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鏖戰華北(五)

　　張振洲——華北某部偵察連連長，著名戰鬥英雄。雖說歷經多次的慘烈戰鬥，見過太多血腥的場面，但是今天還是讓張振洲永生難忘，仗打的太慘烈了，死去的人實在太多，剛才還活蹦亂跳的人，一瞬間就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問題是你根本來不及悲傷，也沒有時間讓你回想剛才發生的一切，只能機械的拿起武器，射擊、衝鋒、倒下……

　　作為一支偵察部隊，原本是用不著衝到第一線的。但是戰鬥進行到這個地步，早已打破了這些常規。作為團裡的最後一支後備力量，團長一直舍不得動用，但是敵人即將衝到眼前時，團長咬著牙，等著通紅的眼睛，大聲命令他不惜一切代價頂住敵人的進攻，因為背後就是軍部和總指揮部，各級首長的安危都掌握在這裡。張振洲從來沒有見過團長如此的激動，二話沒說，拉起隊伍，囑咐戰士盡量攜帶更多的彈藥，急匆匆趕到前線。

　　僅僅一個多小時，敵人就連續發動了四次進攻。對面是新一軍的部隊，一交手果然不一般，不僅火力強大，基層士兵的戰術素養也是極高的，並且戰鬥意志一點不比自己這邊差，這樣的強勁對手以前確實沒有碰到過。

　　“狹路相逢勇者勝”，張振洲不斷地用這樣的話激勵自己的部下，偵察連的戰士都是百裡挑一的優秀士兵，不僅技戰術素質高，單兵作戰能力出眾，陣地戰也不含糊。這些士兵都是張振洲從全團精心挑選出來的，可以說每個人他都能夠說出性格、特長，對於張振洲來說，這些戰士就是他的異姓好兄弟，全連一百二十五人，就是一個大家庭，平時大家吃住、訓練在一起，無話不談，親密無間，是真正的“兄弟連”。

　　陣地上，到處彌漫著刺鼻的硝煙、血腥味，張振洲瞪著腥紅的眼睛，手裡的望遠鏡掃視著面前的戰場，剛剛過去的一個多小時，對他來說恍如隔世。眼看著自己熟悉的身影在猛烈的戰火一個個倒下，他的心在滴血，但是他卻不能表現出任何的悲傷。“慈不帶兵”，上的戰場就有這麽一天，身邊只剩下二十幾個戰士了，所有班排幹部除了一個副排長全部犧牲。

　　狗日的新一軍果然夠狠，上來就下重手，天上飛機轟炸，地上重型火炮、步兵火力不要命的瘋狂射擊，壓得人根本抬不起頭，只能趁著敵人火力的間隙，進行有限的還擊。敵人的又一次進攻終於被打下去了，但是他心裡清楚，僅剩的幾十個人根本不足以抵禦下一次進攻。難道今天要和所有的兄弟一起埋在這裡?如果真是這樣，倒是一件幸事，親如兄弟的戰友都走了，自己還有何面目活在世上，倒不如一同去吧！

　　“噠噠噠”一串子彈橫掃過來，張振洲趕緊一低頭，再次抬起腦袋，從戰壕邊探出望遠鏡，幾百米外，敵人一輛裝甲車歪倒在地上，但是裡面的一挺機槍還在不斷吐著火舌。奶奶的，這個摸樣了還鬧的這樣歡實。“炸掉它！”，想也沒想，從旁邊摸索出一個小型炸藥包，準備翻身躍出戰壕，這時旁邊一個人突然衝過來，一把奪過他手裡的炸藥包，一貓腰衝上去……

　　張振洲眼睛一熱，看清楚了，雖然僅是個背影，但可以確定那是他的通訊員毛興華，一個只有十九歲的小夥子，長得眉清目秀，參軍只有半年時間。但是身手靈活，腦子活泛，特別機靈，自己一眼就看上他，從此就跟在自己身邊，形影不離。

　　只見毛興華連續翻滾著，不斷躍起、臥倒，

在一個個巨大的彈坑間輾轉騰挪，對面的機槍子彈一串串追隨著他，隨時都可以收割這個年輕的生命。這是真正的“死亡之舞”。張振洲來不及多想，隨手舉起步槍，瞄準敵人的裝甲車一發一發穩穩地射擊著。雖然不能壓製敵人的火力，但是至少可以干擾對方的射擊，其他戰士也開始不斷射擊，掩護自己的戰友盡快接近敵人。　　三十米……二十米，逐漸的接近敵人的裝甲車，但是越是靠近，危險越大。敵人的射手顯然發現了這個巨大的威脅，槍口不斷調整位置，子彈開始圍著毛興華打轉，險象環生。毛興華緊緊抱住炸藥包，把腦袋壓在彈坑邊緣，耳朵隨時注意著敵人的射擊頻率，瞅準時機，躍起前進。

