嶗山監獄常年被風吹,一直是東南風。十裡風吹沒有帶來海洋濕腥味,感覺到就是平常的清風拂面。
監獄牆壁是用當地磚瓦石所建,鐵礦石風吹日曬漆黑無比,每每下雨天磚石縫隙會出現血紅流痕。滲流出來是鐵石淚,整個監獄用盒子房蓋建,三層樓格局。四角處觀哨塔是監獄最高建築,身處嶗山監獄時刻被凝望中。
安水來睡好幾夜走廊,17號房間見這新來缺胳膊,還沒有脾氣就把被子還給他,再加上打聽說是殺死日本人才吃牢飯。這還是位犯罪玩家,不是雞毛小事。進來第二天就下井采礦,礦井是吊籃上下人,用齒輪滾軸推進做助力上升下降吊籃,入口處兩排羅列著鑿井工具、竹筐、竹帽。安水來領兩頭鑿鋤,帶竹筐、竹帽下井。吊籃容6人,鐵鏈從軸輪放出吊籃下降,馬燈光線照射牆壁全是黑色石頭,越往下看不到摻雜碎土,石頭顏色變紅。
到地底感覺風從底下吹來,從沒有腳底吹風時候。好奇心情提著馬燈看人工鑿壁,木頭支撐洞口四方蔓延出去,鋪設小軌道在洞口隨入隨遠。還準備多看看熟悉環境工頭模樣人把吊籃人一個個扯出來,“都麻利著,別乾杵著。一組過來人領過去。”
6人扯出來後沒招呼他們,下面人都催著鑽進洞內。工頭爬一步上石搖搖鐵鏈,吊籃緩緩載6人緩緩上升。兩班倒制度最早下井人會地面上去,往洞裡走人漸多起來,地上溝壑流著紅鏽水。衝衣服上貼肌膚活動不便,囚犯脫只剩下褲衩拖著竹簍開鑿岩壁。
“你、你,這裡。還有跟過來,快點。”領進人安排工作位置,安水來還幾個跟過去被安排靠近最頭部位置,單手作業很不方便,為不挨監工皮鞭依然賣力挖鑿。過道中有人不停穿梭收走挖出鐵礦石,紅色石頭溢流水濺到口中有酸鹹味,整塊石頭被風鑽機戳裂開,沿著裂縫挖鑿很快分裂整塊石頭。
看周圍人幾乎都褲衩最多戴竹帽,安水來被噴滿身水,衣服貼身行動不便於是脫只剩褲衩。拎著鑿鋤瞬間放縱多,周圍人只有兩隻眼睛乾淨明辨,身體其余無遺是黑紅色汙泥覆蓋。見旁邊缺胳膊人也都只是瞄一眼繼續做事,也是,礦洞中這點事情根本不值一提。
“換班啦,換班啦。都麻利些,新來那幾個來時拖遝,出去還拖遝,速度、速度!”領班過來邊喊叫邊拍岩壁兩旁挖鑿囚徒,“去升吊籃處。”
到吊籃出,前面排好長隊。指揮吊籃工頭換個人,做派還是那樣,把下來走慢人從吊蘭扯出來然後把外面推進6人搖鐵鏈示意拉起。安水來吊籃中升起感覺腳底風很明顯吹拂,回到洞頭已經是半夜,鑿鋤、背簍、竹帽上繳。浴室中常年冷水衝洗,再是寒冷冬天也是冷水,水管下摸身上滑溜,是鐵礦石鏽層。
17號房間安水來正門口拿被子,獄友叫住他,“房間上午被拉出槍斃一人,你不在。為什麽處死不知道,現在無事,不妨聊聊。”
安水來移開被子坐牆角,突然變成內向人不開口說話,保持一副洗耳恭聽樣子。獄友瞧這架勢從床鋪坐起來,“你來這裡不久,外面現在怎麽樣呢?”
“戰火紛飛,名不聊生!”
“那也就說外面還有民生,只是難得而已。”
“你是。”安水來聽這人這樣作答,不禁好奇問,“不是普通小罪來得吧!”
“嶗山監獄只有罪不可赦和罪有應得,沒有小罪、大罪之說。”獄友又問:“你講講外面局勢。
” “現在日本侵佔大半國土,香港也遭到滲透,朝夕不保。”
“看來這牆裡牆外沒有區別,都是性命在他不在己。”
“和裡面不同, 外面還講生存。外面還有些人說理想,進來在這裡我想自己還算個好人嗎?”
“誰是好人我不知道,但是知道這裡好人活不下去。”
安水來早不是初出茅廬小子,心不容易被感動。要是擱港大時候,這樣話語定能讓他躊躇觀摩,本想激將問“那你能活下來是因為同流合汙!”話到口邊還是咽回去,空留淺笑面龐。
安水來走廊躺下片刻就深睡,如同海綿包裹自己任由雙臂張開,下面無限激流都不能讓海綿沉底。飄搖在海天之間,太陽光線暖暖照射來,海綿吸收光線變得五彩繽紛,海水成為供養水分被吸收,海綿慢慢成長。躺在中間自己逐漸變得渺小,漂流與自己同樣大海綿成長速度無法控制,自己被包裹住手、腳、臉頰。雖然堵住口鼻還能呼吸,虛弱感覺湧上來,嘴唇乾裂,身體水分漸漸流失,海綿不僅吸收海洋還連同吸收自己,皮囊沒有殘存任何脂肪,全部是筋骨。
想呼喚喊不出來,想動彈直不起身,明明沒有任何束縛卻行動艱難。與此同時心臟仿佛有了味覺,苦澀味道不是發自舌苔,而是心臟嘗出苦澀。每進入血液帶來都是苦澀,無比難接受的味道。
忽然,地面震動起來。正想怎麽回事猛撅起身子,肚子被獄友踩到,一夢驚醒。看周圍所有囚徒都穿衣穿鞋往外跑,早上叫床鈴敲響,趕忙卷其被子丟進17號房間,隨人群跑向廣場。
走出房間鈴聲越發響亮,黑石樓房小跑出人,拖衣帶鞋往廣場集合。先來站前排,後來往後推,不固定排序,最後到來站隊伍尾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