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海之境中有煉心境、煉體境和煉魂境。
顧名思義的,煉體就是磨練身體,煉魂就是磨練魂魄,煉心麽,也就是磨練意志了。
公玉卿以往經常出入三境,早已駕輕就熟沒什麽感覺了。
但是這一回卻沒那麽好過了。
煉心,首要是心無雜念,無雜念便無心魔,也就不會生出種種幻像將人困在其中。
往常的時候,公玉卿雲淡風輕的進去了再雲淡風輕的出來,就像飯後散步一般輕松愉快。
不過這一次麽,情況不是很美好。
她總是能看到一雙漆黑漆黑的,睫毛如箭般的眼睛。
稍微把持不住便會感覺利箭來襲或是會被吸到地獄中去似的。
還有律浮生身上那股冰寒的氣息也是如影隨形,若不凝心對抗,要麽便墜入無盡冰淵要麽便會被一股子奇異的好似由遠古幽浮而來的香氣勾去心魂。
真是見了鬼了!
公玉卿一方面氣極敗壞,另一方面又不得不將所有的怒氣壓下去。
兩相交戰,反倒令她的情形愈來愈糟。
或許是因為人生第一次在外人手中受挫的不甘,或許是因為潛藏在內心極深處的忌憚,或許是別的什麽她想不出的原因,反正在煉心境中,律浮生那一雙眼成了她的魔障。
公玉爻曾經告訴過她一句話,那便是不管何時何地何情何景,最重要的是認清自己的心並坦然面對自己的心。
譬如說愛了便是愛了,恨了就是恨了,怕了也便是怕了。
至強者無畏,指的便是心而不是形。
一個人只有認清自己,不回避自己的弱點並能坦然面對自己的恐懼和失敗才算踏入強者之途。
自以為是,好狠鬥勇,永遠不承認自己會犯錯會輸的人是愚蠢的。
人要會堅持,也要會放下……
然而現在的公玉卿就有些放不下了,因為她還想不出律浮生為什麽會成為她的魔障。
到底是畏懼還是怨憎還是什麽呢?
反正不管她怎麽努力,那一雙烏沉沉的眸子始終就在眼前,揮不散除不掉。
“祖母,放我出去,我挺不住了。”
公玉卿不得不用僅存的理智向公玉夫人傳音求助。
她懨懨的聲音傳到公玉夫人意念之中,公玉夫人眉頭微微皺了皺,歎息一聲回道:“卿兒,莫與祖母玩把戲,讓你在煉心境閉關是為你好,你也該好好的修修身養養性了,你不再是孩子了……”
“我不是跟您鬧,我真的挺不住了,您再不放我出去我就要走火入魔了……嘔……”
公玉卿氣極敗壞的吐出一口鮮血,眼前變得朦朧起來。
像是身前起了一層濃霧,影影綽綽站著許多的身影,瘦削筆挺,一身黑衣,同時也出現了許多雙眼睛,比夜黑暗,比冰寒冷。
“卿兒?卿兒?……”
公玉夫人的呼喚在意識之中時遠時近,公玉卿咬著牙又吐出一口鮮血,隨後重重一掌拍在自己頭上。
在即將走火入魔的關頭,她將自己拍暈了過去。
我可真沒用啊。
倒下去之時,公玉卿埋怨了自己一句。
律浮生你給我等著。
這是她最後的念頭。
這個‘等著’,也真的等了蠻久。
原因是公玉大小姐傷了心神,拍自己那一下子又拍的太狠,必須要靜養。
公玉寥與公玉夫人抓住這個機會,或明或暗的用各種方法向她灌輸正常人的是非觀念。
比如說這一世的某人被人害死了,或許是因為上輩子欠了人家的,比如說某人這一世活的淒淒慘慘,或許是上輩子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比如說……
公玉夫人還搜羅了一本佛經來,每日沐浴焚香,在榻前給公玉卿念經。
“我都說了一萬遍了,我不殺人了也不管閑事了,您能不能別再折磨我了?您要是再這樣的話我可就要出家了!”
公玉卿蒙著棉被捂著耳朵痛苦的呻吟著。
從前從不信什麽因果報應的人現在有些信了,盡管她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但現在這種生活就是對她的報應了。
見她生不如死的樣子,公玉夫人歎息一聲放下佛經道:“你不愛聽我說話,讓潛玉他們進來陪陪你吧。”
潛玉是公玉卿小時候的玩伴,就是差點被她揍死的那個。
原本應該是公玉卿對人家有愧疚之心的,可是潛玉因為自己的事令公玉卿受了重罰,不但沒怪她,反倒一直對她心有愧疚。
就像公玉卿當年說的,他們原本就是以多戰少了,又都是男孩子,被公玉卿給揍了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
而且她又不是故意下狠手的, 實際上是因為他從背後偷襲,她一時失了手……
這其中的彎彎繞大人們知道的並不清楚。
公玉卿倔起來的時候是不會替自己辯解的,只會梗著脖子擺出一副來呀,有本事打死我呀,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認錯的模樣。
不得不說她那個模樣還真的想讓人打死她。
聽到潛玉的名字,公玉卿掀開被子翻了個白眼道:“我可沒精神哄孩子玩,求求您就讓我清淨清淨吧,不然我就……”
“行行行,你什麽也別說了,老老實實躺著吧。”
公玉夫人打斷了公玉卿的話,眼中滿是無奈。
她是實在拿公玉卿沒轍了。
除了慣常的陽奉陰違之外,公玉卿還有個毛病是口無遮攔,什麽死呀活的經常掛在嘴邊。
什麽上吊啊,跳河啊亂七八糟的話張嘴就來,明知道她就是耍無賴胡說八道,公玉夫人還是不願意聽到那類不吉祥的話。
公玉夫人有些想念自己的兒媳了。
除了沈遙華,好似沒人能治得了這個小魔星了。
主要還是不舍得。
可是在苦海怎麽樣都可以,出了門又有誰會讓著她呢?
公玉卿那個性子想要幹什麽是束縛不住的,萬一出去再惹了禍呢?
如果惹到的是冥王一類的正派大人物還好說,不管會不會懲罰她至少會與苦海交個底。
那萬一惹到了不能惹的邪類呢?
公玉夫人愈想愈擔心,抬手替公玉卿掖好了被子後匆匆去找公玉寥了。
她覺得應該將公玉爻和沈遙華找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