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峻山回到平涼,先是補齊了明廷欠發給賀人龍的銀子,劃出了幾處舒適的宅子給曹文詔和賀人龍,又把曹文詔和賀人龍介紹給蔡芝山認識。
曹文詔與蔡芝山關系熟絡,都在袁崇煥手下乾過,所以,他們見面時的氣氛很融洽。
高峻山讓人好生地安頓好了曹文詔和賀人龍之後,便急忙回府,並在家中召見了黃雲發。
“秦王,請饒小人一命。”黃雲發第一句話就向高峻山索要生死牌。
高峻山如墜五裡雲霧:“進福兄,你何罪之有呀?”
“秦王先饒了小人,小人再說。”
“麻痹,這個奸商!”高峻山心裡罵道,臉上卻無表情,看來不說饒他一命,他什麽都不會說的。他沉吟片刻才道:“說吧,我赦你無罪。”
“吉雅非我朋友之女。”
“是誰人之女?”
黃雲發眼睛看著高峻山,生怕他變了臉色,小心翼翼道:“她是蒙古大汗的千金。”
“林丹汗的女兒?”高峻山還是略通史鑒的,蒙古最後一位大汗就是林丹汗。
“林丹汗?”
高峻山改口道:“是插汗虎墩兔的女兒,對吧?”
插汗虎墩兔是當時漢人對孛兒隻斤·林丹巴圖爾,察哈爾部的呼圖克圖汗的音譯簡稱,此人即後世提到的林丹汗。
“正是。”
高峻山追問:“那又如何?”
“您不感到吃驚嗎?”黃雲發眨巴雙眼反問道。
“嗯,”高峻山點點頭,“是有點意外。”
黃雲發試探地問:“您不生氣?”
高峻山反覺奇怪:“我為什麽要生氣?”
黃雲發長舒了一口氣:“秦王寬宏大量,雲發佩服之至。”
高峻山道:“恭維的話就少說兩句。你說找我有要緊的事,到底是什麽事?”
事情的原委是這樣的:
自林丹汗繼承汗位以來,便派兵收服了右翼鄂爾多斯、喀喇沁、土默特等部,與喀爾喀部卻圖汗結為聯盟,聲威大振,所轄地域東起遼東,西至甘肅。
但是,僅過一年,形勢開始大逆轉。
朵顏兀良哈的蘇布台、喀喇沁的達來台吉、土默特和布石圖汗、額爾多斯的額仁沁濟農以及永謝布、阿蘇惕、阿巴嘎、喀爾喀等部聯合組成大軍十萬,在土默特的召城大敗林丹汗。
召城一戰,消耗了林丹汗精銳兵力四萬余人,這使得林丹汗的實力大為削弱。
而他的宿敵黃台吉屢屢對他征伐,林丹汗一敗再敗,被迫退出西拉木倫河流域,敗至歸化城固守。
黃雲發解釋到這裡,拿起水杯呷了一口,用眼偷偷地瞄一眼高峻山,見他沒有因為自己的欺騙行為而生氣的意思,便放心地繼續說道:“上月插汗虎墩兔得了天花,往青海養病,他的長子額哲代為支撐局面。現在他們面臨饑餓的威脅,很希望得到秦王您的幫助。”
高峻山直截了當地問:“我有何益處?”
黃雲發兩眼生光:“只要秦王您能夠支助大米,額哲答應為您和吉雅主持大婚。”
“就這個?”高峻山不冷不熱地問。
“還有五千匹戰馬。”
高峻山看著黃雲發伸出的五根指頭,半玩笑道:“你收到額哲多少好處?”
一句玩笑話,把這個山西商人嚇的不輕,他手中的水杯都端不平了,語氣急促道:“天地可鑒,雲發一心為秦王著想,絕無私心。”
高峻山哈哈大笑:“進福,
我一句玩笑話而已。” 雖然一句玩笑話,黃雲發可不敢當玩笑話來聽,作為商人,誰不是唯利是圖的?雖然他只是在額哲哪裡討到交易上的便利,並沒有實際上的獲利,高峻山的這句半真半假的玩笑話,卻讓這個山西富豪驚出一身冷汗,暗自叮囑自己,今後替高峻山辦事一定謹慎為上。
黃雲發很快就冷靜下來,他向高峻山身旁靠了靠,低語道:“你娶了他們的公主,按照他們的習俗,你還能得公主的資產。”
“資產?”
黃雲發見高峻山還是不明白,便向他詳細解釋起來。
林丹汗把他的部落作為資產分成了若乾份,等他的兒女成人後,分給他們。在吉雅出生的時候,就已經擁有一千個戶頭的資產,這份資產可以作為嫁妝。草原上的酋長大汗也是按戶來征收賦稅、招募兵員的。他們規定每戶人家必須出丁一人,而每三丁中有一人為正兵,兩人為輔兵,抄掠打草服侍正兵。
換言之,吉雅將會有一支近三百人的蒙古騎兵為陪嫁。
高峻山對吉雅的資產很感興趣,自己如果掌握了一支蒙古軍,對今後征服他們的民族是大有幫助的。於是,他對這次援助的細節問題,與黃雲發做了充分的討論,並由黃雲發做媒,帶上聘禮,先行一步,前往大漠額哲的營地。
接下來,高峻山就把與吉雅的大婚擺在了第一要務。韓王府的承運殿,現在已經是議事廳,高峻山正在與幾位軍師商議大婚之事。
“秦王,大婚之事急不得。”聽說高峻山要去大漠與吉雅完婚,第一個站出來反對的就是田文居,“今我義軍興旺,各家人馬都處在發展的勢頭,您父親高闖王更是如日中天,您要借此形勢,應把發展咱們的實力為第一要務。”
劉鴻儒也道:“公仁(田文居)所言極是,如今各家人馬都雲集於闖王的麾下,我們也應該聽從闖王的號令。秦王您就算要與吉雅完婚,也不需要前往大漠這種荒蠻之地,我們就在軍中把喜事給辦了,他插汗虎墩兔還能把我們怎麽樣?”
