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浮生悄然出現在公玉卿身後,瞬間奪了她手中的‘她’。
而那個在公玉卿面前張牙舞爪的‘她’到了律浮生手裡之後,立時垂頭屏息,像隻綿羊一般乖順。
若‘她’只有野獸的本能,現在這般的表現簡直就會讓公玉卿嫉妒了。
野獸只有面對極其強大的,強大到足矣令其瞬間臣服的對手時才會有這般的姿態。
‘她’本能的畏懼著律浮生,同時還有一種想要依附的感覺。
公玉卿看了‘小綿羊’一眼,不悅的抱臂說道:“你什麽意思?”
面對她的不悅和疑問,律浮生微微挑了挑眉,像是不懂她在說什麽似的。
覺得自己多管閑事了的公玉卿翻了個白眼甩手走人。
剛才手中突然一空,她下意識便覺得自己的東西被人搶了。
不過轉念間便反應過來人家傷害的不是她的什麽人,本身也該由律浮生去處置,本身她就多余了……
律浮生從前就不欣賞她的多管閑事,現在恐怕也不會欣賞。
“多謝。”
磁沉微沙,隱帶碎冰氣息的聲音傳來,公玉卿乍然止步。
嗯?
他是在謝她麽?
公玉卿唇角微微翹起,剛想回身調侃兩句,律浮生已然說道:“你雖心有善念主動追擊,但若不是你誤關鬼門,也不會有魂魄枉死,所以……”
“所以如何?”
公玉卿霍然回首,眉頭高高挑起,黑白分明的大眼眯成了一條危險的縫隙。
“所以我要借用你的壽運,看看是否能夠補救,將他們的魂魄重新凝聚起來。”
說話間律浮生的大掌輕輕撫在了身畔垂首俯身的妖孽頭頂,溫柔的摩挲著,一句話說完,那個‘她’突然消失不見。
在公玉卿詫異的目光中,他虛握成拳的手慢慢轉了過來再慢慢打開手指。
在他掌心有一團小小的灰燼,就在片刻前,還是個活生生的‘人’。
他烏沉沉的眼幽幽盯在公玉卿面上,緩緩道:“吞魂噬魄者,必誅。”
公玉卿啞然。
她知道不光冥府的生魂動不得,就是孤魂野鬼也不應該斷了人家的絕路。
她只是想不到律浮生會這麽果決。
在那個‘她’對他擺出那麽馴服而依賴的姿態後。
既然他要殺‘她’,為什麽還要從她手裡奪走‘她’?
感覺好像他……太欺凌弱小了。
他轉手間便把人家變成了一堆飛灰。
律浮生神色未動,盯著她淡淡道:“你殺自以為該殺之人時,可曾有過猶豫?”
不管離他是近還是遠,總有著被他俯視著的感覺,讓人覺得十分不愉快同時又無可奈何。
公玉卿心懷不滿的皺了皺眉,隨即拋開那種小家子氣的計較之念,微微揚起薄而精致的下頜,淡淡道:“我的事用不著你管,你若是有本事將被‘她’吞下的魂魄重新凝聚起來,借我的壽運倒也無妨。”
律浮生沉星似的眸子深深望在她的眼上,淡淡道:“但是?”
“但是你不能以一種還債的態度來要求我。”
公玉卿冷笑揚眉,聲音清亮亮的說道:“我肯借,是為了那些魂魄,不是因為你的威脅,更不是因為我犯了必須償還的錯!”
他休想讓她愧疚之名做這做那,就算現在她有些愧疚了,那也是對那些可憐的魂魄,不是對他!
她從始至終就沒做過對不起他的事,
也沒做過對不起任何人的事! 所以,他必須端正自己的態度。
雖然讓他妥協可能比她自己妥協更難。
然後……公玉卿開始覺得生氣了。
因為他的眼中寫著對她的評價。
幼稚,爭強好勝,強詞奪理之類或是別的什麽的。
反正總不會是讚賞就是了。
公玉卿倔強的揚了揚臉,表示不管你怎麽想,反正你不同意我就不做,我不想做的事誰也別想逼我,逼我的後果會很嚴重……
至於有多嚴重麽,問鬼去吧!
她瞪著律浮生,律浮生面無表情的回望她,兩廂對望許久之後,律浮生才緩緩的點了點頭,淡淡說道:“走罷。”
“去哪?”
公玉卿才松開的眉頭不自覺又擰了起來。
律浮生道:“回冥界,做你該做之事。”
說完淡淡然瞄了公玉卿一眼,轉身灑然而去。
公玉卿追在律浮生身後,氣極敗壞的叫道:“我再說一遍,那不是我該做之事,我不欠你的,我誰的也不欠,我要是做了,以後就是你欠我的,我剛才不是已經說的很清楚了?你到底能不能聽懂別人的話?你到底有沒有在聽別人的話……”
她覺得律浮生根本就沒把她的話聽到心裡去。
感覺中就好像他把她當成了個頑劣的孩子一樣。
好像她提的要求都是無理取鬧,而他呢,則是一個以敷衍表現著寬宏的長者。
他不跟她爭辯,不與她講過多的大道理,好似她根本就聽不懂也不值得去計較似的。
而公玉卿寧願被人當成潑婦也不願意當成孩子。
她現在正在做著的事,就更像個想要證明自己不是孩子的孩子了。
她正在據理力爭的時候,律浮生突然停下腳步,頭也不回的吐出幾個字:“你像南轅一般聒噪。”
他停的令公玉卿猝不及防,就差那麽一絲絲,她的臉便會撞到她的背上。
若不是她反應靈敏,她的下場應該不會很美妙。
而她的鼻尖,已經感受到了律浮生外裳的質料。
那種看起來很挺刮的黑色長袍,出乎意料的帶著粗礪感,看著順滑,實際上像黏了看不見的砂石似的。
‘砂石’之下,則有著鋼鐵般的肌膚。
公玉卿很敏感的感受到了衣料下的肌理和力量。
冰玉之肌,剛鐵為骨,經由天工巧匠大劈大砍後再精心雕琢而成的五官和肌理。
粗獷中可見精致,堅硬至極而衍生溫柔……
公玉卿霎時間被分了心神,也就只是那麽一霎那,她本能的在近在咫尺的脊背上摸了摸。
律浮生似乎有一瞬的僵硬,隨後淡淡然問道:“感覺如何?”
她摸他,自然不是因為想要佔他便宜,只能是因為好奇。
他了悟,否則她那隻爪子現在已經不屬於她了。
公玉卿退開了一步,搖著頭莫明歎息了一聲道:“你果然不是人。”
聽著像罵人,不過也是事實。
說起來他們都不是正統意義上的人。
律浮生聽了她的評價,什麽也沒說,只是大袖一揮,兩人的身影平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