　　說不害怕是假的，特別是子彈密集的打在身邊，那種隨時隨地的死亡感覺是讓人難以忍受的。已經記不得這是第幾次躍起了，只是希望敵人的子彈不會打到自己身上。還有五十米左右就能接近敵人了。一串機槍子彈飛過來，微微停了一下，毛興華知道敵人的機槍需要跟換彈夾，這絕對是個好機會，翻身躍起，目標遠處的一個彈坑，突然一聲槍響，毛興華重重的栽倒在地……

　　一縷鮮血從腦門流出，一顆子彈準確的打在太陽穴上，毛興華有些不甘的瞪大眼睛努力尋找答案，問題到底出在哪裡，但是瞬間已經失去了意識。裝甲車裡不止一人，機槍射手的射擊迷惑了所有人，讓人以為裡面只有一挺機槍，第二名射手趁機開槍。

　　張振洲眼睛一閉，一行熱淚奪眶而出，這是他第一次流淚。這樣好的戰友就在自己眼前犧牲，而自己卻無能為力，犧牲的應該是自己啊！此時，張振洲寧願自己倒下，也不願意讓其他人再犧牲在自己眼前，又有幾名戰士要衝上去，張振洲趕緊製止。他清楚，這樣的無謂犧牲不值得，好在敵人的裝甲車離自己比較遠，威脅並不太大。

　　望遠鏡中，一個突然蠕動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一個渾身血肉模糊的人在慢慢向前，雖然從軍裝上已經完全看不出，但是張振洲可以非常肯定的這一定是他的士兵。剛才的激戰中，這名戰士嚴重負傷，昏死過去，現在終於清醒過來，眼前的戰鬥都看在眼裡，明白了指揮員的意圖，眼見毛興華最後時刻功敗垂成，心裡不免著急起來。

　　他決定由自己來繼續完成戰友未竟的任務。可是已經不能站起來了，只能向前爬，但是爬了幾步，身子卻再也挪不動了。咬咬牙用盡所有力氣努力向前，但是身子好像被什麽東西定住一樣，紋絲不動，並且傳來一陣鑽心的劇痛。

　　這名戰士覺得什麽東西拉住自己，轉過頭來觀察，張振洲剛好看到他的臉，原來是三排四班的副班長，叫秦衛國，山東人，作戰非常勇敢，武藝高強，為人豪爽，對他的性格張振洲非常清楚，現在他已經完全成了一個血人，可見他受傷極重。

　　秦衛國扭過頭來，才發現自己的右腿已經被炮彈片炸斷，大腿與小腿之間只剩下一點筋肉相連，正好一節木樁直直的插在右腿之間， 所以導致他無法前進。劇痛讓秦衛國幾乎在此昏厥，他極力控制著，感到非常沮喪，難道自己真的成為一個廢人了嗎?

　　張振洲也看到了秦衛國的處境，心裡默默念叨:“好兄弟，別再動了，待會救回你來。”

　　秦衛國爬在原地停了一會，恢復一下體力，突然從旁邊撿起一把刺刀，扭過身子，舉刀砍向自己的右腿……

　　秦衛國的舉動震驚了所有人，這是怎樣的鋼鐵戰士啊！無論是我軍戰士還是國軍士兵，都怔怔的看著眼前的一切，忘記了開槍……忘記了戰鬥……

　　終於擺脫了最後的束縛，秦衛國似乎沒有感到一絲的疼痛，仿佛那並不是自己的身體的一部分，慢慢向前，雖然速度不快，但是卻義無反顧的向前，一米、兩米……

　　終於來到毛興華犧牲的地方，從懷裡輕輕拖出炸藥包，暗暗地說:“好兄弟，安息吧，我現在就替你報仇！”

　　裝甲車裡的國軍看著慢慢接近的可怕敵人，終於清醒過來，手忙腳亂的開始射擊。槍聲再次密集起來，飛蝗般的彈雨紛紛打在秦衛國的身旁，有的子彈則直接打進他的身體內，不知是何原因，密集的子彈竟沒有一發擊中要害。秦衛國已經完全感覺不到任何的疼痛，他只有一個信念，替戰友報仇。這絕對是一副不可思議的場景，在紛飛的彈雨中，秦衛國如同不死的戰神，一點點向敵人靠近，越是這樣，敵人越發緊張。

　　一名國軍士兵再也忍不住了，端起槍衝出裝甲車，剛要向爬來的秦衛國開槍，早已有十幾發子彈呼嘯而來，直接洞穿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