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首戰錦州(九)

　　黑壓壓的一片人群叫喊著湧上來，槍聲大作，槍彈一片片橫掃過來，敵人越來越近，路勝的望遠鏡中出現了一個個面目猙獰的家夥，鋼盔下一雙大瞪的眼睛看的清清楚楚。路勝暗暗一笑，並不著急。這時他突然想起了一直讓他惴惴不安的地方，望遠鏡中左側的小山頭，還是老樣子，似乎並沒有受這裡炮火連天的影響，依然靜悄悄毫無聲響。

　　越是這樣，路勝反而越發不安，任何一個不經意疏忽，都會釀成大禍，這是多少血的教訓告訴他的經驗。看到這裡他向不遠處招招手，江兆龍壓低身子跑過來，路勝在他耳邊細心交代了一番，江兆龍點點頭跑回去，帶上他的一班人和狙擊手順著交通壕運動到陣地左側。

　　進攻的國民黨軍已經離陣地不足百米，突然前進的士兵一下子全部臥倒，等了一會兒，見陣地上沒有任何動靜，再一次爬起來，分散隊形一步步逼上來，路勝看到這裡微微一笑，緊緊握住扳機，看到敵人已經進到陣地前一個小土丘附近時，突然開槍。

　　與此同時陣地上槍聲四起，密集的子彈向敵人蓋過去，四處無遮無攔，幾十個國民黨士兵一起湧向土丘後面，躲避子彈尋求庇護，突然一聲巨大的爆炸聲響起，擠在一起的幾十個敵人一下子被炸倒在地，爆炸中心位置的幾個人被直接拋上了半空，各種武器零件、泥塊軍裝合著斷臂殘肢如下雨般紛紛落下。

　　接二連三的巨大爆炸聲不斷響起，進攻的敵人頓時被炸得人仰馬翻，原來是路勝夜裡安排人埋下了地雷，沒想到這樣的一個布置，竟然發揮了不小的作用。剩下的敵人硬著頭皮繼續進攻，但是被密集的子彈打得抬不起頭來，一個小時後，敵人忍受不了巨大的傷亡，退回去了。

　　僅僅一個多小時後，敵人卷土重來，發動了第二次進攻，還是老樣子，炮火準備半個小時，步兵再發起進攻。這一次敵人吸取了教訓，攻到前沿。首先由工兵排雷，其實大部分已經爆炸，剩下的寥寥無幾，但是敵人還是非常認真地一點點摸排。過去了大半個小時，敵人終於開始了進攻。這次敵人加強了火力掩護，輕重機槍拚命地射擊，迫擊炮一發接一發幾乎達到了射擊極限，我軍戰士被死死地壓在戰壕裡，動彈不得，傷亡也逐漸增大，形勢立即危急起來。

　　路勝一把抓過身邊通訊員的話筒，大聲呼叫團部訊號，要求火力支援，不一會兒，後方的大炮開始發言了，在炮兵觀測員的精確指揮下，一群群炮彈呼嘯而來，分工十分明確。小口徑火炮負責消滅敵人步兵，大口徑火炮負責壓製敵人遠程火力，各種類型的炮彈劈頭蓋臉的砸在敵人陣地上，敵人的炮火也開始了回應。雙方打的炮火連天，陣地上更互不相讓，橫飛的子彈甚至在空中相撞，戰鬥進入了白熱化程度，雙方將士都進入了一種如癡如醉、忘我死戰的狀態……

　　在這萬分緊要的時候，路勝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那個一直安靜的小山頭，突然出現了異常，一股強大的火力從山頭傾瀉下來，頓時我軍遭到了兩面火力夾擊，好在路勝有所準備，江兆龍班一直緊緊盯著，隨即展開還擊，暫時保證了側翼安全，假如忽視了這個點，後果將不堪設想。不僅陣地肯定守不住，全連能不能安全撤回也是個大問題。

　　關鍵時候還是經驗起了作用，即便如此，戰鬥形勢依然萬分危急，單靠江兆龍班步兵火力，根本無法壓製敵人的重機槍，路勝非常清楚這一點。他趕緊要過步話機，直接呼叫火力支援。一分鍾不到，一發大口徑榴彈帶著尖利的嘯聲砸在小山頭一側，這是一顆校正彈，隨即連續幾十發落在山頭周圍，可能是這個山頭面積太小，炮彈老是不能直接命中，敵人的機槍依然肆無忌憚的狂叫著。戰壕裡出現了較大的傷亡，正面敵人也在步步緊逼，路勝打過這麽多大仗、惡仗，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麽著急過，不知不覺他的額頭冒出了熱汗……

　　路勝再次呼叫要求火力支援，過了幾分鍾，一陣轟鳴聲由遠及近，三架飛機快速衝過來，其中有兩架戰鬥機、一架轟炸機，飛機不斷降低高度，很快接近了戰場位置。兩架戰鬥機迅速魚貫俯衝，機頭的三門20毫米機關炮不斷吐出一串串火舌，密集的炮彈瞬間在前沿陣地幾百米范圍內，打成一片火海，正在拚命狂攻的國民黨軍隊猝不及防，大批人像被割稻子一樣紛紛倒下。

