
“先生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 聽見葉少臣正兒八經的承諾,薑先生這才松了口氣,眼皮剛要落下,又聽見他後面半句話,“我會負責的。”
“……”
薑先生自覺一把年紀了,什麽風浪沒有見過?卻忽然,有了種不太好的感覺……
……
“姑娘,這是傅老爺讓人送來的,說是配之前的南珠頭飾是極好的。”
青芝將一套裝有頭面的盒子放到蘇齡玉的面前。
流光溢彩,甚是耀眼奪目。
“收起來吧。”
蘇齡玉有些無奈,舅舅這陣子都往自己這裡送了好幾回東西了,且一次比一次貴重,就差直說是給自己添嫁妝的。
青芝手腳麻利地收好,站在蘇齡玉身旁欲言又止半天。
蘇齡玉等了好一會兒,“說吧,別憋壞了。”
青芝這才小心翼翼地開口,“姑娘,您真要嫁到那個王家去嗎?”
“你都打聽好了?舅母給我說的人家姓王?”
青芝立刻呱啦呱啦地說了一大通,她打聽到王家在平城是個極有名聲的富戶。
“王家沒成親的,就只剩那個小少爺,性子頑劣不羈,時常呼朋喚友地喝花酒,不過房裡倒是乾淨,隻一個通房丫頭。”
青芝皺著眉,“我還打聽到,王夫人承諾了傅夫人,只要姑娘嫁過去,那通房丫頭隨便姑娘處置,且絕不會在姑娘之前有庶出子。”
蘇齡玉手裡的筆尖輕抖,藥浴方子上便錯了一個字。
雖然並不明顯,蘇齡玉盯著看了一會兒,放下筆,將方子揉了。
“這麽說,舅母替我選的人家,其實還不錯?”
蘇齡玉笑意淡淡,想聽聽青芝的想法。
青芝跟著蘇齡玉時間也長,因此毫無顧忌地點點頭,“平城裡有傅家在,王家便不會怠慢姑娘,我希望姑娘能永遠過著富足平順的日子。”
青芝眼睛裡亮亮的,看得出,這是她真心的願望。
蘇齡玉沒忍住,在她臉上輕輕捏了一下,所以,她才會那麽喜歡這丫頭。
她低下頭,重新寫了一副方子,“先去將方子交過去,別讓人瞧見了。”
青芝點點頭, 拿了方子退了出去,葉公子身邊的小廝神出鬼沒的,也不知道這次會什麽時候出現。
……
屋子裡安靜了下來,蘇齡玉愣愣地盯著手邊仍散著墨香的紙筆,難得地在發呆。
她覺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地方想錯了。
傅家人對她很好,特別是傅老夫人,是真心將她當成孫女兒在疼。
傅家有什麽好的,老夫人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她,留她吃飯的時候,但凡她對某個菜多吃了兩口,老夫人都會非常高興地讓人做了給她送去院子裡。
蘇齡玉來到寧朝的這些年,肯這般挖心掏肺對她好的人,寥寥無幾。
因此,她想著不就是嫁人嗎,左右寧朝的男子都一個德行,嫁給誰不是嫁?若是祖母高興,她也可以做到的。
可是,就在剛剛,蘇齡玉才發現……
她真做不到啊!
“通房丫頭”四個字像是給了她一擊,合著都已經有小老婆了?她要跟一個和別的女人保持關系的男人上床嗎?她還要當這件事兒很稀松平常?
平常個鬼!
蘇齡玉重重地歎了口氣,“這不行,這真的不行……”
本來還想糊弄一下自己,忍忍就過去了,現在想想還是算了。
嫁了人是要洞房的,她洞還是不洞呢?洞吧,沒那麽強悍的接受力,不洞吧,王家的人會怎麽想?結親沒準弄成了結仇。
還有那個通房丫頭,說什麽任由她處置,還有庶出子……
蘇齡玉決定,要不自己還是孤獨終老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