高峻山知道,能夠走到最後的就是李自成和張獻忠兩個,如果緊跟高迎祥,那就是死路一條,結局就是陪著高迎祥被殺頭。當然,他不能在這些軍師們面前泄露天機,於是,他提綱挈領地解釋道:“此次大婚意義重大,諸位要把眼光放遠一點,我今天掌控一支蒙古部落,日後統治他們就會減少很多障礙。”
百裡沙對高峻山還是有所了解的,他與田文居和劉鴻儒不同,他們一個是王嘉胤的軍師,一個是神一魁的軍師,由於歷史的局限性,只能看到眼前的虛光之影是在所難免。而百裡沙沒有他們的經歷,對義軍的認識直接來源於高峻山,而高峻山的個人魅力也深深的吸引著他,他知道高峻山是胸懷鴻鵠之志的,這也是他一心追隨高峻山的重要原因。
所以,在此時刻,他站在了高峻山一邊,支持高峻山的想法,進軍大漠,雖然他並不十分清楚進軍大漠的意義所在。
高峻山提出要與吉雅舉行大婚,並不是要幾位軍師們討論的,而是要他們去執行的。雖然田文居和劉鴻儒提出了反對的意見,但是,一旦接到高峻山的命令之後,他們還是很樂意接受的。
他對三位軍師做了具體的分工:百裡沙和田文居留在平涼,協助蔡芝山守城;劉鴻儒隨自己西出大漠。
剛剛交代完畢,就見蔡芝山領著孫元化興衝衝地來見高峻山。
“秦王,火老研製成了‘一窩蜂’,威力猛的很呢!”蔡芝山一見高峻山就高興地道。
孫元化是個五十出頭的瘦老頭,字初陽,號火東,在義軍中都尊稱其為“火老”。高峻山聽說研製出了‘一窩蜂’,甚是欣喜,起身拉住孫元化的手道:“火老,你終於研製成功啦!恭喜恭喜!”
孫元化謙虛地擺手:“非也非也。這個‘一窩蜂’不是老朽發明的,早在二百年前的白溝河之戰就已經投入了實戰,只是年久失傳了。‘一窩蜂’能夠順利複製,與秦王對老朽的點撥是分不開的,沒有秦王的技術支持,再給二十年,老朽也難於複製出‘一窩蜂’這種神器。”
高峻山爽朗地笑道:“火老過謙了,誰不知道您是火器方面的泰鬥呀?我所做的就是一些建議而已。”
孫元化道:“秦王就別而已啦,你的建議可都起是點睛之精髓呀!”
由於孫元化太激動了,說起話來搖頭晃腦,花白的山羊胡子一翹一翹的,特別是說道點睛之精髓的時候,手指也在做畫圈的動作,十分的滑稽可愛,引得眾人哈哈大笑。
笑過之後,高峻山提議一起去孫元化那裡看看他複製出來的“一窩蜂”,幾位軍師更是迫不及待,於是,高峻山下令備車。
高峻山的馬車停在了工匠坊門口,一行人下了馬車,徑直往裡走去。跟環縣比起來,這裡的工匠坊可就氣派多了,不光是工人多,場地大,就連工匠坊的大門都比環縣的闊多了。
一直往裡走,首先能夠看到的是製箭坊,製箭坊是新增的,在環縣的時候是沒有製箭坊的,一捆捆的箭支摞在簡易的草棚裡,一溜過去,擺滿了五個草棚。
看到眼前這一切,高峻山的臉色陰沉了下來,他停在了一個草棚前,鐵青著臉對負責工匠坊的蔡芝山道:“伯蘭,工匠坊需要整改!你看看,這些箭支怎能放在草棚裡?萬一起火,不就全燒毀了嗎?”
“是我考慮不周。”蔡芝山趕忙檢討,“沒有想到火情,我立即讓人把它們搬到安全的地方去。”
快馬不用鞭催,響鼓不用重錘。高峻山沒再追究下去,繼續往前走。
走到箭鏃工坊,五十多個工匠正在忙碌著,拉風箱的拉風箱,打鐵的打鐵,淬火的淬火,打磨的打磨,整個工坊熱火朝天。高峻山小心地拿起一個鐵製箭簇,還有點燙手,他認真觀看,頭銳而底豐,其刃薄且鋒利,旁有凹槽,呈菱形狀,發著藍光。這時一個工匠師過來向他請安,他看到一片繁忙的景象,讚賞工匠師們的勤勞苦乾的精神,並詢問了生產工藝流程,工匠師給予了詳盡的解答。
聽完工匠師的講解,高峻山滿意地點頭,並對他讚揚了一番,然後繼續往前走。
穿過一個幽靜的花園,便來到了孫元化火箭工坊,這裡整齊排放著三溜“一窩蜂”火箭炮,每溜十門,共有三十門。
“這個、這個……”,劉鴻儒支支吾吾地欲言又止。
“文軒(劉鴻儒),有什麽話你就直說,無須吞吞吐吐。”高峻山略有不滿。