　　即使是趴在地上的人也不能幸免，頓時敵人的進攻隊形被打得七零八落，死傷慘重，直接失去了戰鬥力。與此同時，轟炸機大膽的降低高度，幾乎達到了極限，巨大的轟鳴甚至蓋住了槍炮聲，呼嘯著掠過小山頭，兩顆五百磅炸彈一前一後彈出機艙，筆直的衝向目標，兩聲巨大的爆炸聲響起，山頭一下子騰起一團巨大的黑煙，剛才還在狂叫的槍聲戛然而止，大量的碎石、斷肢漫天飛灑，山頭竟一下子被削去了近三米……

　　路勝疲憊的倚在戰壕邊，他實在太累了，看著戰壕裡一片死傷，心裡不禁一陣悲愴，近二百個朝夕相處的戰友，二百個鮮活的生命，二百個精壯的漢子，一仗下來，竟然還剩下不足三分之一。班排建制全部被打亂，能用的輕重機槍只剩下四挺，迫擊炮也只有不到一半堪用，更要命的是彈藥幾乎耗盡，要是敵人再來一次進攻，全體只能上刺刀了，但是越是在這種困難時候，越是在這種緊要關頭，指揮員的意志將是決定性的因素。

　　路勝非常清楚這一點。他咬緊牙關，猛地站起來，一步竄上戰壕，大聲喊道:“同志們！戰友們！今天我們已經佔領了敵人的陣地，我們的好多戰友都為此犧牲了、受傷了，這腳下的陣地是我們的戰友用生命和鮮血換來的，沒有上級命令，我們決不能丟棄，誓死也不放棄，哪怕堅持到最後一個人，也要和敵人拚到底！下面趕緊整修工事，搜集武器、彈藥，準備戰鬥！”

　　就在大家異常緊張時，突然聽到戰士們一陣歡呼聲，後面湧上一支隊伍，帶隊的正是營長。路勝趕緊跑上前，立正、敬禮！營長還禮後，疾步上前緊緊握住路勝的手，看著一臉疲憊、滿身硝煙的戰友，百感交集，大聲說道:“同志們打得好！同志們打得勇敢！”戰士們呼啦圍上來，互相安慰著。

　　路勝簡單介紹了戰鬥情況，營長聽完同樣感到震驚，在詳細了解敵人作戰特點後，營長命令路勝帶隊到後方休整，陣地由他帶來的兩個連守備。路勝連裡的戰士們默默地收拾好行裝，掩埋好陣亡者的遺體，攙扶著負傷的戰友，一步一步走下為之血戰的土地……

　　不遠處的紫荊山主陣地上，國民黨劉正清營長正在焦急萬分，前沿陣地竟然一個晚上就丟了，兩次大規模的反攻都無功而返，並且一個整連的兵力都打光了，他實在是不相信， www.uukanshu.net 土八路怎麽會有那麽強大的火力?雖然早就聽說共軍得到了蘇聯的支援，但是如此強大炮火還是讓人感到難以相信。

　　更加不可思議的是，為了一個小小的山頭，共軍竟然不惜出動空軍支援，這怎麽可能呢！奪回前沿陣地是不可能了，他手裡滿打滿算，只有不到三個連的兵力了，剛才團長龍興雲也強調要確保主陣地，並且正在增派援兵，看這個情景，一場惡戰不可避免不了。

　　路勝帶著稀稀拉拉的隊伍往回走著，大家都默不作聲，一時間只聽見人們粗重的喘息聲和沉重的腳步聲，走著走著，一個班長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頓足捶胸、嚎啕大哭，他的一個班就只剩下他一個了，想起那些朝夕相處的戰友，想起那些熟悉的音容笑貌，昨天還在一塊說說笑笑，夜裡還擠在一起取暖，早上還在一塊並肩戰鬥，現在他們卻永遠的離開了，哭聲越來越悲痛，大家圍攏過來，許多人都在掉眼淚，還有的人呆呆的愣在那裡，一動不動。

　　路勝知道這樣下去不行，特別是一些新戰士，頭一次經歷這種殘酷的考驗，如果不能及時調整好心態，整個連隊會從士氣上垮掉的，他趕緊走上前，一把將班長拉起來，大聲命令道:“好了！不要哭了！男兒有淚不輕彈，我們要振作起來，更加艱苦的戰鬥還等著我們，犧牲戰友的仇還等著我們去報，上級一定會讓我們重整旗鼓，我們的連隊一定還是最強的！來！讓我們唱起戰歌，昂起頭，大步走向前！”

　　路勝的話提醒了一些老戰士，大家開始互相安慰，人們的情緒慢慢恢復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